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喝完酒睡得憨实的段誉不同,慕容复揉着太阳穴,坐在了书房之中。
“慕容公子,老夫答应你的事已办妥了。”
说话的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金锁片,上面刻着十二个字:
【湖畔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
看起来是阿紫的没错。
慕容复开口问了一句:“人呢?”
话音刚落,岳老三站起身来,把一个木盒放在了慕容复桌上,打了开来。
盒中是被石灰处理过的人头,还有一截断臂。
断臂上刺着一个段字。
来到这个世界,慕容复也杀了好几个人,但还是没法适应直面这样的血腥。
那张脸上残留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求饶,没有绝望,只有着怨毒、痛恨、阴毒、狠厉……几乎是所有恶毒情绪的集合体。
仅仅一眼,慕容复就被那脸上现出的表情惊到,险些失态。
无法想象她为什么会在临死之时露出这样的神色。
强忍着恶心,细作观瞧,人头眉眼之间,确与阿朱有些相似。
“慕容复,杀她之前问过了,是你要的人,这人头是剪下来给你作纪念的,你答应我老大的事,可以说了吧?”
岳老三话语狂傲,瞪着眼睛。
慕容复懒得理他,借着捏眉心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
待稍微缓和,瞥了一眼安坐的另外两个恶人,心知这个憨货是被他们推出来试探自己态度的。
不过倒没生气,虽然有了家臣名分,但以段延庆的身份和傲气,根本不可能真心效忠。
本就是交易,之前定下主从名分也只是为名正言顺一些罢了。
“在下当然不会食言。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舅母已在回姑苏的路上,待舅母回归,便是清算之时,到时事情明了,自可报仇雪恨。”
段延庆城府还是有的,当下回道:“好,老夫就等待几日,到时再来寻慕容公子。”
“好。”微微一笑,慕容复抬手盖上盒子,“几位辛苦劳顿,替在下奔走,些许银钱还请前辈收下,以做酬劳。”
看着三个恶人收下银票离去,再也忍不住恶心,忙远离书桌,开窗透气。
即便处理的再好,尸臭也让人难以忍受。
连残留的酒意都被熏醒了。
站在窗前看着月色,心中反复思量着自己所为。
谋算阿紫,是上次段延庆离开时,慕容复写在纸条上的。
做出这个决定,将和段延庆的交易用在阿紫身上,是源于慕容复的恐惧。
没错,慕容复怕她。
常人会有顾忌,血脉之情、世俗规矩、伦理道德,都会限制自身。
阿紫这个人,除了自己谁都不在意,想要功法就偷师叛门,想要开心就杀人取乐,想要爱情就死缠烂打。
这样心中只有自己的人,毫无底线,无所顾忌,永远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道德绑架、伦理逼迫、声名威胁,全都没有用处。
没有任何事可以克制阿紫,因为她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这样一个三观扭曲,又无法克制的人,令人恐惧。
慕容复没那个闲心去引导教育,就只有干脆利索的人道毁灭,以绝后患。
阿紫的姐姐阿朱,和前身一同长大,对阿朱的性子了然于心。
当知道身世之时,必会被血脉之情牵绊。
即便慕容复能助其躲过死于乔峰掌下的命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往后只怕仍会被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阿紫拖累,时时处在危险边缘。
因此,慕容复只有尝试让阿紫彻底消失,才能安心。
就算段延庆未做成此事,也有很多后续等着阿紫。
却没想到一次便成了。
不再看着窗外装诗人,回过头望向书案上的盒子。
想来少了这个毒瘤,自己的大哥乔峰也有所受益,日后过得能平顺些。
随即失笑自语:“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
这个时代,走水路远比陆路快的多,而且更稳当。
不过长时间漂在水上,湿寒气就能将普通人折磨得不轻。
王夫人养尊处优惯了,武功虽然算得上二流,但也有些难以承受。
按捺不住心里的急迫,赶回姑苏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好多。
到了曼陀山庄,脚步仍是显得虚浮。
“小翠,等都安顿好了,你去一趟参合庄,让慕容复明天过来拜见。”
将身子甩在座椅上,满脸怒色,“这小子越来越没规矩,舅母归来也不知相迎。”
小翠低声应诺,却是满腹疑惑。
以往恨不得慕容复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次明明是自己没有知会行程,却又怨慕容复不来相迎。
对主母的变化,丫鬟们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归来的路程上王夫人就阴晴不定,让丫鬟下人个个心惊胆战谨小慎微,生怕触了霉头。
却又不敢相问,凡是问过,哪怕是再亲近得宠的,都稀里糊涂的被罚了。
没人敢接话,悄悄跑去做事。
王夫人兀自生了一阵闷气,过不多时,王语嫣从后堂转了出来。
“娘,”睡衣外仅披了一件外衫,过来抱上王夫人手臂,“您怎么这时回来啦,也没派人说上一声。”
“怎么,不想看见娘?”
“娘说哪里话,夜晚行船安危难测,女儿是在担心娘呢。”
“穿这么少,也不怕受了风寒。”王夫人看见女儿,心中的烦乱稍有缓解,埋怨了一句又道:“就剩下两三个时辰的水路,娘不想再耽搁,就让他们直接回来了。已是三更,你回房去继续睡吧,娘等她们收拾好也去休息,明天再与你叙话。”
王语嫣这回却是没按着王夫人的意思回房,反而将手臂紧了紧,“娘,你这么久没回来,女儿今天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这段日子和慕容复相处,聊的多了,王语嫣对母亲的霸道威严有许多不同理解,这时睡意朦胧,不似往日害怕拘谨,冲动之下撒起娇来。
看着这个样子的女儿,王夫人有些恍惚。
自从王语嫣十岁以后,每日除了操心家业,就是教导女儿琴棋书画和礼仪规矩,被抱着撒娇的日子已有好几年没再见过。
忽然见到,恍如隔世。
无意之间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王夫人之前的烦乱彻底消踪匿影,语气也变得柔和。
“这么大了,也不知羞……娘带你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