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拉开窗帘，果然看到那个女人拿着杯子，在山脚下那根水管前接水，漱口。
她倏地回头，他忙放下窗帘，看着室友的床铺，空空的，他心跳加快，然后平复。
他起身，迅速穿上衣服。
他到了厂房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依旧跟昨天坐禅一样盯着厂房的设备，一边啃着馒头，手里端着一碗粥。
“设备测试合格，只剩后半段，不用担心了。”他开口说道。
“我可没有这么天真。”她嘴巴里有馒头，声音有些呜呜的:“之前的事件都告诉我，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可不是要葬送我的职业生涯。
为了我这条小命，大家都要配上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不知道这样的逻辑是如何产生的。
但是，真的想说，谢谢看得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好了，他听着这话，很自然地接话道:“你的小命，应该没这么贵。”
白悠悠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那家伙刚刚离她很近，几乎是挨着她站着，所以她倏地转头，那家伙已经转身，往前面走了。
白悠悠一阵困惑:这家伙刚刚离这么近，就是为了用笔往常温柔百倍的语气，嘲讽她的命不值钱？
韩启波晃悠到外面，检查各种开关，然后回到厂房，再晃到白悠悠身边，很轻地说了一句:“一切正常。”
白悠悠不禁笑了，睨了那家伙一眼，发现他今天实在奇怪:怎么了？
“所以，你要不要先去厕所？”那家伙还没完，跟个没事人一样问她。
她实在忍不住:“呀，你是被鬼附身吗？”
“没有。”他脾气很好地说道:“干嘛问这个？”
然后又飘走。
白悠悠一头雾水，觉得这家伙从一个阴冷的狮子变成了一个没有攻击性又有点疯的狮子。
呀，真是……
白悠悠也没空理他的状况，只看着厂房的设备。
她依旧不放心，不是她小心眼或者阴谋论，实在是，事出太多了。
改内部程序，而且是改高压室的操作层程序，肇事者内心的恶意，其实比杀人犯更恐怖。
类似狂欢型杀人犯吧……
她不太好形容。
所以这次的测试，这么顺利，她反而不安心。
回想昨天，韩启波跟她配合得也很好，并没有会出错的细节。
“你紧张的模样，就像要出征。”一个悠闲的声音响起，她不用看，也知道，这种声音，只会从一个人嘴巴里发出来。
“还没有结束吗？”
“没有。”她回答道。
“要不要帮忙？”母先明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
“我不要药，也不要香水，也不要书，你现在不要给我任何东西。”她打断那家伙，她不想口袋里多出东西来。
“给你桃仁。”那家伙笑嘻嘻地说道。
“干嘛给我桃仁？”白悠悠一脸问号，态度仿佛在跟一只苍蝇说话。
“因为你一脸衰样，需要桃仁辟邪啊！”那母先明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包装很鲜艳的东西来，伸手拉起她的手，放在她掌心，小小的，刚好盖住她的手掌。
“先试试吧，若是喜欢，下次给你搬一箱。”母先明合上她的手指，然后默默地走掉。
若是时间空间是结节，那么这个家伙一定是个能破这结节的精怪。
说不上是哪一路的，但是每次出现，都能打破一些东西——或者苍蝇修炼成精怪？
比如现在，她心里就泛起奇异的感觉，竟然打开了那包东西，吃了起来。
那东西很甜，很脆，很香。
啊，她最讨厌这种 味道很重的食物了，在工地上。
不过，她才发现，早餐她根本没有吃菜，只吃了馒头和稀饭，所以嘴巴淡淡的。
她发现自己有些渴，看着门口韩启波飘了进来，她便对着他挥挥手。
“我去喝一杯水。”她对近到跟前的韩启波说道:“你守着，好好地守着，我不放心。”
她转身走的时候，韩启波立刻扭头，盯着那些设备。
她太紧张了，虽然合理，但是这样迟早会崩溃，迟早会出事的。
她拿了自己的水杯过来，一边看着设备，一边喝着。
“你知道，有些错误，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韩启波开口说道:“有些灾难，明明是针对你的，明明你是受害者，并非作恶的一方，你……”
“身在这其中，且居其位，不要说这种合理化灾难的话。”她打断了他的安慰:“我不是孩子，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他有些自讨没趣，闭了嘴。
是啊，她不是孩子，不必这样安慰；
但是他也不鸡婆，并不是爱这样安慰人的。
工作人员再进来，一切就绪。
那刘孝远虽然开始管理这个安装队，具体的事做得少，但这次是测试他安装的轴承，所以他很专注地看着。
机器空转，他盯着温度，听着声音，看着转速，记录着转速曲线，专注的样子，跟以前一致。
大家纷纷夸赞，这安装的平衡度，间隙，各种技术都十分到位。
然后人都围了过来。
蓦地，刘孝远往前一步，细看那轴承旁边的小部件，却有些重心不稳，他自己还来不及反应，只按照身体的惯性，往旁边拉开身体，希望能离开那高速旋转的轴承。
但是众人的视线仿佛被定格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且无力阻止。
电光石火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然后整个人往旁边移动，那力道很大，速度过快，所以他更来不及稳定自己的身形，然后往地上倒下去。
他倒在地上，发现四周资料散落一地，他的手里，抱着一只脚。
那只脚很快抽离，然后蹲了下来，开始捡地上的资料。
没有人问，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只是十分殷切地关心:“小远，怎么摔倒了？”
“看看，这女人……”
“她是铁了心要弄死你……”
“是不是得不到你，就要毁了你？”
“早跟你说过，这种女人，碰不得……”
“瞎说什么勒？人家小远没有碰她！”
在一阵纷乱声里，刘孝远站了起来，那白悠悠将那些资料塞在他手里，他接过，扭头看着机器，发现机器无恙。
“好了，合格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关掉吧，下一台。”
下一台机器开始测试，刘孝远明确感觉到，那韩启波站在了他的左边，而白悠悠站在了他的右边。
那些嘲讽的声音还在，他眼眶微湿，心里十分宁静，记录着各种数据，然后关掉机台。
当所有的机台都测试完毕，一上午也过去了。
下午就开始整个系统的试运行。
那两个人很安静，依旧轮流舀饭菜，去厂房里守着机台吃饭。
他听着桌子上的同事说着各种笑话，觉得自己的心走过地狱又走过天堂，情绪十分剧烈。
有几次，他差点端起饭碗，也想跟他们俩一起，但是他忍住了。
大家都吃饭完毕，他召集所有的人，到了办公室，开会，安排。
“白悠悠，你来操作。波波，你在她身边守着，有事立刻通知我。”刘孝远说道，他的话，立刻引起大家激烈的讨论。
“她怎么行啊？”
“她怎么不行？”刘孝远没有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家一看，是萧工。
“她是总工程方，她也是设计师，她精通各个环节。
并且她负责的设备测试合格，理论跟实操，都没有问题。
不是她，你们谁来？”
萧工说话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语气十分冷冽，加上他本身的身份，让所有的人都闭了嘴。
“我不管你们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在这里做事，我也知道一个工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是测试已经完毕，如今是试运行，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成果我行业尊严，我跟小远想的一致，让悠悠操作，小波负责联动和命令，若是不愿意的，可以现在离开。
若是愿意了，却给我搞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反对。
“他们做不了什么。”白悠悠开口道:“从中午开始，所有的摄像头已经能运行，我将精度调到了最高。
这里只有尾水没有摄像头，其它的地方，都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