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沉默的坐在房间里,孤青在闭目养神,薛莲坐在一旁翻着杨舒留下来的书稿,书本很新,还带着墨香,阿回坐在椅子上,怎么都觉得心里好像不痛快,一会敲着椅子,一会托着腮盯着屋里明晃晃的烛火,薛莲看他这样烦躁,道:“怎么了?”
难得有人搭理他,阿回却觉得心口像是压着沉甸甸的石头,“莲姐,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薛莲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望向阿回,他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烦躁,还有些失落,少年人总是敏感的,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为那两人伤心,哪怕素不相识,但是两人之间的情谊却仍旧触动着他,薛莲放下书本,走过来,用力揉了揉阿回的头发,挠成纷乱的鸡窝,笑道:“阿回啊,生命就像绽放的花一样,总有凋谢的一天,但那不代表绽放过的花就不存在了,它可能活在见过它开放的人眼里,也可能活在画师的画里,也可能活在文人的诗词里,这么想想,是不是就不觉得可惜了呢?杨舒死了,可是他仍然活在佩娘的心里,他们两人的感情就是画里永不褪色的花啊,哪怕他死了,他也依旧深爱这他的妻子啊。人孤单,但是心却是永远不会孤单的。”
心,不会孤单吗?阿回慢慢抬起头,薛莲温柔的笑着。
情如流水,滴之可穿石,亦如蒲苇,风过不折,世上多少痴儿怨女,为那一点情思,苦苦不愿轮回,化灵重生,受百年千年寂寞之苦,奉灵中人渡善灵灭恶灵,所见皆是执念,若是人人都多愁善感,如何维持千年之久。
薛莲又道:“灵物受七情所苦,心生未完之愿,故而留恋尘世,我们奉灵使是灵物的送葬者,切记不可被七情迷了心,生了不该有的执念。”
在竹羽居时,薛莲第一课便讲了,可惜阿回听得囫囵,现在又被薛莲提起,才想起来,奉灵的前辈约束后辈,可知情,不可沉溺,可生欲,不可生执,因为见过那些灵物的悲伤和痛苦,才以此来告诫后人,不可步上后尘。
阿回毕竟年轻,少年人敏感易生思绪,好在薛莲今日即使开解,阿回也渐渐明白,眼神里的迷惘也散去了,重新恢复了清明。
薛莲见他也醒悟过来,便退到位子上安安稳稳的坐下,然后听见阿回摸着翘得飞起的头发一声哀嚎,认命的扒拉起头发,薛莲嘴角的浮现起浅笑,又翻起书墨仍新的书本。
深夜已经过去了,阿回七歪八扭的躺在床上,睡的口水直流,半夜熬不住的时候就爬上了床,孤青仍旧维持那个姿势坐着,脊背依旧挺直着,薛莲在烛火下,就着亮光在看书,屋外慢慢透了点光亮进来,薛莲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放下手里的书,推开了窗户,还未散尽的晨雾被凉风吹了进来,湿润的冷意一扫薛莲一身的疲倦,她揉了揉有些发胀发红的眼睛,靠着窗沿,吹着丝丝的凉风。
身后突然有了响动,薛莲回头,看见孤青已经起身,他枯坐了半夜,却还是精神抖擞,黑亮的眸子越过薛莲,看向窗外的天空,道:“来了。”
晨雾仍是薄薄的一层白色,而那片白色里,多了一个黑点,愈来愈近,黑色的竹羽鸟穿过雾气,落在薛莲身边的窗框上,鸟喙梳理着墨羽上沾染的湿气,看来是乐无柳灵官说的人到了。
奉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常年在外游历,也有人固守一城,还有在都城的灵官调协着游散的奉灵使去往各地除灵,薛莲之前一直都城的书阁,跟着竹羽灵官修习玉印的制作,孤青则是一直听从乐无柳灵官的调令去往各地除灵,算起来,孤青认识的人还比薛莲多,只是他这个人性子冷,就算是见过的人也不打招呼,不知道来得究竟是谁。
薛莲走到床边去叫阿回,阿回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的正香,薛莲连着叫了几声,阿回裹起被子把头埋了进去,成了一个茧,薛莲无奈的望向孤青,孤青了然的走上前,揪住被子一角,胳膊用力一抖,阿回整个人都滚了出来,顶着一头乱毛茫然无措的望着两人。
薛莲揪着他耳朵,道:“快点,正事来了。”
阿回吃痛的从床上麻溜的爬了起来,捋好头发就跟着两人出去,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佩娘估计还在守着杨舒的尸体,阿回在院子里打了水,泼了自己一脸冰凉的井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抹了一脸的水,薛莲和孤青站在院子里,新的竹羽鸟落在孤青的肩上,两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一会就有人敲门,孤青开了门,进来的两个男人,一个年纪和孤青相仿的青年,另一个是中年男人,看到孤青的一瞬间,那中年男人还稍显惊讶,两人进了门,中年男人才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见杨舒的妻子?”
孤青道:“奉竹羽灵官的令前来相助,杨舒的尸体在房内,他妻子在守着他。”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走进了房子,身后的青年却没有跟进去,走到孤青面前,反倒搂起了孤青的肩膀,“青哥啊,我可是听说你在温城特意向乐无柳灵官求了这差事,巴巴的跑来见你,怎么你看到我也不笑一个啊?”
青年眉眼风流,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一脸调笑凑到孤青跟前,孤青仍旧冷着一张脸,却是瞥了他一眼,任由他继续搂着他的肩膀。
阿回却是控制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这这这,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孤青这么亲密的跟人接触啊,薛莲倒是一脸平静站在一边,青年搂着孤青转过身来,伸着另一只手,笑嘻嘻的跟两人打招呼,“我叫应缺,是孤青的好兄弟。”
好兄弟?没想到孤青还有这么热情的兄弟啊,阿回心想,他还以为孤青这样冷性子又沉闷的人应该没有多少朋友吧,没想到现实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