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潞安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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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中绳套猛然收紧,徐娘子还未发出一声呻吟,便被勒得双目暴凸,头脸红涨。

趁力气还未耗尽,她两手极力抓挠喉间白绫。生死关头,一瞬间尽了全力,竟将绳套挣开一丝缝隙。

两个侍女慌了手脚,一面死死将绳套扯住,一面扬声叫道:“来人!这贱人力道恁地大!”

随着侍女叫嚷,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老管家阴着一张脸匆匆走进。他两只手青筋浮凸,将徐娘子牢牢制住。徐娘子挣挫不得,眼见面色发紫,手也软软垂了下去。

三人见她不动弹了,刚想松一口气。忽然眼前一暗,竟是房中红烛骤灭,窗纸漏出的如银月光中,缓缓现出一道修长人影。

“什么人...”

老管家刚张开嘴,只觉脑后劲风袭来,未及回头,便被点中穴道,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时房中寂然无声,来人伸手探了探徐娘子鼻息,便悠悠踱至窗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啪地一声打着。

焰光明灭不定,映出那人面如冠玉,眸中燎着一星灼人火苗。

陆乘渊引燃红烛,推开房门,想去打开从内闩上的院门。抬头却见那道银红倩影已立在院中,正支颐垂眼,端详着阶下丛生的阔叶芭蕉。

“你怎么进来的?”

他微微抬眉,走到院门处负手查看。

她只是一哂,举步向房中走去,道:“小时候穷得吃不上饭,也当过贼,会两下偷鸡摸狗的本事——大人要治我擅闯民宅之罪么?”

说着,也不等他答,径自走到徐娘子身前,俯身细察她颈中红痕。

她见陆乘渊神色悠哉,便知徐娘子并无大碍。只是这道勒伤红中发紫,淤肿骇人,显然是下了死手。

“本官来得及时,徐氏性命无碍,只是一时半刻怕是昏迷难醒,再者说...”

他还未说完,忽见苏殿春右手一扬,皓腕一翻,一个清脆的巴掌当即甩到了徐娘子脸上。

徐娘子吃痛皱眉,慢慢睁开了眼,嗓子里发出暗哑不清的“啊啊”声。

他睨了苏殿春一眼,薄唇一勾,补上了方才未完的半句话:“再者说,她喉咙受伤,即便醒来,也说不得话。”

苏殿春恍如未闻,只淡淡看向徐娘子,瞧着她狠命喘了几口气,两手摩挲着脖颈。良久,徐娘子双眼一闭,长长抽噎一声,倏然坠下两行清泪。

“徐娘子,你侥幸逃得一命,想来底下的事,不须我多言。”

苏殿春眼底无情无绪,并不因徐娘子的眼泪有所动容。

她见徐娘子张了张嘴,眸中流露几分探询,知其仍未死心。

“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对宁远侯心存幻想?”

她唇边掠过一丝冷笑,倾身凑近徐娘子耳畔,道:“确实,我在地牢中字字句句都是假话。”

“但,若不是宁远侯打从得知你入了大理寺,便下了杀心,这别院里的三个下人怎会未经请示,就动手杀你?”

徐娘子阖上眼睛,泪水淌过脂粉狼藉的面颊,顺着伤痕紫红的脖颈渗入领口,在秋香色绫子袄上洇开一团红湿。

所谓时机,正是人心暴露出脆弱的那一瞬。

苏殿春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轻柔地拭去徐娘子脸上泪迹,语气一如动作般温存:“恨么?”

“你是要独自担下诬陷罪名,从此披枷带锁,连苦心经营的花钿坊也一并失去...”

他瞧着她朱唇一张一合,几乎贴着对方耳廓,浑如乱人心智的妖魅:“...还是,要踩着他的尸骨,从修罗炼狱中爬上去?”

徐娘子霍然睁了眼睛,眸中一片霜雪。

她抖抖索索地抬起右手,指着房中妆台上,那管用于描画花钿的蝇头细笔。

昔日执笔为悦己者容,如今奋笔作刀,誓斩薄幸男儿。

苏殿春当即会意,眉毛一挑,看向徐娘子的目光多了一分激赏。

“既然徐娘子即便说不得话,也要手书供状...”

她直起身子,抱臂望着陆乘渊,带着点儿得胜的笑音:“如今有笔有胭脂,劳烦大人寻一幅纸来,别让徐娘子久等。”

他听出她话中促狭,也不理论,反手向怀中一探,取出一张洁白熟宣。

其上乌丝勾栏,钤印俱全,正是大理寺供状格式。

这人竟然一早就备下了?

苏殿春抬眼对上他黑沉眸光,两肩一耸。

...论心黑手狠,自己跟他还真有几分默契。

清晨,柔暖阳光自枝叶缝隙间投下,如缕缕金线一般,透过窗纸抚着她的脸颊。

苏殿春睁开眼,还未从床上坐起,便耳闻鸟雀啁啾,精神为之一爽。

掌心滑过身上盖着的丝绵薄被,被面是浅淡的芦花色潞绸,凉沁沁的,叫人不忍释手。

陆乘渊尽管态度阴晴不定,还将她扣在大理寺住着,在一应用度上倒是舍得。

她放任自己躺回床上,在锦茵软垫间轻轻一叹。

无论身处何种险境,只要有一口气在,便要尽情品尝生之欢乐。

她五指慢慢收拢,将一块柔滑的布料攥在手心。

即便单单为了再睡一日高床软枕,她也要拼尽全力,挣出一条活路。

想至此,她翻身下床,刚要换下寝衣,忽听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苏姑娘醒了?陆大人一早吩咐,让姑娘收拾妥了便去后堂寻他。”

苏殿春应了一声,望了望窗外日影。

自己醒得本就算早,那人既然“一早吩咐”,怕不是压根没睡几个时辰。

她不自觉皱了皱眉,昨日徐娘子已在供状中写明,宁远侯正是指使她陷害自己之人。

然而,徐娘子固然供认自己威逼利诱,选了方锦娘做这把捅人的刀,却始终对她因刺青毒发身亡之事三缄其口。

毕竟,安平伯府大案闹得满城风雨,纵然徐娘子想咬下宁远侯来,也怕自身牵涉太深。

昨日问到此处,陆乘渊便以机密为由将自己打发回房,料想其后必然动了些手段,叫徐娘子吐了实话。

她一边寻思,一边快速换了衣衫,开门接过侍女送来的盛水铜盆,擦牙净面。盥沐毕,她草草绾起乌发,用素银簪子别住,举步便往后堂走去。

及至大理寺后堂,她一打眼瞧见陆乘渊端坐桌前,手内托着一样物什,兀自沉吟。

听见脚步声,他随手将那样东西置于案上,示意她在案侧落座,一面命人传膳。

苏殿春状似无意,扫了那东西两眼,见是一尊小巧的菩萨塑像,身披仙巾,璎珞遍体,连发丝都雕得细致入微。其材质似木非木,乌黑温润,看不出是何物所做。

一时僮仆呈上粥菜,她顺势移开视线,端碗进餐,心内却暗暗品出一丝异样。

当今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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