“你……”他忍住鼻梁的酸楚,但是那比他想象的难,但是他此刻尊严还是别的偏执却上来了,他就是不想自然地落泪,在她的面前:“那都是小事。”
她点点头:“能遇见你,她应该会很高兴。”
“为什么?”他问道:“一开始,她并不是很高兴,这两天才好起来的。”
“虽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类都是复杂而残忍的又善良温暖的矛盾的生物,但是你不同。她会很安心,因为遇见你。”她回答道。
“能遇到她,你也很幸运。”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能遇到你,很多人,都很幸运。”
她回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红了眼眶,她轻轻一笑,扭开头,想了想,然后鼓起勇气问道:“我听说,他没事……”
“真的,他没事。我哥哥跟妈妈在照顾他,他让我一直守着你,最好寸步不离,否则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他忙回答道。
她扭头,看见他将眼里的眼泪收了回去,心里泛起酸楚,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这般情绪化,那很懦弱,也很为难他,所以她再次拿起筷子,一边应道:“那都是小事,他安好,便无所谓原谅不原谅。”
他还有另外一个,更担心的问题。
你,打算离开吗?什么时候走?永远不回来了吗?
他不敢问出口。
因为他接受不了完整的答案。
他想起昨天的她,那偏执跟愚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不禁问道:“你,要留多久?”
她闻言,仿佛音符生硬地停顿,进入空白,她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并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深刻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她想起他问起,关于他的妈妈:若我的妈妈问你,呀,母先明是你的朋友吗?你会逃避吗?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她自己的答案和内心的笃定。
于是,那用那种笃定回答道:“看你买房子那么豪迈,我吃个几天,应该不会将你吃穷吧?”
他闻言,眼里的泪,就自己掉落,他有些狼狈,但是心里想:就这样吧!
这样一想,眼泪更是停不下来,一直流。
她安静地吃着饭,并不管他,他便在她对面,放弃控制眼泪,将这段时间的担忧,焦虑,彷徨,愧疚,各种复杂而深刻的情绪,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然后,她将那碗饭吃完了。
她看着他,他渐渐收起了眼泪,看着她,仿佛他这样哭,没有任何问题。
跟上次落泪,那个她,着急地想安慰,眼神充满悲悯,完全不同。
他更喜欢这样的方式,他觉得自己受到尊重,自制或失控,她都尊重,一视同仁。
这样的状况,他不必回避什么,不必亏欠什么,也不必伪装什么。
他觉得自己将这段时间的情绪都流淌了出来,然后平静了下来,开始吃饭。她起身,到旁边的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他听见鼾声均匀,一半心安,一半伤感——心安处这才是她,伤感处多半醒来,她又不是她了。
但是,尽管来吧!
他都好好照顾就是。
她睡到日正中午,被沙发上刺眼的光惹醒的,迷迷糊糊间,看见他盘腿坐在旁边,看着书。
她一动,他就转身,看着她的眼睛,那眼里的安详,让她少了很多复杂的负面的情绪。
“要出去吗?”她开口问道。
“都可以。”他回答道。
“那就走吧!”她说。
两人出门,选了比较寂静的街巷,没有目的地走着。
她的样子,像隐匿在街上的景物里,完全没有要让自己显眼的意思。
而经过的行人,个个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刷短视频,对周围的人和物,完全无视。
他经常接到老人来问诊,说肩颈痛,他只开一剂药:少玩手机。
但是通常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个个都十分勤快地往诊所跑,要各种膏药。
而白悠悠,无论是那个人格下的她,都是活在具体的环境里,冷漠或热情,到底是在人间游走,而不是在手机上。
“小明。”有人唤他的名字,他早看见那位了,是他的姨婆,她明明不住这条街,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那姨婆唤了他,还对着他招手,他忙快走几步,到老人跟前。
“去见过你爸爸,他好多了,还跟我说起你,说这条命,辛苦有你……”老人拉着他的手,声音又细又软,一双眼睛,又亮又聚集:“还有一个叫白悠悠的孩子,说是她将他拖出来来的,不然他这条命就……
我听得难过,不过人到底是活着。
就想见见你,他又不说你住哪儿,说是怕你妈妈知道你的住处,又去扰乱你。
但是我勒,实在想见见你,也见见那个孩子,就绕到这边,一边闲逛,一边寻思着能碰到你,诶,还真叫我碰上了!
你快,待我去见见那孩子!”
母先明一来是感动于姨婆这般的年纪,还对他这般关心,二来是让她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白悠悠解释。
毕竟这个白悠悠,并不太喜欢跟人相处,而他指定了这条街,又碰到姨婆,显得他是刻意的。
“她……”他想着词汇,想解释清楚。
那白悠悠走了过来,站在他的旁边,这让姨婆眼睛再一亮,放开他的手,正面对着白悠悠,上上下下地打量,眉眼都是笑。
母先明十分担忧,眼尾看着她,人家倒是十分平静地让老人家打量着,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要走也没有要发火的意思。
“叫什么名字啊?”姨婆开口问道,眼睛笑眯眯地,声音细细软软的。
“白悠悠。”白悠悠回答道。
“悠悠,身体好些了吗?”姨婆再问道。
“好多了。”白悠悠回答道。
“小明好相处吗?”姨婆转眼看了一下母先明,再转回来看着白悠悠。
“好相处。”白悠悠微笑着回答道。
“那,你们吃饭了吗?”姨婆看着两人:“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我给你们煮糖蛋。”
“姨婆,我们吃……”母先明抢在白悠悠开口前回答——姨婆自然不知道自己这速度有点快,按照她的思维,这是正常的。
他们这辈人,做什么事都可以慢,唯独这姻缘,速度是一等一的快。
“你这么抢话,那就是没吃过了!走吧,孩子!”姨婆说着,伸出手,冲着白悠悠。
这让母先明眉头都快打结了,他简直是快急死了又不敢拒绝,那白悠悠却伸出了手,握住了姨婆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去。
母先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