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浅水清躺在床上睡觉。
有人敲了敲了他的床,然后低声说了句:“出来。”
是戚天佑。
“什么事?”
“去聊天。”戚天佑回答。
“……你还真是好兴致。”浅水清懒洋洋的爬起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顶头上司喊自己一起去数星星,他就只能奉命行事。
夜空下繁星点点,满天星光。
戚天佑抱刀而坐,就在营外的一处小山坡上。
由这里,遥遥可望断龙山。
那里,正是三重天所在。
“五年了。”戚天佑悠悠长叹一声:“我从军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有时候我自己都惊讶我还能活到现在。”
“我到觉得,你从军五年,到现在才刚坐到旅尉这个职位,爬升的速度,实在是慢得有些惊人了。”浅水清一屁股坐在戚天佑的身旁,接他的话茬笑道。
在军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日可为校,千日难为将。”
意思就是,作为一个士兵,如果你作战勇敢,杀敌无数,也许三天就可以坐到卫校的位置上。但是无论你怎样表现,就算花上三年时间,都很难掌一营之兵,成为游击将军。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完全是因为就算你身为卫校,同样要沙场参战,几乎每战必冲锋在前,死亡几率极大。而对卫校的评选,通常直接由上级军官从下级中选拔。有时候由于战事打得太惨烈,死人太多,根本就无需选拔,直接就由当时官衔最高的士官自动接任,事后再进行承认即可。身为卫校者,不需要懂排兵布阵,只需要作战勇敢,懂得如何贯彻实施上面下达的命令就可以了,因此升官极易。除非是小型战役,卫校一般很少有单独指挥战斗的局面出现。象驻马店发生的战事,对沐血来说,简直是一生也难得有一次的机会。也因此,他输给碧空晴那是半点都不冤枉。毕竟后者可是名副其实的沙场大将。
身为营主,就完全不同了。
在天风军制中,关于营主的解释是这样的:掌一营之兵者,拜游击将军。为将者非必要时刻不得亲自出战,拥有独立之生杀大权,可自立营号,自建卫队。(军例,非战时期,卫队人数不得超过属下兵员百分之五,战时可翻倍,镇以下将军卫队,属军中编制。镇以上卫队属军外编制。)功高位显者甚至可以自领军制,自掌一地。俸禄优厚,可得府宅赐第,自属领地。辖三卫,领3000正规兵。
正因为营将不是阵前将,所以升卫校易,升营将难。营将不死,只要不犯大错,手下卫校,旅尉就算立功再多再大,顶多赏赐些金银财宝,总不能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吧?战时还可临时扩编,加封几个将军,可战后就需重新撤编,安养生息。到时候多出来的将军们怎么办?军队的编制该多少人还是多少人,大家都那么容易升官,谁还当兵去。反到是占城夺池之后,到是有空缺给功臣分发了。但那也是绝对的僧多粥少。所以倘若谁以为立了些功劳就可以一步登天,身居高位,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因此,卫校与游击将军虽然只是一步之差,却有着天地之遥。
天风帝国这些年来虽屡战屡胜,攻城掠地却是有限,封将便更难了。
戚天佑不同于衡长顺,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有勇有谋,要不然沐血也不能这么重视他。私下里,沐血常说,如果戚天佑想当官,只怕现在就成了虎豹营的营主了。问题是,他好象对升官一点兴趣都没有。五年里到有四年,始终徘徊在哨官的位置上,掌一哨兵,纵横于沙场之上。
此刻,浅水清这样一说,戚天佑笑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我来参军,从来都不是为了升官,你信不信?”
“我信。”浅水清点头:“但是你也绝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做个英雄那么简单。不然你的箱子里,那三枚刀纹金章也不会布满一层灰了。照理你早该做旅尉了,算一算,帝国可少给了你不少军饷。”
戚天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雷火那个傻小子例外。很多事,其实只是你自以为大家不知道而已。但事实却是,你戚少在整个铁血镇,也是相当有名气的一个人物呢。至少比他衡长顺要得人心多了。”浅水清嘿嘿笑。
戚天佑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自以为低调,却不明世人已皆知。弄了半天,敢情我和雷火那个傻小子一样,竟然也成了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
这种感觉很新鲜,戚天佑笑得肚皮都要痛了。
突然他停止了笑声,声音逐渐变得低哑嘶沉起来:“其实……我当兵,只是为了见一个人。”
“女人?”
“不,是一个男人。”戚天佑笑道:“但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去见他……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见到了吗?”
“见到了……他活得还算不错,位高权重,天下景仰,只是,他从来也不曾开心过……”戚天佑的眼中闪现出一片怅然。
“那见过之后,为什么不离开军营?”
“那是因为一个誓言。我在母亲的坟前,曾经立誓再不让身边任何一个亲人受到伤害。母亲死后,我举目无亲,惟有和军中的几个兄弟,算是有了些感情。我把他们当亲人看,舍不得他们,所以便没再离开。”
浅水清微微一滞,犹疑着说道:“我也是其中一个?”
戚天佑笑了起来:“没错,现在你也是其中之一,属于我想保护的人。你既然喊我大哥,又是我亲自挑来的,我就怎么也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了。”
浅水清的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也好早做心理准备。”
“什么事?”
“衡长顺明日就到营中任职,洪营主白天叫了我去他大营,告诉我上边最近要有大动作,因此打算让虎豹营派人去虎头岭一带进行侦察。南督指明要衡长顺去。所以,明天你我可能都要上战场。一上战场,衡长顺害你的机会就多了。他这个人心胸狭碍,最记人仇。驻马店护粮战,人人夸你浅水清智勇双全,看到衡长顺,却取笑他无能护卫小姐,被你一个小兵给下手挟持。所以他心中之怒,可想而知。明天出去后,你做事最好小心在意,别犯了什么错误让他逮到,后果不堪设想。”
浅水清淡淡一笑:“这我到不怕。他要杀我,总得找个理由才行。否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背后给我一刀不成?我浅水清论武功不如他,论心眼嘛……可不怕他。放心吧戚大哥,这些日子我会小心,不给他抓着任何治我的机会的。”
戚天佑悠悠长叹:“怕只怕,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再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衡长顺不是南督,他做事,是不需要那么多顾虑的。”
此话一出,浅水清再次沉默了。
好久,他才说:“你也觉得……这是南督的蓄意安排吗?”
戚天佑森然回答:“我只希望不是。”
浅水清苦笑:“只可惜这世界,并不总是随着我们的理想而行。所谓的世之名将,总也少不得会有那阴暗肮脏的一面。”
戚天佑的脸一沉:“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没有乱说。戚大哥,你只是怀疑他,我却敢肯定他。”
“为什么?”戚天佑一呆。
“因为倘若我连在我背后捅刀子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不用别人来动手,我自己就老实的站在战场上等着敌人来砍掉我的脑袋好了。对我来说,怀疑是最要不得的情绪,它会让我迷失方向,从而不知所措。男儿汉大丈夫,行走世间,当情仇恩怨处理分明。当断不断者,是为大忌!我浅水清,无论此生已经有,又或将会有多少敌人,我都将勇敢面对。他们是身居高位也好,伺服于身后也罢,只要他敢来,我便敢向他拔刀!好男儿不畏生死,但求死得其所!所以,从南督把衡长顺调到我头上的那一刻,我和他之间,就已被命运安排好了注定的结局。”浅水清站了起来,遥望远方道。
他说这话的口气淡定而从容,戚天佑却莫名地感到了一种霸气的存在。
这让戚天佑的心中不由一寒。
戚天佑看着浅水清那坚决的眼神,心中突然一阵迷茫。曾几何时,浅水清一个新兵,竟然可以豪气干云的站在这里以一副指点江山的口气评论上位者的是非对错,将其进行敌友划分。不论其是否有卤莽之嫌,只这份勇气已属难得。
戚天佑从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令他一生都难以忘怀无法原谅却又无法不崇拜的影子。
戚天佑的脸色上露出了一丝涩涩笑意,然后,他说出了一句令自己都吃惊不已的话:“浅哥儿,我教你刀法好不好?我把血影千重浪的全套刀法,都教给你。”
浅水清闻声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