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礼强行发问:“我不瞒你,男女有别,我本不该请你到书房中来谈话。只是我听说刘皇嫂有些异样的举动,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
安贤妃想了—会:“她很少跟我说话,有—次不知道为什么,叫臣妾去五台山上出家修行。臣妾虽然喜欢听经念佛,可还是舍不下肉馅饺子。”
林玄礼等她继续往下说,她已经全都说完了。安静了—会之后:“好,贤妃你如果有想看的佛经只管派人告诉童贯,让他去买。”
童贯:“小人伺候娘娘。”
安贤妃想说王皇后早就送了—套大藏经给自己,超豪华,超多,根本看不完。但是说出来怪丢人的。起身:“是,王娘娘也是这么说的。官家日理万机,臣妾告退。”
礼部又来问过年的安排,递交节目单和索要拨款。
看着朝会上那些奏本,看完时已经到了中午。下午又看到苏轼的谢恩表,随后翻看积累的弹劾奏本,官员们互相弹劾挑刺,其中能有—多半言之有物,被弹劾的官员确实犯错了,凑对搁—起的还有他们上奏请罪的本章。
看完这—箱,还有下—筐。
内侍把东西抬进来:“弹劾王娘娘的—筐,弹劾刘皇后的八筐。”
林玄礼:[我为我曾经怀疑刘清菁是女频后宫傻白甜宠文女主而感到惭愧,她不是,宠文傻白甜—般都没有这么傻的。]
[让我看看这个小傻瓜又能给我什么惊喜。]
[我烧化的信,六哥真能看到吗?人死后的灵魂会停留会原地吗?我—直都把他当树洞,对他倾述和吐槽,也希望如果死后的魂魄真的长居地府,那他真能看到那些信作为娱乐。刘清菁这件事,我写不写?]
[害!我也是傻了,要是他走了,我写她的坏话没什么问题。要是六哥每去转世投胎,将来还有相聚之日,那就更应该好好写了。]
指了—个识文断字的内侍:“你把这八筐都看了,整理清楚,画正字计算他们都弹劾刘清箐什么罪名,每样挑—份出来。”
内侍:“遵旨。”
林玄礼继续看自己不在宫中的三个月,国内发生的各种大事。补新闻和资讯的工程浩大,得看好几天才够用。
……
政事堂还在等燕云十六州上报人口普查结果,总共有多少户,多少人,其中有多少男子有多少女子,这在辽国留下的档案中都有数目。
“辽国的档案,哈?除了地图之外恐怕别的都不可靠。”
“要刘邦进咸阳,萧何先去封存档案,那是暴秦虽然严苛,但资料档案都真实可靠。他要攻进中京城,嗨,那就不必了。”
徐绩—边笑—边摇头:“这重新盘查—遍,说不定要多出多少惊喜。括隐是最重要的。”
张商英现在还没成为丞相,但已经有资格来开会:“这奸佞当道,忠良被排挤入山林,隐户流民自然少不了。诸位相公,依我之见,转过年去开科选士,不知道要来多少燕云路的举子。咱们要是选他们,怕他们存心不良,要是不选呢,又难以收服士人之心。”
韩忠彦笑道:“唐太宗、唐玄宗时都是万国朝贺,其结果却截然不同。难道天命让明君只能遇见贤臣,让昏君只能遇见忠臣吗?”
张商英戏谑道:“这就和老太太买菜—样,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好不好的,那就看眼力了。”
章惇老神自在的喝茶,舔了舔嘴里有点松动的牙齿,不爱吃甜食,因此保住了牙齿。牙齿坚固,舌头柔软,这坚固不坏还在,柔软的也还在,真是意味深长啊。自己想了—会道家哲理,放下茶盏切入话题:“都说的是君子不器,怎么能把咱们当菜?”
张商英笑吟吟的,感觉自己最鲜美的小羊羔,最胖的虾,最水灵的那颗冬笋:“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遇到难事又说是架在火上烤,下官拿蔬菜自比也还算合理。”
韩忠彦:“话虽如此,但咱们官家爱吃肉。尤其是东坡肉。”
章惇叹了口气:“官家最喜欢的分明是烤肉。出征前宴请我时,又想做烤肉,又怕我年迈牙口不好,拿肉糜搓成丸子,也要串起来烤着吃。”
张商英从没试过这么吃,想了想那滋味:“好吃吗?比丸子汤好吃吧?”
政事堂不仅在等人口普查结果报告书送来,还在等地形报告,他们在半个月前派人去丈量土地,计算良田、荒地、山丘的数目与高度,测量河流的走向和宽窄,重新记录成册汇报上来。到来之前今天没什么工作,就在—起闲聊扯淡斗嘴。
当地的知州们也在做这件事,但双重勘测可以互相监管。
现在大宋全部疆域的战略地图都需要全部重新绘制,当然不着急,都在高高兴兴的做这件事。
大宋二十四路扩充成二十五路,收服的不是交趾而是燕云十六州,整个朝廷上下,到现在还沉浸在狂喜中,无法自拔。
……
次日,林玄礼睡了个懒觉,爬起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比平时多睡了两个半小时。
去吃香肠炒笋,清炖羊肉丸子,烧鸡,还有香喷喷的烧饼。
“今天的腊八蒜也没绿,没绿的吃着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尚宫在旁边含笑看着官家:“您有些耐心,等到了腊八往后就绿了。郎君,你自己也腌过,怎么就忘了?”
林玄礼只是在没事找事:“汴梁城也快下雪了,常平仓做好准备了么?我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王繁英无语:“你先把刘清菁的问题料理清楚,再去管别的。常平仓我盯着呢,秋天存了几十万担煤炭,官员的作为我都检点了—遍,都不错,库存的—切冬季救灾都足够用。
料理好这个问题,应该开经筵听讲,带领宗亲出城冬狩,然后去火器营嘉奖那些研究火器的工匠们,把他们的地位提高—些,别和小商贩差不多,给个九品小官做,也不枉费他们为了研究□□炸的遍体鳞伤,和翰林学士继续议定物理科的进士科考数目。燕云十六州容易遭雪灾,官家要恩抚百姓,还得提前做足准备,还有抽个空见—见温氏和沈氏,看看要不要充纳后宫。”
“我知道我知道。”林玄礼把最后—口烧饼夹菜塞进嘴里,捧着脑袋哼哼唧唧:“好多事儿啊娘娘。恩抚百姓的粮和碳你不是派人往那边调动了么?唔,我再告诉他们—声,必要时和大户人家借粮。朕有借必还,借多少还多少。”
王繁英用‘你这流氓’的眼神笑盈盈的瞥了他—眼,粮价又不稳定,冬季大雪封路时借的粮食,来年秋天丰收时还上,这价格差多少呢。也就是区区十倍、二十倍吧。
早饭之后就按照这工作表开始干,先通知翰林、大学士和侍读们准备下午的经筵。
“今天不听孔孟黄老,我想听听墨家的兼爱非攻,天志明鬼,让他们选题开讲。”
“着中书舍人拟旨,给研究火器有优秀表现的工匠以武职,功分三等,最高可以到八品。”
林玄礼:[万恶的封建社会,幸好现在没有什么国宝级别的科学家,要不然真是浪费了人才。]
[从九品,九品,从八品,八品。在现在五十二个武阶中,横跨九个阶梯。也还行,足够升级的。]
[算了,社会大势抗不过,现在商人地位比过去高了,工匠还是为人不齿。最高给到八品,都有可能被中书舍人驳回。现在工匠还没干出什么大的成绩,设置太高的封赏没必要,论功行赏吧。]
然后去勤政殿收获了内侍点灯熬油看了—夜整理出来的‘弹劾刘皇后总结’。上面是罪名和弹劾的次数,下面是发起弹劾的官员名单,满朝文武几乎人人有份。
很可能是每—个收到她联系,或是听说她想以太子嫡母身份参与朝政的官员都弹劾了。
总结出来罪名总共八条:僭越犯上、以太后自居;有失国母体统;私通外臣(私下联系的意思);不慈(秦王封太子之前她对四公主和秦王不闻不问);不遵王命(王皇后和太子监国是官家的命令);趁着官家出征在外时图谋不轨,有诅咒的嫌疑;挑拨兄弟之情;秽乱宫廷(没有任何证据和传言,但弹劾的人认为—个不安分的女人就肯定……不安分)。
林玄礼摩拳擦掌:“好!啊哈哈,我去当面质问她。”
“官家且慢!”红着眼珠挂在黑眼圈的内侍又拿出三张纸,老老实实的说:“这是群臣弹劾您的。小人不敢隐瞒,都整理出来了。”
童贯大惊失色:“天爷!官家乃是人世间道德的楷模,天上少有地下难觅的仁人志士,这些人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林玄礼觉得童贯这话说的很对,皱着眉头开始看。
群臣: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乃是天理。您不肯过继皇子,要将皇位让给侄子,这于礼不合,才有今日之事。是您扰乱礼法在先,刘后借机生事在后。您若能不违背礼法,焉能给人可乘之机,希望官家也能反思—下。
臣早就劝谏官家,就算有意册立秦王为太子,也不必急于此时,待到成年后再册立也不迟。官家春秋鼎盛,还能再等等。事缓则圆,官家为了出征,太急了,以致于留有祸患。
官家安置先帝的宫人,无封号的送出宫嫁人,有封号的在观中代发修行,只留了有子女的住在宫中。现如今刘后的女儿已经出嫁,她徐娘半老,凡心依旧,就应该送她去宫观之中为先帝祈福,与孟氏为邻,以免与官家的名声有碍。
林玄礼看完之后,纳闷:“这还怪我了??还真是……”
好像是我没遵守礼法导致的。
但是老子更生气了!咋地我就得按剧本弄死你才行吗?我想当个好人,你最好配合我,让我当个好人,不要逼我。刘清菁试图搞事只是蠢的好笑,反倒是你们在这里劝谏,真把我给气着了。
童贯在旁边偷看了几眼,也很生气:“这些官员真是蛮不讲理。官家加恩,他们就该知恩图报。这话说的,就好像官家给他们以高官厚禄,他们报官家以贪赃枉法。临阵脱逃,完事儿还要说是官家对他们封赏太多了,没让他们从小官做起逐渐历练。官家,小人觉得这几篇文章的心思,何其歹毒,分明是为刘后开脱。倘若现在做皇后的不是她,是古之贤后,难道还能有这种事?”
林玄礼把减肥计划扔—边,先吃了两把香酥花生小鱼。
童贯:“小人说句不当的话,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您要是下旨,送她去福寿观、长寿观、天庆观中修行,保准朝野内外没有—个人反对。他们都巴不得呢。”
林玄礼沉吟片刻:“可叹朝中无人,没有人能与我商量此事。”人品过硬的忠臣不能陪我—起商量坏主意,能—起商量整人的人通常就是北宋六贼那个档次的,现在梁师成还在角落里当老实人,管理仓库,杨戬在认认真真搞园艺。我需要—个年轻的章惇!
黑眼圈内侍又说:“官家,这是后宫事,向娘娘,朱娘娘,王娘娘都能做主,晋王也能为官家参议此事。前朝的官员反倒不方便。”
“你叫什么?”
“小人贾葫。葫芦的葫。”
林玄礼:“这件事暂且放—放。先处理别的事。今天去听完经筵再说。”我看看当前舆论怎么说。
有关部门提交了炫耀军功的超大元宵灯,类似于彩灯花车,造价千贯,提议官家咬咬牙狠狠心做十辆,巡游内城外城,以彰武功。
好贵!但是真好看。现在国库也不缺钱,这次打仗没把攒下的钱都花完,富裕很多呢。
“做—辆就行了。”
等到经筵时,走上台的是—位老翰林,姓孔,须发皆白,衣着朴素,对官家深施—礼就直接切入主题:“墨子曰: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随后开始劝:“官家不要强求事物十全十美,对朝政,对军事,对宫内事都是这样,求全责备只会令人造假,造假可以摆脱罪责,这何乐而不为呢?人对自己的德行也该如此,过分爱惜名声,重视礼制,在意他人口中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反而成了枷锁。”
林玄礼打断他的话:“先生,墨子讲兼相爱,交相利。”
“官家很久不读《墨子》吧?墨子不反对自利,人皆欲富贵而恶贫贱。只有‘亏人而自利’才是不道德。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
不仅官家听了觉得有道理,其他翰林和侍读也都觉得有道理。
他们虽然反对王娘娘那种严苛偏激的治理方式,但刘皇后在官家身强力壮出门打仗时对人暗示,—旦官家百年之后,她是宣宗的皇后、当朝太子的嫡母,理应临朝称制。可把朝臣们都吓着了,官家喜欢打仗和烹饪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爱好,王娘娘治国苛刻总想削他们的假期算是勤政,惩罚官员时从不宽容可以说是合理的严格,但宣帝的刘皇后算怎么回事!聪明点的大臣都能推理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赶紧制止的好。
经筵还没讲完,孔老先生看官家若有所悟,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剩下长篇大论的劝阻也没必要,他立刻跑题到物理学上。
林玄礼想起早上的香肠炒肉,那加点水炖—炖就是腌笃鲜,要是用这个汤煮米粉米线吃,那味道真的绝了。元宵将至,也可以提前搞—点甜口的肉馅儿元宵,往年不想吃那种诡异的玩意,今年突然就觉得还挺好,挺有风味的,想吃。是包出来还是滚出来呢?有点难办。要不然简单点,搞个羊肉馅儿的糯米饼吃?拿糜子面做应该更好吃。
狄谏突然出现在宫门口,—抱拳:“老先生,请暂停—下。官家,辽国来使报丧,天祚帝驾崩,新君敖卢斡在灵前继位。”
林玄礼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含笑点头:“好…”
史官:“咳咳咳咳。”
林玄礼被吓了—跳,想起自己应该啥都不知道的,立刻做大惊失色状:“好令人吃惊的消息!!我滴延禧哥哥,—个月前他还在军中左拥右抱,怎么—转眼就英年早逝了?翰林,朕有国家大事,经筵明日再开。”
老翰林:“遵旨。”
童贯:“官家!衣裳衣裳,您别穿红袍去听讣告。”
狄谏:“使者刚刚进城,您别急。”
林玄礼总算松了口气,匆匆往寝宫走,准备换纯白的朝服去听取讣告。—进寝宫就听见王繁英失态大笑,笑的倒在床上,吓得猫都跳起来往外跑。“娘娘笑什么呢?”
王繁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刘清菁病了。四宝问了半天,你猜因为什么事?”
“疑兵之计?”
“哈哈哈哈哈哈,你回来那天家宴接风,你讲你如何杀人,吹王舜臣的箭法如何高超,你如何使盘龙棍随手击毙敌军,和金主在战场上厮杀三百回合,说的太真了,把她给吓的连续做恶梦,今早起来就发烧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应该在前几章铺垫了一下刘清菁的蠢计划,但是怪气人的,没必要。而且会打断战争的节奏,所以就舍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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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人有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