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上洛城,城西洛河船坊之上,红袖满招。

一座普通的船坊内部,红花娘心中满是忐忑的看着自己身前的白袍男子,眼眸低垂。

下巴几乎埋进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中央,挤压出深深的沟壑。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把天刑楼这位楼主带到了这种地方。

这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品大修士,只是一个翻手就能掀动无边风云的神仙中人。

可是现在却端坐在这种脂粉之地,悠然品茗。

强烈的反差,让红花娘的心中有一种奇怪的刺激感。

而且,这个浮屠楼主,真好看啊.....

感受着红花娘偷偷摸摸的火辣视线,白止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抬首看了过去。

“红花娘?本楼主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红花娘身子一颤,跪在了地上,迅速道:

“楼主请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白止摸了摸下巴,开口道:

“你之前说,你去追杀那个黄娥,是因为这上洛的一处大户人家在天刑楼发布了悬赏。

可知道那户人家的来历,又是如何搭上的我天刑楼?”

红花娘低声恭敬回道:

“禀楼主,对于发布任务的那一户人家,天刑楼内部是没有任何信息流出的。

不过根据任务内容,属下在上洛之地大致寻找了一番。

最近这段时间,只有上洛主城的林家家主的妾室,发生了意外。

而林家在数十年前发迹,如今的林家家主,林动,更是上洛城的主簿,完全有资格接触到天刑楼。”

白止挑了挑眉,询问道:

“这林动今年什么年岁?和那个婴儿又是什么关系?”

红花娘回道:

“林动今年已过不惑,是那个婴儿的亲父。”

白止目光闪烁,摩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这似乎和他猜想的不太对。

“那你可知道那个林动,有无什么熊姓的友人?”

红花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心中有些疑惑白止问这个作甚。

白止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我天刑楼在上洛可有分支?”

红花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本来是有的,还有一位金牌刑客坐镇于此。

但是天刑楼总部下达了命令,让各城池的分支隐匿或者离开秦国。

属下也不清楚,现在上洛城中可还有人了。”

白止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花颜的速度还挺快。

随手扔出了一道金色符印,开口道:

“你去看看,如果还没有撤离的话,就给本楼主先查清林家的信息,还有那个林动的交往之人的名单。

若是得到了本楼主想知道的东西,本楼主自有重赏!”

红花娘眼中闪过一抹激动,接过了金印,恭敬应是,随即转身离去。

白止看着红花娘的背影,双眼微眯。

他来到上洛,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现在咸阳还一片乱糟糟的,自己自然不会乱跑。

但是通过和楚休的那一战,白止却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能看出来楚休的心性,能够让楚休硬着头皮对他出手,甚至提出用嬴政相换的婴儿,身份自然不会简单。

如果说楚休不是为了那个婴儿,而是为了黄娥提出来交易,那显然更不可能。

楚休找了陈鸿六年,就是为了偿还那位鲁国王后的恩情,可见那个鲁国的王后在楚休心中的地位。

而鲁国,是被楚国所灭的,指挥灭鲁之战的,就是春申君!

白止能注意到,甚至一开始,楚休也是不打算出手的。

而在那个中年男子说了一句话之后,楚休才出手抵住了白止。

这句话,肯定和这个孩子有关。

而白止想到了春申君,自然就想到了这位战国四公子的一些黑历史。

比如,给楚王戴了一顶原谅帽。

嗯,锃绿的那种。

这也使得接下来两任楚王,血统问题有待商榷。

但是如今的楚王熊完,还有一个子嗣。

熊完当初在秦国作质子的时候,迎娶了当今秦王赢则的一位亲女,生了一子。

而他的这个子嗣,甚至在楚国灭亡之后,反秦复楚,继任为末代楚王。

嗯,后来楚国就被王翦又犁了一遍,顺带又砍了一位楚王。

这个有点悲催的人物,姓熊,名启。

再通过那个黄娥迷迷糊糊之间说出的名字,那个启哥哥,白止有理由断定。

那个孩子,居然有可能是熊启的亲子,如今楚王的亲孙子。

但是,红花娘提供的信息,却让白止有些犯难。

难道自己当时在楚休面前说的一通话,有问题?

而此时,白止腰间的一枚玉珏陡然亮起。

白止神念扫过,嘴角微微勾起。

是楚休发来的,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浮屠楼主,你的要求,楚某应下了!”

看来自己猜中了,辣没事了。

这个楚休,果然是想搞事情。

不过,这个楚休如今没有了天鬼,不过一个弱鸡三品,就算想搞出来什么风浪,似乎有点难。

自己要不要帮他一手?

想到这里,白止心思沉定,看向自己的道宫所在。

一团黢黑的物质,缩成了一团,瑟缩在道宫的角落。

本来应该在气海之中吞吐浩然气的琉璃小人,此时也出现在道宫之中。

嘴巴咧着,满脸好奇的用手中的毛笔不时的戳一下。

“这里,不要....

这里也不行....”

那一团漆黑的物质传来阵阵神念波动,显然极为抗拒。

而当那一杆毛笔直接贯穿了那一团物质的时候,那神念波动愈发的强烈。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影的形状迅速变化,伴随着一声低吼。

一张硕大的骷髅鬼脸仿佛从无尽幽暗之中走出来一般,在白止的道宫之中迅速演化而出。

琉璃小人张着嘴,眼中似乎有些惊叹。

随后又伸出毛笔,捣了一下。

骷髅鬼脸怒吼着,直接向着琉璃小人一口吞了过去。

而此时,一座青铜大鼎伴随着晕染的五色流光翩然出现,直接向着鬼脸轰然镇压而下。

道宫中的异象,尽皆消散。

而大鼎内部,一尊头戴玉冠的迷你小人,身着火红色龙纹大袍,面目威夷,盘坐其中。

双目缓缓眯出了一条缝,冷哼了一声。

青铜大鼎再次从道宫之中消失。

琉璃小人则是坐在那一团黑影的上方,咧嘴轻笑。

身下的黑影软成了一滩。

琉璃小人再次伸出了那一根毛笔,在黑影的身上又戳了一下。

黑影自闭了,一副被玩坏了的模样,动都不动。

祂实在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祂可是天鬼,天鬼啊!

血气难侵,道法难伤,不死不灭。

而且自己正好趁着这人大意的时候,直接侵入了祂的身体,直奔神魂而去。

被天鬼临身,即使祂的实力还未曾回复多少,但是自信,便是寻常二品也要饮恨。

如果楚休那个小子更舍得一点,祂甚至可以怼一下一品。

但是祂刚进入这个人的身体,涌入那气海之中,就被一束长条牢牢的捆缚住,其上有墨家天志的气息盘旋。

祂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妙。

这人,似乎是一尊墨家的大修。

而墨家的天志,尤克天鬼。

祂立刻联系了楚休,但是下一秒,那个琉璃小人出现了。

祂也不知道这个琉璃小人是个啥玩意,但是当琉璃小人笑嘻嘻地用手中毛笔捅了祂一下,祂知道了。

这是个爹。

祂的身体被捅穿了,祂第一次感觉到了,痛!

祂费劲力气挣脱了那个缎带,逃出了气海,还没有松气。

一柄五色斑斓的长剑出现了,对着祂唰唰就是两剑。

这一次,不只是捅穿了这么简单。

最可怕的是,祂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堆出来的修为都被这两剑削了不少。

祂都来不及想这剑又是啥玩意,那个笑嘻嘻的小人居然从气海中追出来了。

祂又开始慌不择路的奔逃。

祂逃,他追。

进入了道宫,还没来得及喘气,一股更恐怖的威势直接压了下来。

这一次,祂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玩意。

祂自闭了。

白止的虚影出现在了道宫之中,摩挲着下巴,看着那黑漆漆的一团。

分明只是一团雾气,但是白止分明感受到了一抹生无可恋的气息。

墨家的天鬼,这么不堪吗?

白止通过昆玉给他的书籍,自然知晓了不少墨家的秘辛。

这天鬼之术,他也是知道的。

用白止的眼光来看,这墨子既是一个科学家,又是一个神学家。

他既钻研各种奇门学术,主张摩肩放踵以利天下,又明言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定有鬼神论裁。

并将世间鬼神分三类,一位天鬼,二为山水鬼神,三为人死而为鬼者。

但是,世间却未曾寻到什么山水鬼神,人死之后虽然有魂,却顷刻即散,就算以妙法困住,强留在世间,却也不是原人。

可是,这并不是墨子预想中的鬼。

于是墨子精研命魂之术,以天志立命魂。

墨修身死,犹留命魂,甚至能够附身重修,犹胜道家元神。

而另一方面,墨子又将大多数心神都放在了钻研天鬼之上,最后居然真的祭祀出来了一尊未知的生灵。

这尊生灵,就是天鬼。

而这天鬼究竟是怎么出现的,那本书上并没有明言。

但是却叙述了这天鬼之术的厉害。

天鬼自虚无而来,若以心血饲之,其灵智渐开,神通亦展,不死不灭,万法难伤。

可惜,墨子祭祀出来的那一尊天鬼,随着墨子一同消失。

留下来的,只有一尊天鬼木雕。

而天鬼之术,便是墨修以心血养木雕,召唤天鬼虚影相助而战。

当初墨子消失,墨家内部争斗不断,遭受了多家围攻,那一任的墨家巨子施展了天鬼之术。

结果便是,墨家之危尽解,而墨亦一分为三,分别奔赴齐,秦,楚三国。

天鬼木雕,被楚墨带走。

而在那本书上,亦叙述了天鬼虽然万法难伤,却惧墨家天志。

当初蔡则重修天志,以天志除去天人残魂的场景,白止看在了眼里。

天下文道,殊途同归,只不过是立命之言不同,而导致文道相迥。

墨家的天志严格说来,也是文道。

白止综合了书籍的记载,还有蔡则的手段,能够勉强以己身文道临摹天志。

故而才敢试着抗一下这墨家的天鬼之术。

但是,白止没想到这个天鬼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弱的太多了。

而这只天鬼也察觉到了白止的虚影,气势汹汹的开口: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居然敢如此折辱本座!

本座定要将你的神魂一丝一缕的吞入腹中,将你的身躯.....”

话没说完,白止打了个响指,一柄黝黑的剑光一闪即逝,这团黑影被直接了当的一分为二。

“嗷呜,痛痛痛......”

还在嘴边的狠话被惨叫声替代,那一团圆滚滚地黑影变成了两个小团,其中一个缓缓消散,另外一小团之上的黑色愈深。

白止挑眉,看着这一幕,眼中饶有兴致。

这个天鬼的形质他看不出来,没有神魂,没有肉体,那一团漆黑的物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都被分成两半了,这天鬼依旧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

虽然嘴上喊的凶,但是白止能感受到这缩小了一半的黑影,气机并没有下跌多少。

这天鬼,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白止的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一柄黑色的长剑,缓缓浮现。

似乎注意到了白止眼中的神采,那一团黑影有些惊骇,这眼神,似曾相识。

“你,你想干什么?!”

天鬼的语气有些颤抖。

白止耸了耸肩:

“你刚刚不是说要把我的神魂分成一丝一缕的吗?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所以我想先给你分成一丝一缕的,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本座可是天鬼!不死不灭!

你要是敢如此待我,等我本尊降临此间,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止面无表情:

“还挺吓人。

那我等着。”

随即又是一剑挥了出去,黑影的体型又小了一半。

“你!你大胆!

你可知道,就算是墨子对本座都是毕恭毕敬,你居然敢如此.....

痛痛痛....”

天鬼每说一句狠话,都有一剑滑落。

“你以为这样本座就会怕了你吗?!

你给我等着!”

想祂这样一尊受历代墨家巨子祭祀的天鬼,砍过天人,捅过罗汉,上入青冥一剑诛魔,下荡九幽一刀除妖。

什么阵仗祂没见过?

虽然那些记忆都有些零零散散,几近消散,仿若恍惚间的昙花一现。

但是他胸中的豪情与傲气还未磨灭!

终于,相比原来小了十分之一的黑影,缩在角落。

圆滚滚的身躯都有些变形,怯生生且极为谄媚的开口:

“大人,小的刚刚都是开玩笑咧。

是小的有眼不识真人,是小的眼瞎,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小的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天鬼认怂了,怂的很快。

白止却是眉头微皱:

“给我做牛做马?

你想干嘛?!

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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