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霍游寒:【你到晚宴了吗?你在哪?】
霍游寒:【怎么没看到你?】
霍游寒:【喂, 你不会屏蔽我了吧……?】
扫了一眼屏幕,苏蓝自动无视了消息,将手机收回了手包里。
“小姐, 请您这边请。”
服务生恭敬地向她鞠躬, 引她进了正厅。
苏蓝踏进宴会厅的时候, 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金色的世界。
偌大挑高的宴会厅被装点得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望眼过去,厅里的全都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人。
端着托盘的侍者穿梭在人群中间, 不远处有人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而苏蓝的右手边, 几个太太模样的人正凑成一圈轻声笑着些什么, 小扇子轻轻摇着。
见她走进来, 许多人转向她,投来了惊艳的目光。
苏蓝扬了下眉,带着她惯用的微笑, 拿了杯香槟, 慢慢走进去。
贵族晚宴。
这场由皇室举办,只有旧世贵族血统才能参加的晚宴,算是名流圈最重要的一场社交晚宴。
苏蓝上一世的时候,就算苏家已经跻身顶级富豪圈层,也照样收不到这些老牌贵族圈层的邀请。
“——人应该认清自己的圈层。”有贵族这么傲慢地当着他们面说过。
但很快,在他旗下所有产业被破产清算, 求到苏家大门口的时候,这位落魄贵族就笑不出来了。
苏蓝的父亲带着商人的礼貌,给他吃了个客气的闭门羹。
“人应该认清自己的圈层。”他彬彬有礼地回道。
给了他五万块钱, 然后关上了大门。
当时还小的苏蓝就在他身后看着,把父亲的礼貌学了个十成十。
但如果是她的话,会再把他用彩带包装再打个蝴蝶结漂漂亮亮的地送到他对家的手上。
商人喜欢广结善缘。
她一向做得很好。
……
苏蓝对这些贵族晚宴也没什么好感。
当然,在商人的心里,只有有利益可图,和毫无利用价值两种区别。
所以她来了。
并且她这次要见的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
甚至,她要见的人其中之一,正在被所有人注目着。
钟予。
作为坐在贵族家族金字塔顶尖的钟家人,他一出场,喧嚷的宴会厅内霎时静了一瞬下来。
宴会厅的那一侧,钟予穿着黑色的贵族制服走了进来。
一身的黑,让他美丽的脸更显得剔透而白皙。那双最被人惊叹的绿眸微微半敛着,似乎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他走进宴会厅,在专属的位子上坐下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那是钟家的玫瑰。
他像是自带那一圈柔和的光,除了他的身影之外的事物都黯淡无光,沦为了陪衬的暗色背景。
苏蓝能听到附近人细细抽着气的窃窃私语。
“钟予……终于见到钟予了……玫瑰啊……”
“他有多久没出席这种场合了?”
“反正我是好久没见过他了……”
“是不是他在苏家的那位死了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钟家出席这个宴会好像是传统,不然我估计他也不会来。”
“天,那我们这次来居然能看到钟予,也太值了吧?”
……
这些人虽然聊归聊,但是整个宴会厅里,居然没有人敢靠近钟予身边。
远远地看过去,钟予就安静地一个人敛着眼坐在那里,手放在桌上的酒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周像是有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没有人敢接近。
高岭上的玫瑰。
苏蓝听着身边人的惊叹闲谈,慢慢地抿了口香槟,跟几个前来跟她攀谈的人寒暄。
她的浅金色眼眸微挑含情,笑容优雅又从容,很快谈话的热度就直嚣而上。
……
霍游寒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找到她,就见这个黑发黑裙的女人正跟几个人谈笑风生,一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弯着,美得不可方物。
他脚步微微一滞,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霍游寒走过去的时候,她面前的其他几个贵族都跟他惊讶地打起了招呼。
“呀,这不是霍少吗?”
“还真是稀客。”
“你不是平常从来不来这个晚宴的吗,怎么这次有兴致来了?”
几人打趣着,霍游寒敷衍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一向拽惯了,其他人也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冷硬的态度,也不奇怪。
他往那儿一站,也不参与聊天,就一个劲喝酒,很快,本来一直在跟苏蓝交谈的几个贵族也讪笑着离开了。
“……霍大少爷,你很闲吗?”
黑发女人向他睨来一眼,唇边笑意淡淡。
眼里写满了“晦气”。
霍游寒眉头一跳。
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速了。
……原来,苏蓝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眼神好像。
她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吞了下嗓子,霍游寒咳嗽一声,努力压下自己脸上浮起的燥热。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件事。”
他没忍住再次试探,“你……你喜欢地下拳击赛吗?”
苏蓝似笑非笑看着他。
“地下拳击赛?”她喝了口酒,重复。
“咳……对。”被她这么盯着,霍游寒不自觉地开始嗓子发干,他别开视线,
“我在都城有家地下拳击赛馆,咳,我想着你要是喜欢,以后比赛也不是不能给你留个好位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旁边人一直没有回应。
“反正,你要是晚上没事,就跟我提前说声——不提前说也没关系,你直接来也凑合……”
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霍游寒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早就走远了。
还正在那里跟其他人聊得很开心。
霍游寒:“……”
他居然一点怒意也没有。
男人挠了挠脸,脸皮上莫名古怪地又燥热一点。
这是不是算那个什么,放置?
……不能再想了。
他默默灌下一大口酒。
正努力压着自己的心跳声,霍游寒视线里瞥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
……等下。
贝琳达在干什么?
他转回头,看向宴会厅远处那个大步走向钟予身边的皇女,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贝琳达怎么回事,她这次又想做什么?
苏蓝也看见了贝琳达走过去的身影。
不止是她,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钟予永远是众人关注的中心,贝琳达又是所谓皇室“皇女”,她这一大摇大摆地走去钟予身边,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都跟过去了。
“啧,贝琳达居然还没放弃?”
“这都多少年了……”
“你们听说了吗?贝琳达天天往钟家送花,还每次都被挡在门外……”
“老八卦了,最近听说她还又光明正大开始拦钟家的车了,都差点闹上新闻……皇室公关压了好久才压下去。”
“她这几年真是越来越疯了……”
“不过钟予,不会真的是在守寡吧?”
其他人顿了一下。
“真的假的?不是吧?”
“听说求亲的人全都被婉拒了,你看他穿贵族制服还是黑色的……”
……
苏蓝遥遥地看着。
钟予的确穿着黑衣。
她想起来,之前搜到的那张新闻照片上,签字会的钟予……也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黑色,衬得他更加剔白,甚至有些病态的虚弱。
一种快要透明下去的虚弱。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贝琳达已经走到了钟予身边的位置,她拉开了把他旁边的椅子,把自己的酒杯放下,就这么大喇喇地坐下来了。
众人的视线里,贝琳达扯开笑脸,开始跟钟予攀谈。皇女打扮得很高调,穿金戴银,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闪烁的光。
她正挥舞着手向钟予比划着什么。
“……啧,还挺不要脸。”
苏蓝身边的一个贵族太太啧了一声,没好气。
“她就顶着个什么‘皇女’的头衔,在这里作威作福,真的就仗着我们玫瑰教养好,不会跟她说狠话呗。”
果然,像她说的一样,贝琳达卖力地比划了一会儿,钟予终于忍耐不下去,转过眼看了她一眼。
被美人一盯,贝琳达更激动了,动作幅度更大了,看样子甚至想要去握钟予的手腕——
“我的天,她要干嘛?!”
贵族太太发出惊呼,跟她同时差点叫出声的还有其他正在关注那里的众人。
远处那儿钟予一下子站了起来,直接避开了贝琳达轻薄的动作。
众人的视线中,黑发美人偏过头,居高临下,绿眸冷冷地瞥了皇女一眼。
眼尾压抑的冷意绯红地灼烈。
他拿过自己的酒杯,转身向后场离开。
贝琳达也没等,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追着钟予去了后场。
“天,你看到了吗,贝琳达脸皮也太——”
贵族太太转头想要跟身边的黑裙女人八卦,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自己的杯子离开了。
……她……
她不会是打算去——拦住皇女吧?
看着女人大步离开的身影,贵族太太内心冒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
霍游寒埋头喝酒连喝了两杯,正烦闷着,一转眼,突然就发现自己一直在想的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霍游寒精神一振,支起身,刚准备开口,对方就打断了他。
“你找我——”
“霍游寒,帮个忙。”她说,“把那个皇女拖住,别让她离开宴会厅。”语速很快。
霍游寒没反应过来:“贝琳达?”
苏蓝冰凉的浅金色眼眸瞥他一眼,薄唇吐出来的字都带冷意,“对,贝琳达。”
霍游寒被她莫名镇了一下,下意识点了头:“……行。”
“谢了。”
说完,苏蓝微微一点头,便拎着自己的杯子大步离开,“我欠你一次。”
霍游寒不知道缘由,看着她的背影,男人脸皮绷了绷。
他还是顺从了她的话,快步走到刚起身准备去追钟予的贝琳达跟前。
“做什么?”
贝琳达明显很不耐烦,霍游寒流氓劲上来也不是好惹的,冷笑了一声就拎着她的领子拽着她往旁边拖。
贝琳达急了:“表哥,霍游寒!你别拦我啊!钟予在那儿呢!万一等会儿……”
“等会儿什么?”
“等会儿……什,什么都没有。”
贝琳达卡了一下,突然紧闭上了嘴,一双眼不自然地四处乱转,就是一个字不吭。
“说话。”
“不……不说。”
霍游寒眯眼狐疑地盯了下她,下意识往刚刚后场的入口那儿看去。
那个黑发黑裙的女人,正拉开了门,身影一晃,消失在门后。
她这是去找……钟予?
霍游寒心里猛地震了一下。
为什么?
她……
惊疑不定。
走廊厚重的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关上。
拎着自己的杯子大步往那里走,苏蓝唇边挂着的笑很淡。
但如果有人看得很仔细,就会发现她这双看似柔情的浅金色眸子里……一丝笑意也没有。
贝琳达,真是很会故技重施。
苏蓝唇角弯起,想。
上辈子她给她杯子里加料,让她断片过了个**的事情,她还没找她算账。
现在贝琳达胆子大了,同样的事情居然又敢对钟予再做一次。
想起她刚刚看见的贝琳达借着抓钟予手腕的机会,趁机往他杯子里撒了点什么的画面,苏蓝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贝琳达的姿势夸张,大多数关注的人都应该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就算有少数几个人看见了……那些人也不敢跟堂堂皇女当面呛声。
就算是刚刚在大厅里骂她的那些贵族,每个人都不屑她的举动,但每个人都不敢阻拦。
贝琳达还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钟家人跟别的贵族用的不是同一个休息室,但这个时间点这条专属走廊上竟然连一个服务生都没有,明显就是提前安排好的。
苏蓝个高腿长,步子又快,在拐角拐了个弯,却没有想到,居然直接撞见了钟予。
走廊的灯光柔和,还有些昏暗,钟予似乎是听到了脚步,早就站在了那里等着。
朦胧灯光下,他看起来漂亮地像画里走出的人。
苍白的玫瑰还拎着自己的酒杯,精致的脸上毫无情绪。
看见苏蓝,面上的冷淡神色也没有变。
“有什么事么。”他声音很静。
他漂亮的绿眸看向她的时候,苏蓝微微滞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和钟予面对面。
而且他似乎一点没对自己很像的那双金眸感到讶异。
平静地像是……并不在意。
把一些胡乱的想法快速赶出脑海,苏蓝垂下眼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手里的酒杯。
酒液还很满,杯沿也没有水渍的痕迹。
……以防万一。
苏蓝顿了顿,还是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钟先生,你手里那杯酒之前服务生拿错了,那杯其实应该是我的。”
她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酒杯,“能麻烦你跟我换一下么?”
钟予绿眸移开。
他平静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却没有接苏蓝手中的酒杯。
非常冷淡。
“我没有喝过,但你最好再要一杯。”
他说,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苏蓝听他这么说,心下微松,放了些心下来。
这样应该就行了。
苏蓝顺手拿上了他那杯酒。
酒液在灯光下澄澈,只有非常仔细地举着杯子杯子对着光源细细查看,才能看到一些还没融化的细小粉末。
皇女的确有备而来。
冷笑了一下。
苏蓝看向钟予的背影。
就算穿着黑色版型硬挺的贵族制服,他看起来也很单薄。
腰线那里的衣物微折,能感觉到他的脆弱。
苏蓝看着他走到休息室门口,美丽的侧脸上疲倦神色浓重。
……算了,生意的事情等会儿再谈。
苏蓝转过身,向过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她拐过走廊,又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一声响动。
苏蓝脚步定了一下。
她本来想不在意继续往前走,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原地停顿了几秒,苏蓝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
走回到走廊的拐角,就看见本来要推门进去的钟予,突然像是体力不支,身体一软咚地一下撞在了门上,半跌在了地上。
“钟予?”
钟予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他半扶着身子,勉强想要撑起身体。但好像失去了力气,又跌坐了回去。
袖子之外,露出一截削瘦的手腕,腕骨清削,无助又无力。
钟予怎么了?
他不是没喝那杯酒?
苏蓝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这才把酒放在一边,走到他跟前。
钟予垂着脸,手臂撑在地上,精致的脸的额上都冒出了薄汗,他紧闭着眼,眼下逐渐漫起淡淡的潮红色。
“钟予,酒之前,你喝了什么?”她问。
他声音都在飘:“……只有水。”
苏蓝停顿了一下,随即心里慢慢升起一股冷意。
连下两次。贝琳达,真是做了两手准备啊。
算账的时候以后再说。
苏蓝心里叹口气,她蹲下身,就要去扶钟予,手要碰上他的时候,钟予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往旁边躲了一下。
“……别碰我。”钟予说,睫毛都在抖。
声音都在轻颤发抖,但又极冷。
他努力往后缩了缩。
苏蓝放缓了声音,“钟予,我只是把你扶进去。扶完我就走。”
“……别碰我。”他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没了力气,钟予手臂一软,光洁的额头就贴在地面上,他手指都掐进了掌心,像是这样能更好忍耐。
“不要碰我……”他说着,像是呓语,语调越来越轻。
苏蓝顿了顿。
她站起身,“那我去叫人来……”
却没想,她还没转身,钟予就身子一晃,整个人歪倒了下去。
“钟予?”
苍白脸色的人倒在了她的脚边。
黑发有些湿濡地贴在脸颊上,更显得他眼下那抹潮红不自然。
钟予身体轻轻颤抖,没有回应。
苏蓝垂下眼,俯视着蜷缩在脚边的他。
眸色变幻了几瞬,她到底还是没有真的转身离开。
苏蓝蹲下身,打横把钟予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么一抱,苏蓝才发现,他……好轻。
脑海里突然闪过舒涵良跟她说的那句,“钟先生身体真的很不好”,苏蓝抿了下唇,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把钟予抱了进去。
就算意识不是很清楚,被她这么抱着,钟予还在无意识地挣扎。
把他放在沙发上躺下的时候,钟予的手还抗拒地推在她的肩头。
只是他现在力气几乎完全丧失,抵在她肩头,就像是小猫推搡一样。
“好了好了,钟予。”她放轻了声音哄了一下,“我这就叫人来,不会碰你了。”
“你就在这里躺一会儿,等下就会有人来了,好不好?”
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钟予渐渐地安静了下去。
房间里有毯子,苏蓝展开来,给他盖上,又拿了个沙发靠垫枕在他的头下,当个临时枕头。
虚弱地闭着眼的钟予看起来依旧精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洒下一片阴影,只是他呼吸微弱,甚至看起来像个精美人偶。
他眼下那抹渐渐浓烈起来的潮红,反而让他看起来有了些活人的生气。
托起他的头,给他放完枕在下面的靠枕,苏蓝动作停了一下,静静地看了钟予一眼。
他的确……比她上前见到他,要病弱了很多。
肩膀削瘦,脸色煞白,他躺在那儿,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被风轻轻吹拂,就会微弱地消失。
苏蓝收回视线,准备站起身出去叫人来。
按理来说,现在的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苏蓝刚动了一下,衣摆忽然传来拉扯,她回眼看去,发现钟予的手攥上了她的衣角。
她慢慢转过身。
俯下身,试着从他手里把衣服拽出来。
钟予明明那么虚弱,手却拽得很紧,怎么都不放。
“怎么了?”她讶异,这样的钟予有点执拗,她莫名好笑,“不是不让碰……”
下一刻,钟予够了够身子,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苏蓝身子一僵。
“苏蓝……”
趴在她颈间,他轻声唤着,似是呓语。
钟予像猫似的蹭了蹭她的脖颈,灼热的气息拂过,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玫瑰味的信息素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苏蓝,我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