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皎月明洁,空旷的峡谷中传来低声嘶吼,撼天响,鸟兽尽散。

男人循声望去,四周景象却徒然变换。

漆黑夜色中仅有一轮血月高悬,其下尸山血海,刚被砍下的人头滚落到他的脚边。

他凝神一看,那面容分明与他一模一样。

“嘶……!”

砰的一声,子夜无奈看向自己身后刚刚摔下来的“老人家”江逾白。

“您老这又是怎么了?”她上前把江逾白拽到了桌子边上,顺带把床铺又重新整理了一番。

“没什么。”江逾白理了理自己头上的“鸡窝”,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做了个噩梦。”

子夜一听这可了不得,江逾白它老人家这怎么看都是活了至少千年的老王八,半夜随便做个梦还能把他吓得从床榻上摔下来?了不得啊了不得。

于是乎她调侃道,“什么梦能把你吓成这样?再说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做噩梦,别是做了个春梦吧!”

“边儿去,换你你也得怕。”

江逾白这会儿刚醒,被梦里那个沾血的头颅吓得没回过神来,不然他这会儿已经开始嘲讽回去了。

“到底是什么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人头,我的人头。”江逾白这会儿说起来都有种脖子发凉的感觉,“就横着一刀被人砍下来,特别真实!”他随手在脖子上比划一道,好让子夜明白他为何会被吓到。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然而……

“你?逗我玩呢?”子夜摸着下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最后哭笑不得地道,“你第一次见血啊?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少给我装什么清新柔弱小白莲!”

江逾白也不是清清白白没见过血的圣人,不提他后来学医那段,即便是这之前他手上也染过不少人的血。别说一个人头,哪怕满地人头他估计都不会抖一下。

“头颅是被从脖颈处齐齐砍下的,平滑且没有瑕疵,普通刀剑很难做到这一点。”江逾白并不理会她的话,接着说道,“而且,没有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横空斩断、由于速度太快血液来不及流出的一样。”

“被未知事物所斩下,嘶……是有点恐怖。”子夜想了想那个场景,又联想起自己所见过的那只凶兽,最终她得出结论,“未知果然恐怖。不过只是个梦而已,你不至于这么较真吧。”

“不仅是个梦。”江逾白深沉地说道,“太真实了,我甚至觉得那是我失忆前的画面。”

“在渡关山?”子夜也是一愣,“对,你是从渡关山回来的人。那地方邪门的很,据说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进去,我猜你的情况差不多。”

“说起这个,你那只凶兽有思路了吗?”

“没有。”

子夜很诚实地摇了头,在这件事上她选择不逞强。反正不管如何她都没有一点儿头绪,倒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

“我有种他们还会来找你的感觉,你最好做一些相应的准备,那个叫离姝的女人似乎不大对。”

“废话。”子夜白他一眼,“向成对吹雪派一事上心也就罢了,虽然我目前还不肯定他到底是不是我师兄,但他目前的话还没什么破绽。但离姝可就怪了,她对吹雪派能有什么感情?总不能真是因为爱屋及乌吧。”

“你就一点都不追念吹雪派吗?”

江逾白不太清楚她口中的吹雪派是个什么门派,毕竟他的记忆停滞在了千年前,但是从他们的交流中能听出一些大概的信息。

“没什么好追念的。”子夜斩钉截铁地答道,“门派能有什么好追念的?值得追念的都是人,但我所思念的人早已于第一次凶兽逃离时永久沉睡入青森,至今那双眼都再未睁开过。”

吹雪派本该有很多值得她思念的人,但那些人大多没有活过那一年。等到她从凶兽的惊吓中醒过来时,她已经再也无法见到那些人了。

“之后你又去了别的门派吧。”江逾白说的极为肯定,他沉顿片刻又道,“毕竟如果一直都在一个门派的话,不可能会淡忘的。”

“我后来的确是离开了吹雪派,不过这二者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是和我儿子一个门派吗?”江逾白忽然又扯到他亲儿子身上去,“那门派水平怎么样?配得上我儿子吗?”

“我和他不在同一宗门。不过那宗门还是你给他亲自挑的,八荒第一宗门,怎么可能配不上他?”子夜无奈地说道,“再说了你别一口一个你儿子,他可不认这事。”

“你又不肯告诉他叫什么,总得找个代称吧。”

江逾白同样无奈,尽管他开心于世间能再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但子夜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她不愿意告诉自己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告诉之后还要瞒着不让他知道是谁,一问原因,竟然还是那个儿子不愿意认自己。

“这事不怪他。”被问到为何会造成如此状况时,子夜答道,“任谁活得好好的,正逍遥快活这儿呢,忽然就被亲爹扔到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地儿都不会开心吧?”

“就为这事?!”江逾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如果连最基本的修炼都无法忍受,我凭什么要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太娇气了。”

子夜心道可不止如此,天极剑宗对于没有基础、跟不上修炼的孩子还要更加严厉,远不止自己所说的艰苦。他当年带病在身,若非天赋的确优越,那么高强度的训练下,他可能早已魂归幽冥。

不过这些对江逾白说一千遍都没有用,这老头死犟的很,虽然披着张年轻人的皮,心里却从未放下过身为年长者的高高在上。以前子夜也不是没和他提过这些,只是全部被他反驳,久而久之便也不再提。

关于他的观点,子夜每每听到都想翻个白眼。

“年轻人就是要多磨练才好!”

丝毫不管有些年轻人,比如他儿子就是半点不能被磨练的人,稍微一些小小的、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可能会要命。

早几年身为人子的孩子还会去荒木阁看他一眼,然而大多数情况只能陪着门口那株柳树聊聊天,江逾白出现在荒木阁的次数太少了。再到如今,他们可能百年间都见不了一面。

这要他如何认下这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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