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戈馨为小姐,而不是郡主,这就表明戈馨拜苏柔为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另一个层面上,也是在提醒戈馨,现在她的身份是有苏使团的一员,而不是东明镇边王府的郡主。
这么说来的话,这家伙却是够怪的了;因为在被人看来,戈馨不管是不是拜苏柔为师,是不是有苏使团的一员,她都是镇边王府的郡主,这是绝不会变的,就算暂时因为身份不好说什么,如果真的惹到了,将来报复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家伙能坐鱼死湖驻防将军,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还敢这么说,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已经看穿了戈馨。不论哪种,都让人很不爽。
不过不爽之后,也就会沉住气了。
不管他的态度怎么样,他的工作态度是值得肯定的。戈馨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知道这个将军必定有他的苦衷或者难处,所以是不会记恨的。
相反的,她很赞赏他的态度,相对于那些只知道溜须拍马做表面工作的人,他实在好了太多。
回之以笑脸,道:“将军客气了。”是的,戈馨只能说这样一句;因为这个将军跟领路船队上的人不同,他是有甲胄在身,又不称呼她做郡主,那就说明他也知道戈馨的质子身份。身为质子,她也必须守好本分。
头船上,邪面书生见礼,道:“属下参加镇边王。”
大皇子点头,道:“将军免礼,事情将军应该都已经听说了,不知将军有何高见?”
邪面书生道:“不敢,末将看过了,红船的吃水太深,吨位也远远超出一般楼船,就算平时要通过也需要有领路的船只,现在鱼死湖水位下降,暗礁上升,很难通过,前道要清理出来,就算昼夜不息也尚需两三日。”
使团长很是不安,道:“但我们的行程不能耽误,所以务必要请将军想想办法。”
邪面书生点头,道:“在下义不容辞,但在下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
只要有办法,就不算太坏,使团长道:“将军请讲。”
邪面书生道:“抬过去。”
使团长皱眉,很是不解,道:“抬过去?”
邪面书生看着他,十分肯定的又说了一次:“对,抬过去。”
虽然没有听明白,但总算是知道他确实有办法,道:“请将军说得清楚一些,要如何抬过去?”
邪面书生转向前面,望着水面道:“水道虽然没有完全清理出来,但总算可以通过小型战船;唯一不可能通过的红船可以通过小型战船和人力共同承担负重;这便是我说的抬过去。”
使团长还是不太明白,道:“红船的重量可不是一丁点,就算其余的战船一齐用力,也很难做到,而且,红船是决不能触礁的,在下可以触礁,红船不可以。”
邪面书生道:“我知道。”拿出一副水下地图摆出来,道:“水道还不能通行的地方只有一处,大概十五米长,这个距离不算太远,即便红船很重,但如果有战船帮忙负重,再有兵力辅助,是可以通过的,而且今夜着手准备明天一早就能通过。”
使团长沉默着,迟迟不能决定。
半晌,大皇子道:“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以防万一,做第二手准备就是了。”
使团长道:“第二手准备?”
大皇子道:“据我所知,红船上备有大轿。”
使团长点头,道:“不错,白泽山的水道只通道十里长亭,之后的一段路是要乘坐大轿的。”
大皇子道:“我的第二手准备就是请苏柔殿下进入大轿,如果红船有什么意外,立刻将大轿抬到战船上,然后让楚城派新的楼船过来,虽然不合规矩,但事出有因,总比误了时辰要好。”
使团长双拳紧握,起身走到围栏边,许久才下定决心,道:“就这么办。”叫来副手道:“立刻按照镇边王说的,把大轿抬进去王上房里;其余人等准备明日一早抬红船过去。”
转身看着几个主要成员,道:“都听好了,你们是有苏禁军之中最优秀的精兵,这次护送王上是我们共同的荣耀;有什么闪失,以本座为先,全部以死谢罪。”
大皇子也对人族的士兵下令道:“本王以镇边王之号令命令尔等,权利协助有苏使团,任何人不得懈怠,胆敢抗命不尊者,杀无赦;有什么闪失,就都去东江喂鱼吧。”
号令传达下去,鱼死湖立刻点起数万火把。
使团的的人负责把红船和战船连在一起,让战船尽可能的承担红船的负担。
鱼死湖的水军则准备了纤绳和木杆,准备协助使团把红船抬过十五里的沉船暗礁。
戈馨站在头船上,望着前方闪动的火把,喧嚣的声音。又想去下午看到的两个小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那里。
说起来,她之比他们大三四岁而已,可是,所做的事情却差了很多。
不由得觉得惭愧,呼口气,道:“将军,我可以去前面看看吗?”
邪面书生看向镇边王,道:“若是王爷准许,末将没有意见。”
镇边王道:“只怕她去了会给将军添麻烦。”
邪面书生道:“不会,士兵若是知道小姐去看望他们,定然会受到鼓舞的。”
镇边王道:“那就去吧。要小心一点,不要给别人找麻烦,也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镇边王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去干扰士兵的工作,也要注意不要发生什么意外。自以为已经不小了,被父亲这么关心着,实在不怎么高兴。
但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因为那是她的父亲,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永远不够成熟。
戈馨乘坐一条小船,在领路的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到了无法通行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孩子,正在帮忙扛绳子,因为力气不够,两个人才勉强能扛得起一圈。
来的时候,她想要过去说点什么,可是真的到了,却好像什么都不该说,所以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前行。
因为她知道,不论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两个孩子还小,有他们自己的路,
一个有自己的路的人,是不需要别人指点的,多余的指点,只会让他迷茫。
经过一晚上的忙碌,终于在第二天点卯之前准备妥当。
邪面书生回到水军阵前,大吼道:“有人说我们是匪,劣根难改不值得相信,但我不这么认为,我们是匪,曾经做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情;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也不做了;为了向他们证明,向大元帅证明,所有人,跟我一起,拿出你们送娘胎生出来存下来的力量,把红船抬过去。只要抬过去了,我们的过去,那些不光彩的篇章也就跟着过去了,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说我们是匪类;因为我们亲手把属于三族的共同的期望送了过去;相反的,如果有什么闪失;以后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就因为这群匪徒,才让希望毁于一旦。不仅我们抬不起头,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
一番激励的说辞之后,怒吼道:“我问你们,想要一辈子抬不起头,子子孙孙被人唾弃吗?”
经过他言辞的刺激,原本已经很累的水军又强作精神,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大声回答:“不想,绝不。”
邪面书生从船上跳下来,跟着抓起一根绳子,道:“那准备好,把这份希望抬过去。”
这一边,船队在使团长的指挥下起锚。
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红船渐渐靠近无法通过地带,船头上有人报数:“十米。”
“九米。”
……
“起。”
随着一声‘起’,红船晃动了一下。水兵所有的人也都紧紧的抓住手里的绳子,被拉过去又拉回来。
所谓的太过这一段,并不是真的把红船抬过去,红船的吃水量和吨位,是抬不过去的。
说是抬过去,其实是通过在水底铺满圆枕木,将红船轻轻放到枕木上,然后通过绳索和其它的一些辅助工具让那个红船缓慢通过这个地方。
是真的很缓慢,几乎没动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所有人使出全力为它护航。
用了大概以一个时辰,红船终于安全的通了过去。期间虽然有很多磕碰,但好在都不打紧,没有需要修复的伤痕,可以继续航行。
看到使团的船队解开捆绑继续航行,水军全都松了一口气,原地倒下再也不想起来。
戈馨看着这一群人,寻找着那两个孩子的影子。刚刚明明还在的,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倒下了挤在一堆,船队又在渐渐远去,找不到他们了。
自嘲一笑,轻声道:“我这是在可伶他们吗!他们不需要的吧。”
收拾心情,回去她该在的岗位。
她知道,那两个孩子用不着她的善心;如果为了他们做什么,也不是真正的善心,现在的她,能做的唯一的善事就是确保苏柔安全准时到白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