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祁昭消沉忧郁的往后院去,边走边怀疑人生:

难道是梧秋后悔给他二百万两了?又或是,给他那么多银两,让梧秋难做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祁昭来到亮着灯火的书房,书房门没有关,他直接进门。

坐在书案后看账本的金梧秋见他进门,抬头说了句

“来啦。”

”嗯。”

祁昭兴致恹恹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蔫蔫儿的坐到太师椅上,脑袋靠着椅背陷入自闭。

金梧秋敏锐的发觉他情绪不对,放下手中账本,从离间走出,到他身旁探了探他的额温,再与自己对比了一下,纳闷道“怎的没精打采?”

祁昭没回答,而是继续讲脑袋靠在椅背上。

金梧秋见状,不禁猜道:“不会是办错了差,被你家陛下训了?”

“若我说是呢?”他故意问。

“那咱就不干了!什么差事,要我家谢郎亲自去做?我家谢郎就该在家悠悠闲闲的品茶饮酒,下棋钓鱼。那些个破事儿,谁爱干谁干去!”金梧秋故意回。祁昭:........

虽然话说的有点假,但祁昭吃她这套,立刻就被哄好了,转身问她:

“你跟我说实话,你可是后悔给我二百万两了?”

金梧秋疑惑:

“这话从何说起?我家谢郎天下独此一个,难道还不值区区二百万两?”

祁昭觉得很有道理,确认问:“不后悔?”

金梧秋问他:

“谁跟你说什么了?”

祁昭就等她问这句,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在花园里听到的事说与金梧秋听,把金梧秋给说乐了:

”她们不是说你。”

”.....”祁昭忽的警觉:“你还给过别的男人钱?”

金梧秋无奈,打开多宝阁上的闲置杂物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祁昭:

“我不是与你说过,这人入赘我家一个月,卷走我一笔钱,如今他出现了。”

祁昭将新鲜出炉的欠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

“他特地找上门来的?”

金梧秋便将慕容弦是北辽使团中书史的事说与祁昭听,祁昭颇感意外

“你是说,你之前招赘的是个北辽人?”

金梧秋点头,祁昭将欠条交还金梧秋

“能否与我说说你们的事?不想说也无妨。”

金梧秋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招赘的时候不知道。我遇见他时他在街头被乞丐欺负,好手好脚的也不还手,我救下他后,就让他在账房里好歹有口饭吃嘛,谁知有一天账房管事突然来找我,说此人对算术很有天赋,算盘打得也好,这才让他当了学徒,跟着掌柜出入记账。“后来你爹想让你成亲,所以你就选了他?”祁昭问。

“对啊,谁知结果不好。”金梧秋叹息。

祁昭却说:“我倒觉得结果挺好。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你。”

金梧秋弯下腰,用两条胳膊圈住祁昭

“谢郎可知,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祁昭想了想,用眼神比了比卧房的方向,金梧秋无语,捧住他的脸说

”想什么呢?是你嘴甜!”

祁昭掐着她的腰,让她顺势在自己腿上坐下,腻歪的说

“我还可以更甜。”

气氛烘托得相当到位,一只手悄悄的扶住金梧秋的后颈,将她稍稍向下压去,双唇相接,软润香甜,如蜜如饴。宣和殿。

祁昭从内阁议事归来,看着各国使团呈上的觐见册,这是礼部每年例行公事上奏的册子,基本流程就是给皇帝看一下,然后由皇帝御批礼部代将北辽使团的觐见册单独翻看了一遍,祁昭的目光在主使名字上划过,北辽东院大王麾下威武校尉郁坤......看着这个名字,祁昭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五公主这两天在干什么?”

祁昭忽的开口询问,卢英赶忙上前应答

“回陛下,五公主府闭门谢客中。”

祁昭轻嗤:“没用。”

卢英没懂陛下的意思,祁昭却没有解释,而是将使团名册合上:

“高影胖影何在?”

卢英慌忙领命:“是,奴才唤他们进来。”

片刻后,两名身穿黑色劲装,一胖一高的蒙面暗卫走入宣和殿,同时行礼

”陛下。”

祁昭一抬手,让卢英将北辽使团的名册交给他们,吩咐道

”去盯着这个郁坤。”

”是!”

高影和胖影领命欲退,谁知刚转身又被祁昭唤回,只见祁昭坐在龙案后略加迟疑后,才对二人再吩咐一句“再查查北辽使团有没有一个叫慕容弦的人,若是有就一起盯着。”

高影胖影应声,确定祁昭再无别的吩咐后退下。

卢英从殿外走入,对祁昭回禀道:

“陛下,早前禹王世子求见,得知陛下在内阁议事,便先前往永寿宫觐见太后了。”

祁昭‘嗯’了一声,似乎并无召见禹王世子的意思。

而此时,永寿宫却来了人询问,陛下若是议完事,便去一趟永寿宫,太后有些关于圣寿节之事与陛下商议。自从亲政之后,祁昭国事繁忙,一般半个月才会去一趟永寿宫给太后请安,他前日才刚去过,太后若是有什么圣寿节之事,前日就该与他说了。看来今日召见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祁昭手头暂时没什么紧急的事需要处理,遂回永寿言人他稍后便去。

宫人退下后,祁昭将龙案上的奏折稍事整理一番后,便起驾永寿宫。

永寿宫内,传出太后爽朗的笑声。

禹王世子祁彦能言善道,学得惟妙惟肖,将太后哄得十分开怀:

....我父亲可不承认他驯服不了那烈马,只是如此这般负手捻须说马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强行挽尊,太后有所不知,那马乃是纯种的汗血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可到我父亲口中,竟成了拴

在城门楼子旁的驴了。”

太后听得乐呵:

“你父亲从小就那样,嘴硬的很。”

祁彦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永寿宫外此起彼伏的言人吟唱

“陛下驾到一

祁彦面色一凛,不敢怠慢,肃然起身至殿门外跪迎,祁昭阔步而来,上前将祁彦扶起:

”兄长不必多礼。”

将祁彦扶起后,祁昭客套询问:“多年未见,不知王叔可好?”

祁彦恭谨回道:

“回陛下,父王一切都好,就是年纪大了,有些想念都城,想念陛下。”

祁昭笑着拍了拍祁彦,唤他一同进永寿宫说话,祁彦礼节周到,始终躬身跟随在祁昭身侧半步外,绝不逾矩。太后瞧见皇帝,面上更是欢喜,见皇帝要行礼,直接免了,让嬷嬷看座。

“太后还是爱见小辈的,今日兄长在,您面色都红润不少。”祁昭召祁彦一同坐下,不必拘礼,祁彦谢过后挺直背脊端坐一侧。“年纪大了都这样。”太后笑言:“先前还听世子说起你王叔呢,那日烧糊涂了,梦里竟还想着吃京城鱼梁巷的甜酒呢。”祁昭跟着笑了两声,问祁彦:“王叔可好些了?”

祁彦欲起身回话,被祁昭按下,只听他道:“谢陛下关心,父王就是偶感风寒,臣来京时他便已痊愈了。”“那便好,若王叔有何需要,尽可与朕说,千万别客气。”

祁昭说完,祁彦便跪地谢恩,惹得太后也直呼 ‘这孩子礼太多’

寒暄过后,祁彦看出太后与皇帝私下有话说,便识趣起身请辞:

“今日入宫,得见太后与陛下,臣已心满意足,待后日圣寿节再入宫来恭贺太后千秋。

太后闻言挽留:

“这便要走了?也太急了些。好不容易回趟京城,还是多留些时日吧。哀家还想听你多说说西南风貌呢。”祁彦受宠若惊

“太后爱重,臣不胜惶恐,那臣便厚颜多留些时日,经常入宫说与太后听便是。今日不早了,臣便不打扰太后与陛下了。”祁昭额首应声:

“去吧。有机会入宫,朕与兄长喝两杯。”

“是,多谢陛下。臣告退。”祁彦礼节万全的行礼告退,他离开后,太后忍不住夸赞

“这孩子随他父亲去西南就藩时才两岁,一晃眼竟这么大了。真真岁月如梭啊。

太后说完,转而看向祁昭,问出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所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给哀家生一个大胖皇孙出来啊?”

这个问题祁昭难以回答,干脆闭口不言,太后也习惯了皇帝在这事上的沉默。

语重心长道

“我知你对皇后情深义重,可她已经走了好些年,你始终不肯再立后,连后妃也不肯纳一个,这么下去国祚难延啊!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下皇陵见你祁昭不想反驳,只淡淡道:

“太后今日便是请朕来说这些的?”

太后叹息

“皇帝别不耐烦。哀家也是听闻禹王世子来京前,禹王特地为他说了一门亲,等他回西南便要定下了,这才替皇帝着急。祁昭虽在京城,但对各地藩王的动向也都有关注,确实听说过禹王世子要定亲之事。

“太后不必心急,朕心里有数。”祁昭说。

太后忍不住念叨:“你每年都说自己有数,可数在哪里?成日忙得不见人影,怕我催你,干脆住到麟趾行宫去了,皇帝,你也老大不小了。”“便是你父皇当年,龙体再如何虚弱,也纳了十来个后妃了。”太后忆往昔。

没想到当年先帝纳妃这种令她厌恶之事,此时竟也能被她拿来说教皇帝。

祁昭不为所动,冷静发问:

“所以母后觉得父皇为何身体虚弱?”

太后被问得一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皇帝又凉凉说道

“若父皇不纳那十来个后妃,说不定联还有机会见他几面,不至于父死子生,同日阴阳相隔。

太后的劝言被堵得不知所措,因为她居然感觉,皇帝说得有点道理....

“可你总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吧?你总得立后吧?”太后心急如焚

祁昭却依旧云淡风轻:“母后放心,朕不会孤身一人,朕会立后的。

太后觉得今日既然提起这个话题,那就干脆把话挑明

“那皇帝想立谁为后?哀家觉得,谢婉就挺好的,她也算哀家看着长大的,人品模样,家世背景无一不出挑,若是皇帝能立她....”不会!”

没等太后说完想说的话,祁昭便出言打断。

太后愣了愣:“皇帝说什么?”

祁昭语气坚定不移

“朕说,朕不会立谢婉为皇后。不仅是谢婉,任何谢家的女子都不可能再做皇后!”

这过于直接的拒绝把太后直接弄懵了,失声良久后才问出一句:

“皇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何谢家女子不可再为后?”

祁昭说:“外祖父故去时,朕曾答应他会力保谢氏尊荣,所以后来才有了朕迎娶谢珺为后。

“可谢珺已经不在了,谢家没有皇后,皇帝又如何保谢家尊荣?”太后危机感油然而生。

“母后忘了,二公主已经嫁给谢恒了。”祁昭冷然提醒。

“可....恒哥儿终究只是驸马,于国公府又有何裨益?”

太后有点后悔,若当年皇后对她直言,谢家男儿若娶了公主,女儿就不能再为后,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二公主下嫁的。一个驸马和一个皇后,对谢家来说天差地远。

祁昭看着母亲焦急的模样,不禁问她

“母后觉得,谢家再出一个皇后,对谢家就有裨益了?”

太后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信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二舅父,但二舅父的才干却远不及大舅父,这点您应该承认。”祁昭说。老国公谢安有四子三女,长子谢律乃其早亡原配夫人所生,太后与老国公次子,如今的信国公谢忱,乃老国公的继室夫人所生。谢律自小便惊才绝艳,是京中少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备受瞩目。

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信国公府交由谢律之手,定能延续煊赫,更上一层楼。

“你那大舅父是个能干的,要不然也不会随宁王谋反,害得你外祖父阵前杀子!你二舅父虽平庸些,恒哥儿也没什么大出息,但他们对你却是忠心的。太后想起当年那场宫变,因为谢律与宁王里应外合,若非皇帝早有防备,留了一手,这宫门只怕早就被宁王踏破了。“二舅父与表兄的忠诚自不必说,也正因如此,朕才要多为谢家考虑。”祁昭说:“有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对于平庸者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只要朕在,谢家就绝不会垮掉,当一门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的?何必非得争权夺利,虎口夺食?”祁昭的话,也不知太后听进去多少,长长一叹后,她问皇帝

“所以你一直拖着不立后,不纳妃,并不是因为对谢珺念念不忘,而是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娶一个谢氏女为后,是吗?”“是。”祁昭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太后十分失望。

“那谢婉她....”太后欲言又止

“母后让谢婉入言陪伴,朕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母后就别再执着了。”祁昭亲手把太后那不切实际的梦给打碎了。太后很失望,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她确实无法否认皇帝之言,谢家自从谢律之后,仿佛一夜间被抽光了灵气,后继子孙没一个优秀的,所以太后才想再捧一个谢氏的皇后出来,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谢家如今的走势。但皇帝不想,她也没法子。

一边是亲娘家,一边是亲儿子,她总不能为了给娘家挣一个未知的将来,就跟亲儿子生分了吧?没有这么傻的。太后很快便想通了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对祁昭说:

“好,都依你!哀家从前只当你是忘不掉谢珺,如今知道你不是,也好!待圣寿节过后,哀家便着礼部为皇帝选妃吧,就依着皇帝选一个更适合的女子为后。”祁昭默然起身,对太后拱手作礼:

“多谢母后好意,但不必了。”

太后诧异:

“怎么又不必?皇帝莫非想孤独终老不成?”

祁昭解释

“选妃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太后不解:“那又如何?你是皇帝,坐拥天下,选妃是为了绵延子嗣,是为了国家社稷!”

“国库没有这项支出。”祁昭直言。

太后已经不记得今日被噎了几口,正要质问礼部和户部怎么办的差,就见皇帝忽然上前,紧紧握住太后的手,情真意切的说:“母后,朕很缺银子,您手上要是有多余的,可以看着给儿臣添一些?”

太后彻底无语,低头看了一眼被皇帝握住的手,他们刚才不是在说选妃吗?怎么皇帝开始跟她要银子了?你一个当皇帝的,难不成还要跟老娘要零花钱吗?是不是过分了?

不管过分不过分,至少在让太后闭嘴这方面,还是挺有用的。祁昭深谙此理。

太后果然很快便做出选择,把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调整好心态说:

“天色不早了,哀家也乏了,皇帝也该回去处理朝政了。”

祁昭起身:“啊,那选妃之事....”

太后摆手:“罢了罢了,你自心中有数就好,哀家不催你了。”

“是,都听母后的。儿臣告退。”祁昭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开。

选妃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太后哪敢再提,毕竟若逼急了皇帝,他把选妃的一切费用都算在永寿言头上,那时候,太后可就真笑不出来了那日从青云茶楼分别后,祁珂就闭门不出,金梧秋担心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寻上门去。

张嬷嬷请她进门,忧虑万分的告知她

“公主自那日回府,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知道今日才好些,这时正睡着呢。”

张嬷嬷把金梧秋领到祁珂的卧房一侧窗子旁,悄悄将窗子揭开一条缝隙,金梧秋透着缝隙看到祁珂平静的睡颜。生怕吵醒她,便随张嬷嬷去了外院说话:

“公主可有说些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张嬷嬷摇头,她双目通红,不知是陪祁珂熬的,还是担心难过哭的。金梧秋幽幽一叹:

“她是还没跨过心里的坎儿。”

说完,金梧秋跟张嬷嬷耳语,把郁坤当上北辽使团主使的事告诉她知晓。

祁珂在北辽的遭遇,除了金梧秋知晓外,也就张嬷嬷了解一点,得知公主竟是为了这个把自己关起来,张嬷嬷除了叹气之外,没别的办法。“这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旁人干涉也没用。这几日,嬷嬷便辛苦些,您是公主最依赖之人,您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好受一些的。”金梧秋说。张嬷嬷本也是这么想的,问金梧秋

“那金老板要等公主醒来吗?”

金梧秋摇头:“不了,铺子里还有些事,我这便走了,让公主好好睡会儿吧。”

“那行,我送金老板。”

张嬷嬷亲自送金梧秋到门外,又说若公主好些,她派人去给金梧秋传信。

两边告别后,金梧秋爬上马车,往朱雀街的商铺去。

金氏在朱雀街上的商铺不算多,但都以珠宝首饰铺为主,今日有一批玉石原料到货,她跟掌柜的说好要去盯着些。谁知刚下马车,就看到站在天宝阁大门外,对她不停挥手的男人。

他换了身大祁的装束,将披散的头发束进一只寻常发冠中,额头和脸颊上的伤竟好了不少,不仔细看就看不出什么,顶多有个印子还在,也不知涂的什么神药,竟这般见效快。慕容弦看见金梧秋从马车下来,拎起放在台阶上的食盒就向她跑来,兴致勃勃的说

“梧秋,我给你带了我自己包的云吞,你从前最喜欢吃了。”

金梧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慕容弦,你又来讨打是不是?谁允许你来找我的?”

“你也没说不允许啊。”慕容弦笑容灿烂的举起食盒径直往店铺里走去:“刚包好的小云吞,我自己调的馅儿,自己包的,借你店里厨房一用。”金梧秋看着他自说自话的背影,觉得非常无语。

而另一边皇宫中,高影和胖影也不负期望,很快便打听到祁昭吩咐的事情

“陛下,北辽使团中确实有个叫慕容弦的人,说是使团书史身份,但使团中人皆对他礼遇有加,属下觉得奇怪,便就近观察,才发现此人属下多年前曾见过。”祁昭放下手中奏折,眉峰微聚,敏锐发问:

“来头很大?”

高影沉声回道

“若属下没认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北辽太子一一萧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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