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道:“既如此,就依大司空所说,具体执行,也都交给大司空一手操办。”
大司空见礼,道:“臣定当不辱使命。”
这件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下了朝,慕晓语去见了大长老。
天底下的监狱都一样,一样的黑,一样的冷。
大长老和夫人坐在牢房里,笔直的坐着。因为白泽事先有说过大长老只是看押并未定罪,所以他受到礼遇,虽身陷囫囵,却还能保持着干净整洁,也没有换上囚服。
见到慕晓语,起身见礼道:“没想到,我落得这般田地,唯一来看我的人是你,不过我也知道,你绝没有带着好消息来。”
慕晓语看着他,颇有几分好奇。裂开嘴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道:“大长老真不愧一代豪杰,这时候还能谈笑风生,可谓当世无双了。”
大长老打个哈哈,道:“比起慕姑娘的智谋,老夫可是自愧不如。老夫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来他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已经明白白人设计的事情。慕晓语苦笑,道:“大长老都已经知道了,晚生班门弄斧,让你见笑了。”
大长老伸手打住她,道:“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这个规矩;况且慕姑娘的计谋,老夫确实自愧不如,输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枉。”
他站得笔直,正视慕晓语道:“老夫已经沦落为阶下之囚,也不怕慕姑娘笑话,所以,慕姑娘想说什么尽管说,不必顾忌。”
慕晓语苦笑,拱手作揖,道:“在下绝不是来看大长老笑话的,在下是来给大长老赔罪的;第一罪,是欺骗之罪,大长老信任我,视我为盟友,我却与他人和而谋之,是卖友求荣之罪;第二罪,明知大长老乃白泽山不二之栋梁,我却要将大长老下狱,此妒贤之罪。第三罪,身为臣子,未能奉从王命,身为友人,不曾肝胆相照,乃不忠不义之罪;此三宗罪,宗宗都是该千刀万剐的死罪。只是,在下怕死,所以来给大长老赔罪,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做。”
大长老看着她,一双明目紧紧的盯着;好像要把她看穿,把她看透。
许久,释然一笑,道:“罢了罢了,老夫输了就是输了,兵不厌诈,慕姑娘本就是今次和谈的大使,使什么手段都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心怀芥蒂。至于老夫的下场,一死而已何足畏惧;到了地府,还得跟阎王说说慕姑娘是何等的英雄。”
慕晓语作揖道:“晚生多谢大长老仁义;不过大长老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王上顾念旧情,绝不会轻易处决了大长老。”
听了这话,大长老不喜反怒,骂道:“那个混蛋,永远也学不会去做一个帝君,永远也学不会果断坚决;如此懦弱,老夫就算死了,也难以瞑目。”
慕晓语道:“所以大长老还不能死,死不瞑目,实在不好看。”
大长老楞了一下,哈哈的笑了。
慕晓语跟着陪个笑,问:“晚生很是好奇,大长老是几时发现我的阴谋的?”
大长老看着她,道:“你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若是早就发现了,我没有理由去刺杀蝮王,若是发现的晚了,我是不可能从蝮王府逃脱的。”
慕晓语道:“正是,还请大长老指点迷津。”
大长老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英雄少年,这天底下,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你一样在这时候来问我这样的问题,这样不要脸的问题。”
慕晓语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道:“要做成一件事,尤其是要做成一件大事,必须有不要脸的准备,而且应该不要脸的时候必须彻底的不要脸,否则,会错过很多东西,走很多弯路,甚至前功尽弃。”
大长老沉思,吟道:“说的好,说得真好。”看着慕晓语,春风满面,道:“就冲你这句话,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绝不会有一丁点的保留。”
慕晓语点头致谢,道:“就请大长老从何时发现中计说起。”
大长老道:“是进了大牢才想明白的,除了被你设计之外,没有理由解释我这一趟的经历。”
慕晓语皱眉,不太相信的样子,道:“是吗?大长老的本事,看来我还是小看了。”
大长老得意的笑了,道:“你小看了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你以为蝮王府的陷进我是绝不可能逃脱的。不错,如此周密的布局,就算白泽去了也很难逃脱,但老夫修为与白泽伯仲之间,征战的经验更可说是当世之中无人能及;所以老夫能从蝮王府脱身,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白泽山。”
看着慕晓语,道:“这一点,不仅你没有想到,白泽苏柔都没有想到,因为谁都不知道我的修为在这些年到底增长了多少。”
慕晓语呼口气,道:“险些就让一切计划毁于一旦了,好险,真是好险。”
大长老却没有半点高兴,眉头紧皱,双拳紧握,道:“或许是这样,但依我看来,就算我能成功刺杀蝮王,这场仗也打不起来;以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没有后手,聪明的人,永远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永远不会一次拿出所有的赌注。”
慕晓语笑了,道:“姜还是老的辣,若不是大长老心急了,今日的阶下囚就是我了。”
大长老叹气,道:“能告诉我你的后手是什么吗?”
慕晓语道:“我的后手就是魔族六部不和,而我牵制着离歌、花梨、苏柔、白泽,只要这些人还在白泽山,和谈就能继续下去。蝮王被刺杀,主战派和主和派肯定要忙着争夺大权,一时半刻不可能发动入侵;主和派缺少了蝮王,一定会落败;可是那时候,人族和神族的大军已经联兵,战力和兵力上都完全处于优势,战火同样烧不起来。只要打不起来,就必须坐下来谈。”
大长老似乎不太相信,道:“会吗?苏柔跟蝮王情同手足,离歌把蝮王当做亲生父亲一样;蝮王死了,她们会善罢甘休吗?”
慕晓语道:“所以蝮王不能死,绝对不能。当然,如果万一的情况,我有绝对的信心能劝得住离歌,至于苏柔,或许一时气愤会放弃和谈,但她终究心系天下,所以也绝不朱轻易挑起战争。还是那句话,打不起来,就必须坐下来谈。”
大长老看着她,良久,忽地笑了,道:“好一个精密的布局,步步为营,步步紧逼,老夫一生只佩服过两个人,你是第三个。”
慕晓语道:“哦?还有两个都是谁?我倒是想要见见。”
大长老道:“先王和苏柔。先王的胸怀和智慧都是天下无双的,他领导众神建立了白泽山,压制了魔族的力量,为人族和神族争得生存之地;苏柔一介女流,却能让魔族六部俯首,其才能,也是举世无双的。”
慕晓语道:“不错,这两人都是天纵之才,有千秋万代之功业,和他们相比,我不过沧海一粟,大长老把我和她们相提并论,实在是抬举了。”
大长老道:“你也不必谦虚,你没有他们的胸怀,所以你聪明至极,却称不上是智慧;但你拥有他们没有的,你的心机和不要脸,是他们绝对比不上的,也可谓是举世无双。”又道:“你若是潜心修炼,放下那些邪门的心思,也必定是不输给苏柔的天下女神。”
慕晓语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猖狂,十分得意。道:“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与我而言,这份心机就是欢乐之源泉,没有了这东西,痛苦将无穷无尽;所以,我生来就是要害人害己;而非为他人做嫁衣。这样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大长老看着她,道:“不错,若是不耍心机了,你也就不是你了,若是在意功名利禄了,你的乐趣就没有了;这才是一代豪杰的风范,不论自己本身是什么样都绝不更改;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刻意的去迎合别人,那样的人,是称不上豪杰的。”
谈着谈着,两人竟像是至交知己,惺惺相惜起来。
狱卒在旁边候着,有很多看不懂想不通的地方,却半个字也不敢问,可真是憋坏了。
慕晓语呼口气,道:“今日来,还有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要说给大长老听。朝堂之上,商议出瞒天过海之策,王上已将此案交由大司空处置……。”叹气道:“我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之大长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余生,只怕要在冷宫之中终老了。”
大长老神色黯淡,闭目沉吟,道:“是吗!真是一个坏消息。”他的声音有些落寞。
能免于死刑反而成了坏消息,听得旁边的狱卒两眼发直。
大长老长呼一口气,道:“所以我才不喜欢他,他实在没有一个帝君的样子;本来,三千年前有个很好的机会,那时若非他优柔寡断,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