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这是姜媛误入这里的第一百零三十八天。

面前石墙上横斜着一百零三十八道划下的痕迹,这是她用来计算时间用的。不过渡关山中时而永昼时而永夜,这个时间并不是很准确,实际的时间要长很多很多。

她仰头望向天幕悬挂着的皎洁明月,偶尔会出现日月同在的奇异景象,只是今天没有。

只是今天没有。

姜媛站起身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打算接着在墙上划下痕迹。待到天空那轮明月落下,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仍旧没有日月同现的情形发生,她不免有些失望。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等那种怪异景象发生,原因无他,据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渡关山与外界的结界才会被开启。这意味着她终于能够离开渡关山。

她在路上遇到的一位前辈将这个预兆告知了她,并且希望她能一起离开这儿。姜媛想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良以及眼中有对光的希望,但是她最终还是被抛下了。

那位前辈甩开她的手冲向结界点,再然后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赤色与金色。

那是奇异的光芒。

除却那一次外,第一百零三十八天里大概只出现了两次结界点预兆。

听起来出现的概率似乎不低,然而事实上渡关山各个地区的结界并非同时开启。偶尔是这道结界,偶尔又是另外一道,规律根本无迹可寻。

至于死守同一点直至开启?姜媛正在进行这项工作。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一个最优解,因为渡关山中的可供人离开的结界点共有十七处,而开启又是随机,蹲守某个点直至阵法开启的概率其实也不怎么高。

不过这总要比她辛辛苦苦找寻到一个点时,却只能看着能够离开的人招手来得好。希望消失后产生的绝望往往会使人崩溃,而她不想崩溃。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黎明的第一次光,那刚好照耀在她所蹲守的结界点上。不过只是刚好,在这里蹲守了太多天,她也被溜了好多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抱头烦恼。

那一丝光,总是希望。

“又是昏暗的天空啊。”

姜媛手里攥着根树枝在沙地里胡乱画画,这是姜媛来到这里后培养出的兴趣。但像这样的爱好也并不是能够时时做到,可能明早她再睁眼时脚下的沙地就会消失,换成坚硬的石板或其他一些无法绘画的场地。

而她手中的树枝更是“宝物”,偶尔才能随着场地的变换而出现在她眼前。这里连树都是死的,僵硬到用法术都无法掰折的树木根本不能成为她手中的画笔。不过奇怪的是,这里的碎石从未缺少过。

没人能够解释其中的原理,但这就是渡关山的法则。

渡关山真的太无聊了,这里寂静得可怕。因为没有活物,包括她在内,能够来到渡关山中的生物全都是死的。每至正常运行的日夜时,她往往能够听到远方妖物或是人类传来的悲鸣。

起初那对于姜媛来说很可怕,每每深夜时她都要捂住耳朵、浑身颤栗。直到一百零三十八天过去,她已经对那声音免疫,甚至会开始期待。那是她能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声音来源与正常运行的日夜。

“咳、咳……!”

一声闷哼声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姜媛显然听到了,而且她也没打算坐视不理。她停下绘画的手,将那根树枝塞进衣袋里,内心默默希望着第二天来临时不要消失。

绯色衣衫在一片灰蒙蒙中显得格外亮眼,姜媛没费太多功夫就将人从石头堆里挖了出来。在这里只有石头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碎石只会越来越多,她还曾猜想过会不会有一天碎石多到完全占据这个世界。

这个答案她不会知道,也不会想知道。

长久的孤独与寂寞会杀死她,就像杀死来到这里的许多人一样。

她摇了摇头,将这种危险的想法抛之脑后。她在心底无数次暗示自己一定会活下来,所有涉及轻生的危险行为都会被她剔除脑内,以此来抵御崩溃感的来袭。

也不知这身衣服原先就是绯红色呢?还是因为受伤出血太多才变成绯红色。

姜媛被自己的想法而幽默到,明知这里是“死”的世界却还产生这样的疑惑,确确实实是很可笑的。她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那里冰凉且死寂。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再次传来,姜媛才想起了还有个刚刚挖出来的人。她想这真是个美人,眉眼如画,可惜了在渡关山内美貌没有任何用途,反而会是一种负担。

“幸好你碰见的人是我。”她感慨一句,将人搬回了自己常在的那面石墙前。

在这片区域活跃的人大多数都是女人,这一百零三十八天里她辗转了许多地方,只有这片区域对女性友善。于是她便驻扎在这儿,时间一长来来往往的人们也都认下她。因为这种蹲点的方式在人们间不流行,他们更喜欢奔走在各个结界点间,她成了个怪咖。

不过或许是人们对于怪咖的怜悯作祟,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她,男女都没有。她为此感到乐得清静,以为大家在这种危险环境下已经只剩下了生死。

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误解了,人们从未抛弃过自己的欲求。尤其在这种极端幻境下,大多数人的欲求只会变得旺盛,根本不可能产生衰减。

太过美丽的人在渡关山内总是危险的,而没有足够能力保护自身的美丽更是危上加危。

“诶你这个血也太可怕了。”姜媛刚刚将人放平稳,一口鲜血已经喷到了她的衣服上。再加之之前从伤者身上流出的血液,她现在看起来也挺像受了伤一样。

这可真的是犯了难,虽说修士身上多多少少会带几套备用衣物,但在这么多天过后她身上的衣物也没剩多少。而在渡关山中河流又只有极少数的机会能看见,想要洗衣服只能靠运气。

姜媛擦了擦溅上身的血迹,心道这又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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