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的好像旧观。”
陈黄皮走进了鬼门关,到了那九冥神灯存在的世界之中。
放眼望去,一切都像是蒙了层雾似得,暗淡不清。
外面虽然同样灰暗阴沉。
但好歹还是白天。
而这里却极难视物,只有那九冥神灯的灯火在前方飘摇,才能看到一些光亮。
借着那微弱的光亮。
陈黄皮看到了那座阎罗殿。
极为高大,通体由石头垒砌而成,连同主殿偏殿加起来,一眼望不到边。
说是阎罗殿。
可真算起来比那些修士记忆里的许州城都要大上许多。
光看这阎罗殿,和旧观倒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陈黄皮看着脚下的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寒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些都是邪祟。
虽说最强的也不过等同于人间的灾祸。
可这么多的邪祟铺就成了一条路,怎能让人不心惊胆战。
再看那些像是蒙了层雾的区域,虽然看不清,可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低沉嘶吼声,以及那铁链哗哗的声响,便知道那些区域里藏着更恐怖的邪祟。
这般区域有很多很多。
“师父没疯的时候经常巡山,会将那些强大的邪异丢进旧观里。”
陈黄皮喃喃道:“这地方太像旧观了,定是师父做的。”
“黄二,你觉得呢?”
“你在同我说话吗?”
黄铜油灯迷茫的说:“可我是黄二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
陈黄皮被噎住了。
看这样子是指望不上黄二了,它好似和自己有了一层厚厚的壁垒,竟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阿鬼?”
“契主。”
索命鬼严肃的道:“若此地当真和旧观雷同,都是观主所造,那此地或许也同样镇压着什么也说不定。”
“咱们尽可能的什么都别做,找到出去的路以后,就立马离开。”
“否则,万一出了事,恐怕没人能再护着你了。”
那九冥神灯从始至终都无视了陈黄皮,也无视了黄铜油灯。
若是陈黄皮遇到危险。
它极有可能不会出手相助。
否则的话,它便不会是这个态度。
陈黄皮对此心知肚明。
一边跟着那九冥神灯往阎罗殿走。
他一边和索命鬼商量道:“旧观到了天亮如果还没有离开,就再也出不去了,这地方或许也是如此。”
“黄泉阴土和人间不同,或许是相反的才对。”
“也有道理。”
陈黄皮若有所思道:“九冥神灯要去阎罗殿,那条路同样就在阎罗殿里,只是那阎罗已经被斩下脑袋,已经死了,里面定是空无一物才对。”
“还有,阿鬼你说阎罗殿共有十殿。”
“这里却只有第七殿。”
阎罗十殿,分别位于阴土大地的不同城池之内。
枉死城内的是第七殿。
如今第七殿在鬼门后的世界里,剩下的九殿却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索命鬼思索了许久。
才有些语气复杂的给出了一个推测:“或许这样的鬼门,一共有十个,阎罗十殿分别在不同的鬼门之内。”
陈黄皮了然道:“若是这样,那九冥神灯定也有十个。”
九冥神灯点化阴神,将近八百万之众。
但枉死城内的阴神虽说众多,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
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
也就几十万的样子。
很大概率是其余的阴神在不同的城池造神这一个解释。
“阿鬼,到地方了。”
陈黄皮此刻已经来到了阎罗殿的门口。
阎罗殿外,立着一根柱子。
那柱子不算高大,只是却有个位置凸在外面,九冥神灯往上一挂,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还以为它也要进去呢。”
陈黄皮摇摇头,便走进了那阎罗殿之中。
身后,九冥神灯的灯光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这鬼门关后的世界漆黑阴暗。
再阴冷的灯光,都显得无比温暖。
而在阎罗殿内。
却有泛黄的灯光在照亮四方。
陈黄皮提着黄铜油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陈黄皮,它们都说灯的一生是从离开那炉子开始的,可此刻看来,本灯这一生都在炉子里。”
黄铜油灯迷茫的说道:“或许本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炉子,你也好,观主他老人家也好,还有阿鬼,金角银角这两个畜生,你们都只不过是本灯被炉火烧化之前的幻想罢了。”
“阿鬼,别理黄二。”
陈黄皮瘪嘴道:“它失心疯了,你继续给我指路。”
这阎罗殿里道路错综复杂。
而且并不是直直通往大殿最深处的。
要不是阿鬼有个当阎罗的爹,曾经当过看守勾魂册的小吏,就算是进了阎罗殿,陈黄皮也只能望而兴叹。
“契主,你看到左边那面墙了吗?”
“看到了,上面还有个百鬼图。”
陈黄皮走到墙壁面前,只见那墙上画着一股恐怖的画卷,上有大大小小,狰狞各异的鬼怪,有食心鬼,有长舌鬼,有饿死鬼,有子母鬼,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虽都是死物,可却极为灵动。
索命鬼道:“契主,你找到穷鬼以后,咱们就能走近道了。”
近道是阎罗殿中任职的小吏们走的道。
若是不走此道,便道路崎岖,极为难走,甚至走到一半没了路,只能原路折返打转,能折返回去还是好的,大都是扭头一看,来时的路化作刀山火海,炼狱大牢,退一步便是死路一条。
人间传说黄泉阴土有十八层地狱。
这话是也没错,只是却没人知道,那十八层地狱都在通往阎罗殿最深处的歧路上。
反观近道,不仅舒坦笔直,走起来轻松无比。
光是走在近道上,看着那歧路上的亡魂们痛苦哀嚎,都不失为一桩趣事。
“穷鬼长什么样?”
陈黄皮在那百鬼图上看了半天,都没看到穷鬼的模样。
这些鬼怪都很狰狞,都很恐怖。
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穷鬼。
索命鬼无奈道:“就是那个看起来最普通,最老实,最卖力干活的那个,它就是穷鬼。”
听到这话。
陈黄皮目光一扫而过。
便在这百鬼图最下方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穷鬼的身影。
“这是穷鬼?”
陈黄皮惊讶的说道:“它穿着人的衣服,不像是个鬼,而且努力拉磨,反观其他的鬼什么都不干,它应该最有钱才对,怎会是穷鬼?”
索命鬼道:“契主,你只看到了它在努力拉磨,却没看到它背后绑着一根杆子,那杆子上挂着一吊钱。”
“这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关键是它直到累死都拿不到这一吊钱。”
索命鬼讥讽道:“因为它累死以后,便有其他的鬼将这一吊钱拿走。”
“若是不等它死就拿走呢?”
“那近道就有了。”
陈黄皮恍然大悟,便将手伸向了那穷鬼身前吊着的一吊钱。
然后,他就真感觉握住了那一吊钱似得。
用力一拉。
那一吊钱便真的被其拽了出来。
紧接着,那百鬼图中的穷鬼便愣在了原地,好似失去了目标一样不再拉磨,然后,它扭头看向陈黄皮,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消失不见。
下一秒。
陈黄皮便看到面前的墙壁荡起了一道涟漪。
一条笔直的道路出现在他脚下。
这便是近道了。
走上近道以后,陈黄皮只觉脚下生风,好像有无形的助力在推着自己前进一样。
索命鬼哈哈大笑:“契主,这走近道的感觉如何。”
陈黄皮看着手里的一吊钱,有些不开心的道:“虽畅通无阻,可我却心中不安,那穷鬼没了目标,岂不是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索命鬼迟疑道:“不会的,它眼中只有那一吊钱,因此才会不停拉磨,看不到四周的风景,如今没了那一吊钱吊着,它却有了别的造化。”
“哦,那它应该谢谢我。”
陈黄皮想了想说道:“只是它只是百鬼图里的假物,又如何答谢我呢?罢了,这一吊钱就当是它给我的报酬吧。”
索命鬼却有些吃味。
百鬼图在每一座阎罗殿都有。
它以往点卯的时候,便随手拿走那穷鬼的一吊钱,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是死物。
哪怕是活物,拿了也就拿了。
可陈黄皮却不同,他还是个孩子,经历的事情很少,自然想法极其赤诚。
“或许,我也是穷鬼。”
索命鬼想到自己的出身,想到自己努力修行,考进了阎罗殿当小吏,为的就是证明没有那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自己也一样能让人另眼相看。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
它猛然间才意识到,原来那吊在它脑袋前面的一吊钱,早就已经消失了。
“家父……那阎罗脑袋前也吊着一吊钱。”
索命鬼叹息道:“那一吊钱便是阴天子,他是忠于阴天子的,阴天子死了,他也死了,他眼里只有那一吊钱,却从未有过家母,也从未有过我……”
“阎罗也有一吊钱吗?我怎么没看见?”
陈黄皮看了一眼大殿之中,端坐在那龙椅上没有脑袋的阎罗尸身,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一吊钱。
“契主……”
索命鬼惊恐的道:“你刚进近道,怎么就到了这阎罗大殿之中?”
陈黄皮道:“近道近道,要是要花很长时间,那还叫近道吗?”
他自踏入近道,每走一步都有无穷助力。
只是走了十来步,就直接走到了这大殿之中。
大殿左右,各有各种各样的鬼差塑像。
有牛头马面,也有黑白无常,更有判官小吏,日夜游神,种种种种。
看起来就像是上朝一样。
只是,这些鬼差全都被砍下了脑袋。
不然的话,陈黄皮真有种被时刻盯着的错觉。
这时,金角突然道:“黄皮爹,那回人间的路就在这大殿之中,你放我出来,我立马用角给那条路撞开!”
“好!”
陈黄皮心念一动,勾魂册幽光一闪。
金角那狰狞的神魂之身,便立马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现在还没天黑,大殿里也没邪祟,自然无需忌惮。
陈黄皮心情激动。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人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当金角的脑袋转了一圈,将头顶逆天犄角对准了那端坐龙椅的阎罗尸身,一只前足扒拉着地面做蓄力冲撞之势,陈黄皮的笑容就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