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全身僵直。
不是没有被Omega抱着过,甚至苏蓝都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亲密的接触,但钟予抱上来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钟予的气息断断续续,滚烫地拂在她的颈边。他的睫毛很长,颤抖着扫在她的颈侧,莫名地痒。
“苏蓝……”
他慢慢地叫着她的名字。
很轻,很轻,有些哑,末尾却又小小地扬起。
像是一小片……勾人的羽毛。
“我好热……苏蓝……”
羽毛又慢慢地拂在她的耳边。
就算知道钟予没有别的意思,苏蓝还是不自觉地滚了滚嗓子。
本来房间里冰冰凉凉的玫瑰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滚烫,让她的血液都开始逐渐烧了起来。
像是被药物趋势,钟予呼吸湿热,又在她颈间蹭了蹭。
柔软的唇瓣蹭过她的皮肤,苏蓝又是僵了一下。
“苏蓝……”他又叫了一声。
这次的叫声,带了些转音,又有些轻微地喘,一下就让苏蓝回忆起了她不小心撞见的那个雨夜。
……
……这样下去,要糟啊。
她慢慢地想。
苏蓝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定力不错的人,花丛里也待了不知道多久了,按道理来说,她早就应该对被投怀送抱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
……但这个人是钟予。
那么漂亮,那么蛊惑的……钟予,趴在她的怀里。这样只是折磨人的酷刑。
时机不对。人也不对。她不应该在这里。
苏蓝准备抽身,但就在下一瞬,她的侧颈上忽地传来了道湿热的潮意。
……钟予,就在这个时候,舔了她一下。
舔……
苏蓝心头重重一跳。
她抓住钟予的手臂,一下把他拉开了自己的怀里。
被她猛地摔开的钟予又倒回了沙发上,他仰着那张美丽的脸,半迷蒙着眼看着她,好像还有些委屈。
“疼……”
嫣红的唇瓣还张着,从苏蓝的角度,能看到他唇瓣间小巧湿红的舌尖。
……他刚刚,就是这么在她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平常冷淡的人脸上露出这种迷离潮热的表情,格外地令人有不该有的冲动。
“苏蓝……?”他慢慢地唤她,委屈又无助。
苏蓝定了定,手指攥紧又松开,血液都在身体里翻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脸上别开视线。
她真的得走了。
真的得走了。
侧颈上那一道湿濡的痕迹都在发烫,苏蓝站起身。
刚准备离开,钟予又拽住了她的衣角。
“苏蓝……”
他趴过来,手把她的衣角攥得很紧,他就那么仰着头,看着她。
漂亮的脸上,眼尾和唇瓣都嫣红,艳丽地不像话。
“别走。”他低哑地说。
苏蓝不为所动,伸手就要从他手里把衣服拽走。
“苏蓝……”
他又一下攥紧了手里的衣角,哑哑地唤了一声。
下一瞬,泪水就从钟予的眼眸里落了下来。
“你别走……”
他忽地就哭了。
眸里像是盈满了水,他就这么抬头望着她,睫毛根根湿润,眼泪顺着漂亮的脸颊滑落。
一滴,一滴,泪珠砸在他的毯子上,打湿了一片。
“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他低低地乞求道,都带着止不住的呜咽。
“苏蓝……好不好?”
休息室内,很安静。
只有他低低的哀求声。
苏蓝顿了下。
她垂眼俯视着他满是泪痕的脸,竟然有些怔神。
在那死者弥留的七日,看到钟予一个人蜷缩着哭是一回事。
但现在他……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可以被触碰到的人,拽着她的衣角,在她面前掉眼泪……又是另一种感觉。
苏蓝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钟予就这么流着眼泪地望她,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就是不肯放手。
“别走……别走……好不好?……”
苏蓝在原地站了很久。
良久。
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慢慢地伸手,掌心贴上了他的脸颊,拇指的指腹缓缓为他擦了下脸颊上的眼泪。
……可能是那个时候,她没能替他擦掉泪。
眼泪滚烫,烧着她的指尖。
滚烫而真实。
“苏蓝……”
像是被她突如起来的温柔惊到,钟予抖了一下,随即立即用双手贴住她的手背。
他仰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苏蓝,”他轻轻地说,泪水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苏蓝,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你别走了……好不好?”
他掉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着,几乎是讨好的语气。
“我会很乖的,我不会干扰你的生活的,你让我呆在你身边就好,你不用在意我,就让我在那里,随便把我放在哪里,能看见你就好……”
“我会很乖的,我会很乖的,苏蓝,你别走……”
“你别走,苏蓝……别走……”
“我会很乖的……我真的会很乖的……”
钟予哭得眼泪一连串地往下落,声音轻哑,
“我好想你,苏蓝……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
苏蓝垂着眼,看他。
她停顿了很久,在沙发上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摸上他的后脑,心情复杂地慢慢地把人抱进了怀里。
钟予呜咽抽泣着,伏在她的怀里哭,气息压抑地很轻很低,削瘦的肩膀却在不住地颤抖。
像是一朵被雨水淹没,快要凋零的瑰丽玫瑰。
苏蓝伸出手,压抑着自己身体里汹涌要叫嚣的信息素,慢慢地顺着他的背。
一下,一下。
这么摸上,她才发现,钟予是真的瘦了很多,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脊背单薄又脆弱。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注意力定在别的地方。
被她怀抱安抚着,钟予颤抖的身体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在她刻意不在意的时候,钟予的身体也慢慢地变得温热,滚烫。他埋在她怀里的气息急促,带上了轻轻的哑意。
玫瑰味的气息,又再次浓郁了起来。
在苏蓝用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慢慢给他抹眼泪的时候,钟予微微偏过了脸。殷红带着水泽的唇微微张开,他舌尖一勾,用湿润的口腔……含住了她的手指。
苏蓝震惊地身体一僵。
“钟予,你……”
而钟予,只是含着唇上水色润泽着,眼尾艳红地不像话,他长睫敛着,吞咽着,发出轻轻的喘/息。
苏蓝紧紧盯着他,身体里腾升的热度几乎让她的理性的界限快要被突破,心跳剧烈地跳着,最后在他吐出她的手指,嫣红的舌尖舔了下指尖的时候,她脑海里嗡地一声,将钟予径直按在了沙发上。
“……别乱动了,钟予。”她低声警告道。
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她也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他不该挑衅她。
而瑰艳至极的玫瑰,就躺在那儿,那样迷离地望着她。
钟予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模糊,意识都不清醒。
他被按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只知道眼前的是自己心爱的人。
他就足够幸福了。
他好想她呀。
钟予迷离地想。
她的手按在他的肩上,他就侧过脸,用自己的脸颊去轻轻地蹭她的手。
他捧过她的另一只手,唇瓣蹭过她的手指,钟予顺从地张开嘴,舔着她的指尖。
苏蓝是喜欢的这样的,对吧?
他慢慢地想。
上一次……上一次她就喜欢他这样。
那这一次……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但他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对方却忽然怔了一下。
女人的嗓音有点低哑,“……什么上一次?”
上一次啊。
钟予很自然地答。心爱的人的手被他握在两手之间贴在自己的脸畔,他只觉得幸福地快要晕过去。
你喜欢这样吗?
他问。脸颊都在烧起来。
……苏蓝,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怎么对我都可以。
像上次那样粗暴的……也可以。
都可以。
如果你开心的话……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说,眼睛亮晶晶地仰着脸望她。脸颊烫得他感觉自己都在灼烧。
对方沉沉地俯视着看他。脸上看不出来表情。
钟予伸手去够她的脖子,他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眯起眼,感觉整个人幸福地都要化掉了。
我好喜欢你。苏蓝。
他说。
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他一遍一遍地说着。
说了很久,对方却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拽了开来。
钟予迷茫地看过去,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但他莫名地感觉到,对方现在的眼神静得让他心慌。
他心下一颤,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苏蓝,苏蓝……
他慌张地贴过去,颤抖着手,想要她抱。
苏蓝……抱抱我……我冷……
“钟予。”
她说,“苏蓝已经死了。”
钟予顿住,猛地睁大了眼睛,脸色瞬间煞白下去。
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抽光了空气,他一瞬间近乎感到了窒息。
她说,“不要再为死去的人受折磨了。”
她说,“苏蓝不在,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她摸上他的脸颊,“钟予,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会正常的,你的人生,也会走向正轨。”
钟予急促地喘着气,他感觉心口骤然痛苦地快要扭曲了,眼泪顺着他的眼尾往下流,他拼命地摇着头。
不会的……不会的……
他想说什么,但是痛得太厉害了,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没有苏蓝……他不会变好的……不会的……
他急切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眼泪流地他视线模糊地都看不清,什么都被打湿。
不会的,不会的,苏蓝……我不会变好的……
苏蓝……苏蓝……
他泪眼迷蒙地急切地叫她,她却站起了身。
“钟予,”她说,“你把苏蓝放下吧。”
不要……
不要……
他做不到……
钟予模糊地看到她起身要往屋外走,慌张地去伸手抓她的衣角。
但这次她没有再停留,她坚定地将自己的衣角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身离开。
苏蓝,苏蓝……
他慌张地翻身就想要下沙发去追,他的身体却没有力气,他一下子就咣当摔在了地上。
苏蓝,别走……求求你,别走……
别抛下我……苏蓝……
手臂撞到了茶几锋利的边角,钟予却感受不到痛了,他哭得心脏痛得抽搐,腿上没有力气站不起来,钟予就在地上爬了过去,想去抓她的裙角。
苏蓝,苏蓝,苏蓝……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苏蓝……
苏蓝……
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嘭地关上。
他试图支撑起身,慌张地去拧门把手,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怎么抓,怎么拧,都拧不开。
苏蓝……
苏蓝,苏蓝,你开开门……
苏蓝……
别丢下我……
……
钟予嗓子都快哑了,他的头无力地靠在门上,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苏蓝……
苏蓝……
叫着她的名字,钟予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直到眼前视线都浑浊,他阖上眼昏睡过去,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梦里的苏蓝,都没有出现。
钟予独自一个人捧着花,站在玫瑰花海里。
那个搂着他,亲吻他的唇角,跟他一起说了誓词的人,不见了。
他在梦里惊慌,他在梦里大哭,他到处找她。
他问了所有人,去了所有地方,问过她的每一个亲人,朋友,情人……他连情人都问了。
没有一个人见过她。
钟予哭得都快要碎掉,他回到家,却发现了那口漂亮的棺。
他爱的人,正躺在里面。
眼眸阖上,唇角带着温柔的笑。
她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钟予站在棺前,怔怔地看着。
看着。
看着。
钟予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有人上来,要合上棺盖。
他想要阻止那些人,声带却像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无论他怎么大叫,大喊,冲到那些人面前挡住他们,他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将棺盖合上。
他哭得心口都快痉挛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将那口棺和他的爱人一起抬走。
泥土漫扬,他的爱人变成了一道墓碑。
钟予两眼失神地往后退。
一直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一脚踩空,失重向下坠落。
他不要这样。
他爱的人死了。
她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不要这样。
……
私人盥洗室,静无声息。
只有水珠一声一声,“嗒”,“嗒”的坠落声。
苏蓝手撑在洗手池上,浑身湿透,按在桌面上的手指骨节用力地泛白。
成串的水珠正顺着她的发梢和裙摆往下滴落。
她重重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半小时前,她找了信得过的人去给钟予送了抑制剂,又联络了医护人员,让他们去给他检查身体。
看着他们推门进了房间,说他没事,苏蓝才从走廊里撤步离开。
她没有再回到宴会厅。
心里翻腾成一片,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像是胃里有什么钝钝的东西往上顶,搅得她思维混乱,浆糊一般复杂不堪。
苏蓝头疼又烦躁,混沌地厉害。
她把这一切的烦躁归于刚刚对信息素的忍耐,于是她走进盥洗室里,在淋浴间里冲了很久的冰水。
冰水劈头盖脸地冲着,她浑身湿透。
但现在冲完了,她撑在洗手台上,脑袋里的烦躁并没有任何一丝减少。
她怎么了?
手指骨节用力地愈发泛白,她燥得要命,摸出一根烟,想要点燃,却又没了兴致。“啪”地一声合上了烟匣,扔在了台面上。
金属烟匣撞到了镜子上,发出当的碰撞声。
苏蓝盯了下,也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镜子上。
她紧闭上眼。
镜子冰凉,她这么贴着,稍微好受了一些。
……钟予。
钟予。
她一闭上眼,就是钟予。
苏蓝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
他那泪眼迷蒙,无声流泪的脸,一直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会好的,会好的。”
她重复着。
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会好的。”
钟予没有她,一定会更好的。
他的人生会走上正轨,他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没有她,他一定会更好的。
苏蓝又摸回了自己的烟匣,打开拿了根烟,她的手都有点发颤。
试着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她无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拿着那根没点燃的烟,重重靠在了墙上。
她盯着那根烟。
喜欢她,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吧。
她想。
在钟予说出了“上一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那个断片的晚上,被她粗暴地睡过,又清除了一切痕迹,甚至在她回家后还拖着残破的身子给她做饭的……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全部都是钟予。
那个喜欢她,默默忍受她的一切,刚刚还说出只要她开心,怎么对他都没有关系的钟予。
还依旧甘之如饴的钟予。
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弯眼笑起来,泪痣灼灼,好漂亮。
是没人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他说,苏蓝,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他蹭着她的脸,幸福的笑容让苏蓝发怔。
苏蓝莫名想起来和他的婚礼上时,钟予抱住她,没能说完的半句话。
他抬眼看她,眼眸里都是亮晶晶的,他说,苏蓝,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能不能……
——我们能不能试着在一起。
——能不能试着,以真的伴侣的身份相处?
——我们能不能……不要成为单纯的交易。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一个像她一样的人?
喜欢她,一定很痛苦吧?
苏蓝开始感到迷茫。
钟予为什么这么痛苦,还要喜欢她?
……不要再喜欢她了。
她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懂怎么去回应感情。
他向深渊要求回话,是不会得到回音的。
钟予想要的,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心里也空空荡荡,捧出来全部给他,也只有无尽的折磨。
让苏蓝在他心里死去吧。不要再牵挂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了。不要再让他受一个死去的人的折磨了。
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她,他才会好起来。
苏蓝已经死了。她应该已经死了的。
她说出来,钟予哭得满脸泪痕。
她下意识地,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她几乎是逃出去的。
像是有什么隐秘的,要冒出来的,要水落石出的东西,在追逐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
苏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火机,又一次试着点烟。
拇指颤抖着按了半天,这次连火都没打着。
烟被她攥紧在手里,用力攥着,烟丝都挤得零落残破。
都是信息素的问题。她想。
她这么烦躁,都是因为信息素的问题。
都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这么烦躁。
一定是。
苏蓝重重推开盥洗室的门,她将烟匣和火机都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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