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道身着苍白长袍的男子,楚休眉头微皱。
他看不穿此人。
这人似乎是和陈鸿一起出来的,难道是陈鸿请的帮手?
陈鸿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楚休,扭头对白止开口道:
“小友,老夫等的人已经来了。
若是无事的话,小友便请离去吧。”
白止挑了挑眉,微笑道:
“刚刚或许无事,但是现在有事了。
我等的人也到了。
老人家,可真是不好意思。”
陈鸿神色不变,心中猜度着这个白衣男子说的不好意思,是对刚刚欺瞒了他的不好意思。
还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事跟他打声招呼呢?
而嬴政听到了白止的声音,本来少年老成的脸上先是疑惑,陡然兴奋。
双眸亮晶晶的看向了白止:
‘浮屠大人?!’
白止撇了撇嘴,微笑着看向嬴政道:
“小家伙居然听出来了?
记性不错啊。”
而听到嬴政喊出来的名字,楚休和陈鸿都是神情微肃。
这个白袍男子,就是那个在赵国边城一气破甲五千的天刑楼一层楼主,浮屠?!
之前在咸阳出现的两个天刑楼楼主,那个自称独孤求败的男子是二层楼主,修为打底是二品上境。
而那个龙傲天,之前只是展现过三品战力,但是身怀无上剑体。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有三品。
而一这个数字,有些微妙。
能压那个独孤求败一头......
陈鸿的身后,有虚影映现,双眸微眯的看向白止:
“浮屠楼主,此来是为了嬴政公子?”
白止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察觉到了陈鸿眼中的提防,轻声道:
“孔宗主不必担心,我两的目的其实是一样。
本楼主此次前来,也是应这小家伙,唔嬴政公子之邀。
不过我之前可说了啊,我出场费很高的。
小家伙你能付的起吗?”
嬴政小脸微皱,有些讷讷无言。
他除了这身黑袍,还有白止送的玉佩,身无长物。
白止注意到了嬴政脸上的难色,挑了挑眉,摩梭了一下手指:
“唔,要是付不起的话,本楼主可不一定会出手哦.....”
而楚休的心中则是暗舒一口气,想了想看向白止,沉声道:
“敢问浮屠楼主,如果想请你出手的话,当开价几何?”
白止似笑非笑的看向楚休道:
“怎么,小兄弟想请我出手?
且不说价格。
我天刑楼宗旨乃是替天行刑,非罪之徒不杀,有恶之人不救。
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楚休点了点头,冷声道:
“这个在下自然是省得的。
不知祸及一国之人,让数十上百万无辜之人,国破家亡,可算得上是大恶?!”
白止轻撇了一眼身侧不远处,一脸默然的陈鸿一眼,开口道:
“这自然算得上是大恶。
本楼主看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对这孔宗主出手吧?
可是楚国对鲁国出手,似乎和孔宗主没什么干系吧?
而且,孔宗主作为鲁国的文道宗宗主,可是为鲁国强盛出了不少力啊。”
听到白止的话,楚休却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看来,天刑楼的能量,也不过如此。”
白止眉头微皱。
他的确通过天刑楼的关系网,查了不少和陈鸿有关的信息。
陈鸿,原名孔鸿。
儒家圣人的血亲后裔,当代孔家家主族弟。
自年幼时便已天资昭然,两岁识字,九岁迈入儒修八品致知之境。
十岁入七品,十二入六品,十五岁入五品,十七岁便已入儒家四品修身之境。
孔家众人甚至以为族中会再出一位圣人,但是孔鸿却在十八岁那一年,弃儒修道。
而其修道资质却更甚习儒,不过二十五岁,便已经踏入道家三品境界。
孔鸿二十八岁那一年,踏入道家二品境界,继任文道宗宗主,受鲁王亲赐,为鲁国国师。
当时道门内部曾有言,如果孔鸿没有习儒,而是直接修道的话,说不得能打破前贤留下的记录。
孔鸿一人风光,盖尽鲁国。
后孔鸿行遍诸国寻道,入齐国稷下学宫,终于得到了冲击一品的契机。
但是却登楼失败,身负重伤。
同年,楚国伐鲁,鲁亡。
文道宗倾覆,孔鸿亦消失无踪。
白止开始也不知道陈鸿的身份,但还是通过陈鸿施展的手段,寻到了蛛丝蚂迹。
确定了这位六年前入秦国供奉府,成为一名寻常三品供奉的陈鸿,就是那位名声煊赫的鲁国文道宗宗主。
但是陈鸿这样一幅年迈苍老的模样,的确和传言中的神姿俊朗,姿容昭彰,极不相符。
陈鸿自然也注意到了白止的目光,只是轻舒了一口气,目光定定地看向楚休道:
“楚小友,若是真为了找老朽寻仇,老朽无话可说。
若非世上尚有二三事放不下,老朽在跌境之时便已身陨。
但是,你又为何要掳去月儿?
掳走嬴政公子?!”
楚休冷冷地看着陈鸿:
“因为,她的孩子,你不配养!”
白止愣住了,陈鸿的一阵无言,却也是目光黯淡。
嘶,她的孩子?
白止心中暗自嘀咕着。
这个胖丫头的身份,似乎是鲁国的公主,是鲁倾公中年得子,故而珍爱非常。
她的母亲,是鲁国的王后,似乎还是鲁国的第一美人。
倒是有不少传言是说,楚王早就对这位鲁国第一美人,觊觎非常。
就连对鲁国用兵,也不乏这个原因。
而鲁国内部朝野,对这位鲁国王后的评价,也算不得多好。
甚至有文人口诛笔伐,说是妖女祸国,才使得鲁国败亡。
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这个楚休,身为楚墨的首领,和那个她又是什么关系?
看着模样也就二十余岁。
那个鲁国第一美人,当真有这么好看?
陈鸿却是轻叹了一口气:
“楚小友,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楚休沉默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却对我有着活命之恩。
若不是因为你,她是不用死的!
楚某虽然不是什么读书人,也不只是什么好人。
但是此等恩情,吾当以断头相报!
便是寻遍千山万水,楚某,也定会亲手取走你的性命!”
楚休冷冷开口,手中短刀煞气翻飞。
一边的嬴政和清月小道姑都有些蒙了。
清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鸿,急声道:
“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大坏蛋,说鲁国是因为你亡的,我娘也是因为你死的?!”
陈鸿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说起。
白止饶有兴致的捏了捏下颌,轻声开口道:
“小兄弟,你刚刚说我天刑楼能量也就那么点,却是不知,有什么是我天刑楼还没有搞清楚的呢?
这孔鸿宗主,是做了什么事情吗?”
楚休轻轻摇了摇头:
“不,他没有做什么事情。
但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做什么事情,我才说他是导致了鲁国灭亡的罪魁祸首!”
楚休冷哼了一声:
“世人皆知,鲁国文道宗宗主孔鸿,弃儒修道,乃是天资绝世的修道奇才。
的确,因为他的出现,文道宗和圣人亲族日积月累的隔阂渐消。
甚至两者合作愈多,鲁国也日益强盛。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这两支横亘在鲁国境内的庞然大物之间的合作,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王都之内,交锋不断。
鲁国君主,暗中遣边境将领回都城镇压叛乱。
结果被楚国知晓,直接挥师东进。
而这样的后果,便是鲁国数日之间倾覆。”
白止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
“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这是为何?”
楚休轻声道: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一个他不该喜欢上的女人!”
白止眼中的八卦之火,隐隐燃烧:
“他喜欢的女人,是鲁国的那位王后?”
陈鸿的神色极为复杂,欲言又止,轻声喃喃道:
“我......”
楚休嗤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没有喜欢过那个女人。
也是,你堂堂文道宗的宗主,鲁国的国师,圣人嫡亲,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
楚休的脸色逐渐狰狞:
“可是,既然你不曾喜欢过她。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让她在绝望中死去?!
你可知道,当时她临死之前,眼中还满是希冀的光彩,觉得你会从天而降,从万军之中将她带走?!
你又知不知道,当她拒绝让我带她离去,亲手把刀子扎进自己的心脏,不让楚将把她擒献给楚王之时,心中又是作何想?!
她至死,都还睁着眼,看着你的国师府,希望你能出现!
可是你呢??!!
你人在哪里?!”
楚休的语气近乎咆哮,眉宇间仅是怒意与悔恨,还有对陈鸿的狰狞杀意:
“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没事,我可以等。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一边的小道姑,已经彻底的呆住了。
看着楚休的背影,脑海中骤然回想起自己躲在那一处隔间之时看到的那一幕。
有个身着楚卒装饰的年轻男子,踢开了宫阙的门扉。
自己的母后站在那里,似乎是和那个楚卒说了什么。
待到门外人声渐起,母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胸前便被血光浸染。
随即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这个大坏蛋说的,难道是真的?!
清月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浸透,泪眼婆娑的看向陈鸿,颤声道:
“师傅,师傅,你快告诉我,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他是大骗子对不对?!”
陈鸿此时双眼有些浑浊,嘴唇轻颤,老迈的身躯似乎越发的佝偻:
“我......”
轻轻闭眼,似乎那个女子的身影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喂,小道士,你在这坐着干什么呢?打坐吗?”
“小道士,你看这朵花,多好看啊。”
一身青色衣裙招摇,拈花而笑,笑比花艳。
“你看花啊,看我干嘛?”
“你怎么天天在这里啊?要不要陪我下山走走?”
.....
“小道士,我好像要嫁人了.....”
“.....恭喜..”
“可是,我要嫁的人是王上,我不想嫁..”
眼中满是明亮的期许,看着那个闭目的小道士。
定格,转身。
明眸染秋霜,青色衣裙没来由的有些萧瑟。
他睁眼,欲言又止,如果他当时向家里人低头开口的话,说不定是可以帮助到她的。
但是,他没有。
......
宫闱之中,花束齐放,鸟鸣清脆。
他在跟鲁王手谈之时,她来了。
举止大方,眸光清浅。
对视之时,眼中,是一片淡然,却没有了当日的光亮。
他匆匆低头饮茶,仓皇告辞。
........
白止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陈鸿身后的那一道虚影。
此是虚影已经濒临溃散。
白止心中已经隐隐清楚了,为什么陈鸿会登楼失败,无法突破了。
大道再长,却也难容下儿女情长......
而此时,白止身后的草屋酒肆,轰然炸裂。
那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口中吐血,冲出了草屋。
那个年轻女子紧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面色苍白,扭头回望。
酒肆的内部,一道红色的匹练穿过了烟尘草木,向着女子的后心猛然袭至。
女子的头上玉簪散发微光,清辉寥寥,挡住了红色的匹练,露出了其中的血红花卉。
随即花卉倒飞而去,两道人影也紧紧追了过来,老板娘的媚笑声轻轻响起:
“没想到黄小姐还有异宝护身,倒是不知,这玉簪还能挡住奴家几次出手呢?”
年轻女子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而那个中年男子低声轻咳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的白止等人。
楚休手中持着短刀,煞气蒸腾的景象让中年男子不由的瞳孔紧缩。
仔细看了一眼短刀,中年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咬了咬牙,低声道:
“小姐......”
。。。
白止对于草屋之中发生的事情,是不打算多管的。
七国相争,民间亦是乱象四起。
仇杀更是常事,谁也说不清哪方对错相与。
只不过看在孩子的份上,白止才随口点破。
但是看着那个中年男子抱着孩子,带着女子向着这边赶来,几个人都是眉头微皱。
白止则是看了一眼跑的颤颤巍巍的酒肆老板娘胸脯若有所思。
当然,他看的是老板娘胸脯前的那一朵红色花卉。
而楚休更是很敏锐的发现,那个中年男子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还未临近,中年男子的声音便已然响起:
“敢问可是楚墨血刃,楚休先生当面?!”
楚休皱眉,冷声开口:
“你是何人?”
看楚休似乎没有否认,中年男子的眼中掠过一抹喜色。
但是却注意到了楚休当前的处境,看了一眼白止和陈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迅速驻足,立在离几人不远处,想了想开口道:
“墨徒耿昌见过楚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