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白止还是没有把这个自诩能屈能伸的天鬼给切成丝丝缕缕。
他对这尊天鬼还是挺有兴趣的。
别说是肉体,就算是魂体被切割成数十份,也该烟消云散了。
可是他都把这天鬼切了这么多次,虽然这天鬼气势弱了不少,但是看出来依旧没有伤到根本。
注意到白止打量的目光,天鬼心尖一颤。
这种目光,祂很熟悉。
当初祂选择跟着楚墨离开,就是怕看到那些死心思钻研的墨修,因为他们总是用这种目光盯着自己看。
不管是齐墨还是秦墨,都不是什么好鸟。
也就楚墨好糊弄一点,只要自己帮他们锤人就行。
“咳咳,大人,您既然高抬贵手,不如好人做到底,放小的出去你看怎么样?”
小小的一团黑影,蹦跶着谄媚开口,满是讨好的口气。
白止挑了挑眉:
“放你出去?
你觉得可能吗?”
天鬼心中一苦,却还是迅速道:
“哎呦,大人,瞧瞧您这话说的。
小的知道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小的一般见识。
你看小的在这里待着,还平白占了您的地方。
不如把小的放出去,小的也能为大人分忧解难不是。
您杀人,我递刀;
您放火,我盯梢!”
天鬼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语气极为真诚恳切。
白止似笑非笑:
“你说你这修为,本楼主随手镇压。
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天鬼语气一滞,谄笑道:
“大人,您怎得能拿您和小的比呢?
您这样一个修为高深,手段惊人,世上都难寻的美男子,和小的比不是平白跌了自己身价吗?
小的不是大人的对手,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总不能事事都让大人亲力亲为不是....”
白止点了点头:
“唔,似乎的确如此。”
天鬼还没来的及松一口气,便听到白止的声音响起:
“可是,本楼主是天刑楼的楼主,楼内刑客遍布七国。
你觉得,需要你吗?”
天鬼愣住了,白止的语气有些遗憾;
“看来你的确没什么用了啊,唔,天鬼怎么驱散来着。
似乎,可以用天志封印还是怎么样来着。”
白止轻声嘀咕着,天鬼立刻道:
“别,大人,我有用!
只要大人愿意祭祀我,小的很快就能成长起来的!
到时候便是天人,小的亦能擒杀之!
白止皱了皱眉:
“你是被楚休唤醒的吧?
似乎祭祀只能用唤醒你的人的血脉供养,那我要怎么祭祀你呢?
莫不是把你还给楚休?”
天鬼忙不迭的开口:
“小了,大人,格局小了!
你可以把那个楚休小子擒在自己身边,让他供血就行了。
反正他现在还是个三品,大人想要擒拿他应该不花什么力气!”
白止的目光有些诡异,沉默着看向天鬼,顿了顿开口:
“可惜,我一不小心放走了楚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天鬼的语气有些兴奋:
“小的知道啊!
他在楚国的老巢,他的好几个藏身之处小的都知道!”
白止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慨叹: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天鬼谄笑道:
“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小的那对大人必然是忠心耿耿!”
白止嘴角微抽,他感觉自己高估了这只天鬼。
轻轻挥了挥手,一道修长的缎带浮现,直接将这团黑影牢牢的紧缚住。
虚幻的身形缓缓从道宫消散。
这只天鬼,现在不适宜送回给楚休。
祂看到了自己体内不少东西,不能轻易的放他出去。
起码现在不行。
可以回头再去问问昆玉,有没有什么制衡天鬼的手段。
而天鬼看着白止从道宫中消失,有些急切道:
“大人,大人!
小的说的句句实言啊!
大人若是不相信,小的愿意与大人签订主仆之约啊!”
白止没有鸟他。
这个天鬼,不是什么好鸟。
祂说的话,半真半假,不可相信。
良久,道宫之中再无动静,那一尊琉璃小人用毛笔戳够了之后,也是意兴阑珊的离开了道宫。
天鬼缩成一团,身形愈小,而那缎带缠地也愈紧。
天鬼有些绝望了:
“楚小子,你再不来救救你祖宗,你祖宗真要被玩坏了.....”
祂本来还想着能够蛊惑到这个天刑楼的楼主。
如今没有人祭祀,以祂的修为自然难以离开此地。
所以祂故意扯到了楚休,到时候有楚休祭祀,只要那小子发个狠,自己说不得还能带着他抽身离去。
谁知道这人根本不上当。
祂可是天鬼,天鬼啊!
这样一尊存在愿意为奴为仆,说出去多有排面啊!
无声的叹息响起,天鬼选择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
祂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被白止斩掉的那些黑色雾气缓缓地在道宫之中消失。
道宫深处,一尊青铜大鼎内,那一位红袍小人的衣襟,越发艳红。
而此时,外界,白止已然睁眼。
轻轻摇了摇头,白止目光闪烁,起身,打开了房门。
浓郁扑鼻的脂粉香环绕在白止的身侧,有女子的调笑之声透过木板从上方传来,白止微微皱眉。
这个地方,是红花娘的老巢,乃是上洛城洛河十里画舫的其中一艘。
他此时身处在船腹中心,乃是红花娘自己居住的地方。
对面就安睡着嬴政和清月两人。
而这十里画舫,算得上是上洛的风俗人情之一了,类比秦国咸阳的勾栏花阁。
上洛之地,虽离武关不过数百里地,但是数百年来,尚未有战火波及此地。
更何况数十年前白起更是东出武关连夺十五城,更是打通了上洛一地的经济命脉。
且上洛之地偏秦国东南一禺,无妖族侵扰,亦无他国相争,风俗人情这一块,自然是发挥的淋漓尽致,比咸阳更甚。
白止对于这些,自然是嗤之以鼻。
于是感受了一番在对面房间嬴政和清月睡得正香,随手布置下一个阵法之后。
白止理了理衣冠,走入了这艘画舫的繁华喧闹之地。
耳边有伶人在戏台清唱:
“芙蓉脂肉,贴体伴君,翻来覆去,任郎了情。”
“情哥郎弄个急水里撑蒿真手段,小阿奴作个野渡无人舟自横.....”
白止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个什么意思,身边已经响起了人们的鼓掌欢笑之声。
“靡靡之音,有伤风化,当真是有伤风化!”
白止耳边,响起了一道老人的声音。
白止神情微肃,扭头看了过去。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人,须发皆白,一边嘴中抨击着,一边吃了一口旁边的身着低胸开衫的女子递过来的糕点。
满脸的道貌岸然,眼睛却放在自己身侧那一道幽深的沟壑上。
白止嘴角微抽,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道士对他拱了拱手,一张老脸上挤出了极亲切的笑容:
“浮屠楼主,好久不见!”
......
画舫内部的一间厢房之中,白止双眼微眯,看着身前的陈鸿,轻声开口:
“孔宗主当真是好手段,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陈鸿摆了摆手,随意道:
“浮屠楼主过誉了,老道士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要多留一些手段在她的身上。
倒是浮屠楼主,就有些不厚道了啊。”
老道士微笑着看向白止,一身气机却将白止牢牢地锁定。
白止倒了一碗茶,推到了陈鸿的身前,同样报以微笑:
“不知,本楼主哪里不厚道了啊?”
陈鸿轻哼了一声:
“那个姓楚的小子,明明不是浮屠楼主的对手,天鬼之术也被破了。
为何浮屠楼主要对老道士出手呢?
莫非是觉得老道士好欺负一点不成?”
白止挑了挑眉:
“本楼主之前和他作赌约的时候,似乎也没说赢了就不对孔宗主动手吧?”
陈鸿眉头微皱,沉声道:
“浮屠楼主,应该是和那个姓楚的小子做了什么交易吧?”
白止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否认。
陈鸿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开口道;
“老道士不想管浮屠楼主在筹谋些什么,将清月和嬴政公子还给老道士。
老道士立刻转身回咸阳,发生的一切老道士权当不知!”
白止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鸿,手指轻点木桌,开口道;
“孔宗主,是不是也看出了那个孩子的身份了?”
陈鸿微微皱眉:
“看出来又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老道士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只想护佑着我那个徒弟一世周全。
其他的,老道士只会当作没看见过。”
白止却是嗤笑出声:
“孔宗主,当真是作如此想?”
陈鸿坦然的点了点头,白止却是幽然开口道:
“那,本楼主倒是不知道,为什么齐国稷下学宫,多出了那么些鲁国的面孔呢?
孔宗主,你知道吗?”
陈鸿微微一愣,神情肃然的看向白止,苦笑道:
“天刑楼不愧是天刑楼,不过,老道士这么做只是为了给我文道宗留下一点传承罢了....”
白止轻声道:
“孔宗主,你当真是作此想的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你那个徒儿,入咸阳当起了供奉,主动进入漩涡之中呢?
孔宗主,你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一双瞳眸幽深,静静地看着陈鸿,仿若直刺陈鸿的内心。
陈鸿沉默良久,没有再矢口否认。
轻舒一口气,开口道:
“天刑楼,想做什么?”
白止微笑道:
“我天刑楼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苟全己身,保全性命罢了!”
陈鸿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止,骤然笑道:
“浮屠楼主说笑了,天刑楼人才济济,九位楼主更是修为惊人。
莫说在这乱世之中保全性命,就算是重启一国,也未尝不可啊。”
白止摇了摇头,叹息道:
“孔宗主莫要如此高看我天刑楼,实话也不怕告诉你。
我天刑楼,尚有生死大敌,在暗处虎视眈眈啊!”
白止眉头紧锁,看向虚无之处,带着神伤与惘然。
陈鸿有些疑惑,脑海中思绪迅速翻滚。
如今的天刑楼,历经咸阳一役之后,虽然被秦国所斥。
但这也不过是明面上的。
而且,也不曾听闻哪一家宗派与天刑楼有着生死之仇。
大敌,暗中....
似是想到了什么,陈鸿脱口而出:
“浮屠楼主说的,莫非是,‘破晓?!’”
白止扭头,眼中似乎有些惊讶:
“孔宗主也知道破晓?”
陈鸿摇了摇头:
“老道士也只是听说过。
而且,还是想到了浮屠楼主第一次现身世间的时候,就是伴随着那个破晓。”
白止也是没有否认,直接点了点头,开口道:
“既然孔宗主知道,那本楼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的确是‘破晓’,这破晓同我天刑楼,早已在暗中缠斗了无数个岁月。
两方虽然互有损伤,但是我天刑楼已然落入了下风。
如今我天刑楼重新出现在世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陈鸿瞳孔微缩,一个天刑楼已然极为了不得了,居然还有一个破晓。
“那浮屠楼主这意思,是想招揽老道士?”
陈鸿沉声开口。
白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招揽说不上,只是想和孔宗主做个交易。”
陈鸿迅速道;
“什么交易?”
白止微笑着伸出右手,食指于拇指弯曲,轻声道:
“三年时间,我想要陈鸿宗主的三年时间,只需在必要之时出手。
本楼主不仅会将孔宗主的徒弟完好无损的交给你,我天刑楼也会护佑你这位徒弟一生周全!
并且,本楼主还会答应孔宗主一件事情。
不论是什么事情,我天刑楼举楼之力,也会为孔宗主完成!”
陈鸿微微皱眉:
“任何事情?”
白止微笑道;
“任何事情~!比如,重建鲁国!”
陈鸿身躯轻震,定定地看向白止,嘴中有些苦涩,轻声道:
“天刑楼,当真是神通广大。
老道士想知道,浮屠楼主要老道士在必要之时出手,这必要之时,又是什么时候?”
白止心中轻舒一口气。
成了!
.......
而此时,对面的房间中。
一身黑色玄衣的赢政,躺在床上,睫毛翕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罗帐,让嬴政微微一惊。
我这是在哪?
正要起身,嬴政便感觉到有些异常。
什么东西把自己颤的这么紧?
扭头一看,嬴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