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点了点头,在病案本上挤了两句,又问:“你刚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清醒吗?除了失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应该没有了吧,”天狼想了想,说,“就是受伤的地方有点疼。”林笑了笑,换了个询问的方向:“那你的名字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吗?”天狼:“对。”“除了这个名字,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别的?”“……好像没有了。当时楚霁问我的名字,这两个字也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林一边听,一边记,写完手上这两行字后,又问:“那你还记得是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吗?”这一次,天狼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尘封的脑海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一个温柔的女声缓缓响起:“……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我们的孩子,就叫天狼吧……希望他这一生都可以明亮、灼热……”但天狼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林没有打断他的回想,良久的沉默后,天狼低声说:“我不确定,但应该……是我的母亲吧。”林温和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后,继续问:“那关于这个名字,或者关于你的母亲,你还能想起什么别的事吗?比如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或者有没有什么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叫过这个名字?”他的语速不徐不疾,很容易让人跟着沉静下来。然而天狼思考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嗯,好。”林盖上笔盖,停下了他的记录,“那先去拍个脑片看看情况吧。”天狼疑惑:“脑片是什么意思?怎么拍?”“脑片是一种检查你头颅内部情况的技术,”一旁的楚霁笑着解答道,“走吧,我带你去拍,拍过一次你就知道了。”以现在的技术,脑片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出结果。天狼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类还有这么神奇的技术,先是对着拍脑片的机器研究了半天,又对着到手的片子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楚霁领走了。林看完天狼的脑片,道:“问题不算大,只是之前脑组织受损,可能影响到了脑内的记忆细胞。我先给你开点药,小霁你平时也多跟他讲讲和冰原相关的事,多让人陪他聊聊天,带他吃点好吃的,养养脑细胞,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的。”“好,谢谢师兄。”拿完林开的药,楚霁终于带着天狼离开了诊所。今晚他没再带天狼去吃之前那家的阳春面,而是领他去吃了另外一家的小馄饨。小馄饨□□弹弹,纤薄的面皮里包裹着和了土豆粉的鸡肉,在煮得发白的高汤里滚上几滚,鲜香诱人。天狼甚至因为吃得太急,被馄饨里溅出的汁水烫到了舌头,引来了楚霁的一番低笑。气泡垒内的食物全是他以前没有吃过的,每一次的新尝试,都能带来不同的惊喜。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几家没有吃过的新店:浇肉汁的土豆泥、番茄汤泡饭、各种馅料的烧饼……天狼一一记了下来,打算等发工资后,带着楚霁一家家吃过去。想起工资,他又想到了那个女孩的猫,偏过头去问楚霁:“楚霁,我是你养的宠物吗?”楚霁弯起眼睛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天狼告诉了他女孩关于宠物的解释,楚霁想了想,说:“她说的也对,不过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宠物成为伴侣的,如果你要当我的宠物,就没法当我的伴侣了。”天狼于是毫不犹豫道:“那我还是不当宠物了。”楚霁笑了起来。他想起之前林说的话,,问天狼:“你头上之前受伤的地方,现在还会疼吗?”天狼摇了摇头:“不疼了。”“那你记得好好吃林给你开的药。”楚霁看着他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那些围攻你的变异种又来自于哪吗?好好吃药,就能快点想起来了。”天狼乖巧地应了一声。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吃了林开给他的药,结果夜里入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似乎站在冰原之上,面前是一座极其高大的城墙,身旁无数变异种嘶吼着向前冲去。血腥、硝烟、火光、尸体……共同构成了梦境的主色调,黑暗与寒冷中,一切都是混乱无序的。冥冥之中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他忽然抬起头,向上望去。视线的尽头,城墙的最上方,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面前寒风呼啸,冰屑纷飞,厮杀声中,他只觉得一切都很熟悉,却怎么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想离得更近一点,于是迎着风,迎着枪林弹雨,不停地往前、往前……脚下的冰原不断被血迹染红,奔跑中,却见那人居高临下地抬起了手。下一秒,一声枪响“砰!”天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胸腔内莫名狂跳的心脏还未平息,舌尖上仿佛还能尝到冰冷的铁腥气。耳畔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侧过头,透过窗外一点微弱的光亮,看清了面前与自己只隔了一条枕缝的、楚霁的脸。陌生而又熟悉,漂亮而又危险。这一刻,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很荒诞的错觉。仿佛睡梦中那道看不清的身影,就该长着一张这样的脸。第三十一章 他急切的呼吸声吵醒了楚霁,楚霁睁开眼,抬手在他背上顺了顺,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他开口的瞬间,梦中的种种景象如冰消雪解般,顷刻间模糊了下去。天狼皱着眉,平复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我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是么?”楚霁按开灯,不动声色地问,“梦到什么了?”灯光下,天狼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瞳仁里的绿越发明显。他深吸了两口气,拧眉道:“记不清了。好像有一个人,站在城墙上……”“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楚霁低声问。“……不记得了。”天狼他说着,眉头越拧越紧,楚霁揉了揉他头顶冒出的狼耳,轻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时间还长,慢慢来吧。”天狼“嗯”了一声,又抬手把楚霁往怀里抱了抱,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这个动作能把他的气味留在楚霁身上,同时他鼻腔里漂浮的,也都是楚霁的气味,让他觉得很安心。楚霁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快七点了,他想了想,忽而问:“你想不想去看日出?”“日出?”“对。”楚霁道,“气泡垒里,人造太阳每天早上八点亮起,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完整地看到它亮起的过程,很漂亮,你想去看看吗?”冰原上是没有人造太阳的,更遑论“日出”这种事。天狼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兴趣,当即点头道:“想去。”“那现在就起床换衣服吧。”楚霁说,“这个点外面温度很低,你记得穿件厚一点的外套。”“好。”十五分钟后,他们收拾好一切,一起出了家门。外面天还没亮,整座气泡垒依旧笼罩在深浓的夜色中,只有街边几盏稀稀落落的路灯亮着。楚霁先带天狼去居民区买了两个烧饼,昨天下午路过这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天狼的目光在那家烧饼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应该是想吃的。他们到的时候,第一炉烧饼刚烤出来,老板热情地招呼道:“哟,楚指挥今天来的这么早呀?带朋友来买吃的?看看来几个什么馅儿的?”楚霁转头问天狼:“你想要什么馅儿的?有芝麻的,土豆的,糖酥的……”天狼反问道:“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糖酥的太甜了,芝麻的又有点腻,我喜欢土豆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更推荐你试一下糖酥的,也许你会喜欢。”天狼想了想,问:“我可以两种都要吗?”说完,他很快又补充道:“等我发了工资,我会还给你的。”楚霁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放心,一只小狼崽子而已,我还是养得起的。”最后他们把三个味的烧饼一样拿了一个,临走的时候,老板还好心送了他们一颗酥糖。楚霁不爱吃糖,于是这颗糖就理所当然地到了天狼的手里。这个点居民区的大多数店都还没开门,只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在黑暗的街道上点亮了几点灯火。街道上却并非空无一人,早起上学的人类幼崽、在学校教书的老师、建筑工地的工人……形形色色的人们在早点摊前排着队,已经开始了他们忙碌而充实的一天。手里的烧饼还在冒着热气,天狼先挑了一个糖酥的,一口咬下去,香甜的糖馅儿淌过舌尖,和被烤得喷香的小麦面皮混在一起,吃得天狼惬意地眯了眯眼静。身旁间或传来各种各样的声响,烧水煮面的声音、蒸笼掀开的声音、人群行走的脚步声、学生三五聚在一起的聊天声……天狼和楚霁并肩从其中穿行而过,忽然开口道:“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也喜欢。”楚霁笑道,“这座堡垒里的很多人,都是在为了维护这样的生活,而不停地努力。”天狼偏过头:“你也是吗?”“嗯,我也是。”楚霁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眼睛,“你昨天救了一个女孩的小猫,这也是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这样的生活。”天狼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楚霁要带他去的,是居民区最北边,靠近城墙的一座哨塔。他们穿过还没有热闹起来的居民区,一路向前走去,终于,在又穿过了两条街道后,那座哨塔矗立在了二人面前。哨塔的塔身是灰色的,如同一把笔直的剑,直直指向天幕。在尚未明晰的夜色里向上看去,却能感受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威压。天狼问:“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城北哨塔。”楚霁回答道,“这里和军部大楼,是整座气泡垒里最高的两栋建筑。哨塔上有一座烽火台,如果有一天,城门失守,那么烽火台上的烽火就会点亮,警示气泡垒中的居民前往避难所避难。”“那它以前点亮过吗?”天狼又问。“没有。”楚霁轻声说,“我希望它永远不会有点亮的那一天。”楚霁在气泡垒中的权限很高,想带一个人上哨塔上看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甚至连他支开哨塔上站岗的士兵,都不需要任何理由。气泡垒内几乎没有风,哪怕在这样高的地方,空气也近乎是静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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