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黛。”
它难以用人类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想要告诉子夜事情的缘由,也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简短词语来描述。这句话太过模糊,子夜认真听它嘶叫半天,最后还是认输。她轻拍苏木的头让它不用再说了,她根本听不懂妖兽的语言。
苏木停了发声,失落地垂下头。它很想将那件事告诉她,为了报答救命的恩情,也为了做到恩人所说的毫无保留。但,语言不允许。
“想,帮助。”苏木沮丧地说道,“帮助你。”
子夜哑然失笑,“我只是好奇。”她眼神很真诚,“如果有一天我需要这些信息,没有的话就会死,到那个时候你再强迫自己也不迟。”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她必定会动些其他手段来拿到信息。不用再折磨自己的耳朵,也不用再从短语中猜测事情的真相,她完全可以直接查看它的记忆。
只是这手段未免有些下作,识魂术对于妖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强行打破神魂屏障通常会造成妖兽身体不可逆的负面影响。但是如果不对妖兽造成影响,多半那个施术者会不太好过。目前能够使两方都不产生后遗症的案例几乎没有。
这意味着她必定会成为恶人。
可是难道自己还介意成为恶人么?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子夜莫名其妙笑出声,巨蟒盘在一旁看着她脸上表情变换,眼中闪过不解。它不明白人类为何会如此,只是想到恩人以前也总是这样奇怪,心道果然是亲人,连反应都那么相像。
“想起些好玩的事情而已,不用担心。”
她由半蹲状态起身,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其实她根本不必如此,但人做坏事前总要把目标糊弄一番,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在这种事情上她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做不到将生命视作草芥又偏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或许也到不了那一步。
她在自我欺瞒。
自心底发出的声音已经给出了子夜正确答案,她该做什么一目了然。她没由来的认为自己该知道那段真相,但却难以跨过心中那道名为“恩将仇报”的坎儿。
再等一段时间吧,她心中如此想到。
除却高高在上的神灵外,没人能将那些将要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情看得明晰,所以会遭遇灾难、困境等等这些都是常态。她也不例外。
“如果当时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就好了。”
人们总是在祈祷,祈祷着能够回到过去改变自己惨之又惨的命运。他们单纯地认为命运仅仅由一次重大的转变而来,殊不知命运曾做出过多次选择,最终的结局往往早已定下。大多数人饱受着苦难生活的折磨却不选择去死,日复一日祈祷奇迹的发生。
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他们如此安慰自己直至彻底绝望,最终投入死亡的怀抱。
而她比旁人活得更惨烈些,死亡不能是终结,总有人逼着她生生死死,不得安宁。以至于很多年后她再回过头评价当时的自己只能想到一个词语——愚蠢。
之后他们便又上路,因为距离灵鸾峰不是很远,他们的步伐反而比之前更加着急。
子夜在靠近灵鸾峰区域时放过了苏木,她想要独自前往渡关山。严格意义来说那也不能叫做“放过”,他们只是履行了最初的约定,而作为临别纪念,她也稍微收取了些小礼物。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或者说,那是它还尚未成为苏木时的记忆。
她哄骗着苏木打开神识,这只“天真”的妖兽选择相信她的谎言,即使它知道最后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苏木的记忆海洋太过冗杂,它从人类哪儿学来了不少东西,也将那些东西深印在脑海中。子夜想要单独把那一段过往拎出来,确实是花了不少功夫。巨蟒的乖巧与顺从帮了她不少,起码她不用再去理清那些繁而杂乱的无用记忆。
在将那些记忆彻底梳理后,她终于明白所谓渡关山的真相。那件往事该有的真相如今已经与渡关山一同成为传说,甚至连造成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葬身渡关山,按理说该被埋入历史的灰堆中。
但事件的后续影响远远比事件本身更加深刻,那些为此而身亡的人们不该被遗忘。况且冤有头债有主,总算让她把那个真凶给揪出来,她怎么可能遗忘?
当然她也不是个多高尚的人,这点她自己是承认的。当她一面对着巨蟒笑意盈盈温柔以待时,另一面却在觊觎着它的记忆,确实是无耻小人的行径。
论出尔反尔,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呢?”
水镜背后青年眸色微暗,如同明耀的紫水晶蒙上灰尘。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
“不过……好在这次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暂且就这么原谅你吧。”
他又展露笑颜,一颦一笑都美得惊心动魄,他满足了人们对于世间最美好容颜的想象,与他相比人世间那些美人也只是拿来混作珍珠的鱼目。然而即便如此美人在前,殿下也无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沉闷的宫殿中,带着半边面具的黑衣侍卫们仿若没有感情的木头人。然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样的存在,他们的脑海中缺失了情感思维的组件,除却执行主人的任务外,这些人不会有任何反应。
青年坚信着失去情感的人类才是最完美的存在,并在自己的侍卫身上实现了尝试。
现在他们就是最硬的盾也是最利的剑。
他眼神扫过殿下一眼,那些冷冰冰的、如傀儡般的侍卫跪在他眼前,这令他愉悦。不过旋即他便注意到躲在柱侧偷看他反应的捣乱者,那家伙笑得比他更开怀。
“好久不见。”
“滚出去。”
他挥袖抹去水镜,将目光完全投向捣乱者。黑衣侍卫们沉默着退出宫殿,他们行走时不带起一丝一毫的声响,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安静。
渡关山中,一抹绯色的来到打破了这里持续已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