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崔胜说的话,李顺致定定地站在原地。
深吸了一口气,身后文气汹涌,一只巨大的獬豸化形而出。
而看着这一幕的崔胜却是微微皱眉,有些疑惑道:
“你,马死了,骑獬豸吗?”
正准备用崔胜的身子来丈量一下獬豸的大嘴直径的李顺致微微一愣。
目光随即放到了拉着马车,瘫倒在地的马匹之上。
哦,原来真是他的马死了。
“咳咳”
李顺致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身后的獬豸消失不见,神情有些愤怒:
“他们居然敢杀我的马?!”
崔胜一脸漠然的继续沉默,只是心中有一抹疑惑升起。
李顺致才发现他的马死了?
那这个獬豸的出现是嘛意思?
而李顺致的神情逐渐严肃,看向崔胜道:
“下次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加几个字?”
崔胜眨巴来了一下眼睛:
“加什么字?”
李顺致嘴角微抽:
“算了,我要去王宫了。
你爱跟着就跟着吧。
许安,再去准备一顶马车过来,快一点,要到卯时了。”
许安立刻应是,正准备离开,崔胜开口:
“不骑獬豸?”
李顺致额头上露出几根黑线:
“不骑,獬豸不是用来骑的!”
“那,刚刚的獬豸?”
“哦,观赏的。”
许安默默不敢出声。
他当时都看见自家大人额头冒出的青筋了。
崔胜却是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不用马的,放着我来。”
说着,手中出现了两个木块,往地上一扔。
随即木块迅速开始了变化,成了两只高两米,长丈许的木质异兽。
崔胜挥了挥手,系在马匹上的缰绳脱落。
木质异兽的尾部迅速变化,缠住了马车的车身。
李顺致挑了挑眉,摩梭着胡须:
“你门墨家的这些小玩意,有点意思。”
崔胜本来只是想沉默的,想起了李顺致刚刚说的话。
开口道::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让它们当你的马,你也不用担心你马死了。”
已经坐上了马车的李顺致额头出现一绺黑线。
“本官觉得,你还是不用说话的好。”
.......
章台宫宫殿外,一众文官武将三三两两的在此地等候。
有人在谈论昨晚咸阳城外的星光浩瀚,剑光冲霄。
有人在担心秦国边境的蒙骜,王龁等人。
也有人还在愤怒于宗正署的行径,哀惋于王子渊的身亡。
诸多武将立于左侧,脸上一片肃穆,不过都离得不远。
但是文官却不同,泾渭分明的划分为数个阵营板块。
其中最大的一个阵营,隐隐以一个身着玄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为首,赫然就是之前和李顺致攀谈的平阳君。
这是秦国的王室外戚集团,而平阳君的封地离咸阳极远,很少回咸阳。
但是他的身份,是如今的秦王赢则的哥哥,那位秦国武王赢荡的亲子。
也是当初理应继承秦王之位的人。
不过当时他的年纪尚幼,几方势力的角逐都放在了和嬴荡同辈的赢氏后代的身上。
但是,如今的平阳君,却是有着极大的可能继承秦王之位。
而在着一股王室外戚集团之中,还有一位泾阳君,也和平阳君是差不多的地位。
王室外戚势力之中,支持这两位的人数,尚在伯仲之间。
但是,到现在,泾阳君也没有出现。
另一边的文官集团,也分为好几个团体,有亲近王室外戚的,如墨修相里氏主脉。
也有仇视的,如法修。
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水摸鱼的。
伴随着李顺致的车马来到,章台宫外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任谁都知道,之前宗正署直接冲进了廷尉署拿人。
就连老宗令芈存居然都出手了,直接强硬的将王子渊带到了宗正署。
而李顺致也在芈存的手下受了伤,宗正署与廷尉署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更何况李顺致本来就是赞成废除宗正署。
今日的朝堂之上,定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不过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宗正署的宗令赢况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而那个老宗令芈存从昨日之后也没有听到消息。
除了王上遣了赵焕去了一趟宗正署,似乎就都没有了动静。
唔,不过李顺致这马车,似乎有点意思。
居然是用墨家的手段驱物御车,而那个驾车的人,似乎也有点眼熟。
文官之中,一位头上缠着白布的老人,看着那个驾车的中年男子,怒目圆睁。
气呼呼的撸起了袖子,就打算冲过去。
这个莽夫,居然敢出现在这里?!
今日他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哎哎,相里大人,您这是作甚去?”
有人发现了这个老人表情不太对,立刻上前询问。
老人咬牙切齿:
“你刚刚不是问我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就是那个莽夫打的!
本官要去找他,好好的算算帐!”
顺着老人的视线,那个拦住了他的官员瞅了一眼。
“是,崔胜?
他不是沉迷墨家机关术,到现在修为才堪堪踏入四品吗?
怎么会把大人你打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他破入三品了?”
那个官员有些惊奇,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
其他官员听到了这个声音,也将视线投了过来,满眼的好奇。
崔胜这个人,他们大多是知道的。
在朝堂之上做了几天官,但是后来嫌弃当官浪费他研究机关术的时间,没过两天就辞官了。
后来还是当时秦墨的首领昆玉,给他拎到了将作少府内,勉强挂了个虚职,就一心精研机关术。
虽然他的修为相比于昆玉而言,要差上许多。
但是论起墨家的机关之术,秦墨之中,无有出其左右者。
而他也的确为秦国做出了不少贡献,秦王想要给他升官,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直接离开了咸阳,去秦国各地游历去了。
现在怎么是以李顺致的车夫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呢?
而且,还直接把如今墨家相里一脉的主事人相里肃打成了这副模样?
可是,这人身上的气息,分明还是四品啊。
面对诸人的目光,相里肃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冷哼了一声:
“他是四品,没有三品。”
“那大人你这伤势又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昨天我墨修内部召开了会议。
他说不过我,乘着我一个慌神,直接给我脑袋上来了一闷棍。
哎,偷袭我这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这好吗?
这不好!”
相里肃说的是咬牙切齿,那些听着这番话的诸多官员,面色都是有些怪异。
平阳君所处的王室外戚等人所在的地方,也都能听到相里肃说的这些话。
平阳君目光闪烁,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中年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了然向前,走到了相里肃的身边,义愤填膺道:
“相里大人可是我秦朝上卿,这崔胜如今什么职位都没有,一介白身。
居然敢这般猖狂,直接对相里大人出手,当真是胆大包天!
就算有廷尉大人在侧庇佑,本官今日也定要为相里大人讨一个公道!”
言之凿凿,满脸正色。
而相里肃却是眉头微皱,又迅速恢复,正色道:
“多谢赵大人好意,但是这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本官自会找这崔胜论断,就不劳烦赵大人了。”
“哎,相里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等同朝为官,怎么能说劳烦呢?
本官知道相里大人是担心本官会招惹到廷尉大人。
但是如今我等就在章台宫外,王上可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呢!”
这个中年男子一幅正义的好伙伴地模样,昂首挺胸,向着李顺致所在快步走了过去。
相里肃心中却是忍不住地暗骂了一声。
这特么正是因为在章台宫外,所以他才不想和这王室外戚扯上什么关系。
就算自己反对废除宗正署,那也是为了拥护秦王的举措。
而不是看在这宗正署后面的王室外戚的面子上。
如今就算秦王依旧隐隐透露着支持宗正署的意思,但是相里肃心中也确当。
待到朝堂之上安定了一点,秦王肯定会对宗正署以及朝堂之上的诸多官员势力再次清洗一遍。
现在,不管和哪一方势力走的近了,都不好。
而这赵严,作为宗正署的署官,这般尽心尽力的说着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绝不是因为正义感爆棚,而是为了拉他下水。
落入秦王的眼中,对墨修绝无好处。
可是旁边,平阳君等诸多王室外戚的成员都在看着这一幕,还有人直接跟在了相里肃的身后。
这也让相里肃没有办法强硬的拒绝,。
只得硬着头皮,追上了赵严。
此时,李顺致已经下了马车,看着那些以赵严为首围过来的诸多官员,双目微眯。
崔胜就站在李顺致的身后,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觉得,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李顺致轻声开口,崔胜沉声回复:
“我。”
李顺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刚刚那个赵严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李顺致撇了撇嘴道: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冲着我来还好点,如果是针对你的话,你现在一介白身。
那个相里肃如果真要深究起来,完全可以用袭击命官的理由,将你击毙当场。”
崔胜沉默了一下:
“那我走?”
“你走不了!”
赵严此时已经来到了李顺致等人的身前,看向李顺致开口道:
“李大人,您作为我秦国廷尉,执掌刑律。
莫非要以身犯法,袒护这么一个对我朝廷命官出手的狂徒?!”
李顺致只是静静地看着赵严,一股肃然的气机笼罩而上。
赵严的额间浮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有人眉头微皱,正要向前一步,李顺致直接收敛了气机。
双眼眯成一条线,笑眯眯地开口:
“赵大人这话说的,本官也不知道这崔胜胆子如此之大。
居然敢对相,里肃大人下如此重的手。
他昨天就来了廷尉署,说是自己伤了人,特意来投案。
本官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赵大人既然说明白了,本官自然不可能知法犯法。
不知道赵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崔胜呢?”
赵严愣住了,相里肃愣住了。
在场的大多数官员都楞住了,包括李顺致身后簇拥过来的诸多法修。
李顺致这是,服软了吗?
赵严心中猜测着。
难道是王子渊的死,让他看清楚了宗正署在王上心中的分量。
也不打算硬磕,而是直接低头退让了?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也有人眼中尽是疑惑,默默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赵严吞咽了一口唾沫,李顺致的态度,让他有点心慌。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平阳君所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抬头向李顺致拱了拱手:
“既然廷尉大人这么说了,下官也明白了廷尉大人的意思。
那,本官便先把这狂徒压下去,待到朝会结束,再依秦法决断。
相里大人觉得如何?!”
李顺致直接往旁边撤了一步。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相里肃看了一眼满脸漠然的崔胜,面对赵严的询问,眉头紧皱。
“这.....“
“这本来就是墨修内部的事情,无关乎官职身份。
这位赵严大人,似乎还管不到墨修内部的事情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场上众人微微一愣,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身子昂藏挺拔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嘴角噙笑,向着此处缓缓走来。
那些本来只是打算看热闹的武官,看着这一道出现的身影,脸上先是一惊,皆是露出了喜意。
“止儿,你何时回来了?!”
“天刑楼没有难为你吧?你是怎么出来的啊止儿?”
“止儿,你的身体没事吧?伤势如何?”
嘘寒问暖之声不绝于耳。
本来还算安静的章台宫外,再这些武将的大嗓门下,仿佛变成了喧闹的菜市。
白止能够感受到大多数武将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他,微笑着颌首示意。
“多谢各位叔伯的关心,想来各位叔伯也都看见了昨夜咸阳城外的景象。
侄儿是昨夜乘着天性楼生乱的时候,逃了出来.......”
一番寒暄,白止来到了赵严与李顺致等人所处的地方。
赵严皱眉看着这个年轻人,刚刚地话他也听在了耳里。
白止施施然地对着赵严施了一礼,开口道:
“不知这位赵严大人,对于小子刚刚说的话,有甚想法呢?”
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既然为秦民,那边当按照秦法行事。
法律之下,没有什么墨修内部的事情,都是秦国的事情!”
白止挑了挑眉:
“哦,是这样吗?”
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而一些反应过来的人,也都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