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没有变化,又好像都变了。
扶柳走出汴京时没有回头,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和物。
真的吗?
脑中仿佛有两小人在打架一般,一个冷若冰霜道:“快走,离开这个伤心地,我们快去找春晓,她现在需要帮助!”
另一个却是满眼泪水,哭哭啼啼:‘就这般离开吗?张大人他……”
“住口!你还叫什么张大人,他已经不是你的张大人了。”冷若冰霜的小人道。
满眼泪水的小人哭得越发大声:“我不叫他张大人我叫什么,我还有什么身份吗?”
话音刚落,扶柳脑中两个小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走在官道上,她知道自己要去平江府,可脚下的步子却越迈越慢,她实在不舍。
这样好的人,扶柳终极一生也不过遇到两人。
春晓出现在她昏暗的人生中,告诉她如何活下去,而张伯啸,他是她主动选择的那条路。
世事难以如意,相遇已是幸运,扶柳从来不敢奢望太多。对她而言张伯啸宛如天上明月,能被月华照耀片刻,已是她三生有幸,她怎么敢将明月摘下独占,她从来都知道明月就该在天上,清风相伴,受万人瞩目。
张伯啸那样好,好到扶柳不敢接受,生怕她高兴应下后便是梦醒时分,可他还在坚持,她又哪里愿意他受苦,她想要应下时,梦真的碎了。
那些事,那些人,扶柳宁愿是梦一场,偏偏是真的,她不是没有努力过,面对位高权重的杨峰,扶柳能保持平常心已是难得,更别提之后送信一事,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月亮只有一个,而她只能被动抬头去看。
汴京一行,她满是期待,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扶柳才觉得命运不定,捉摸不清。
为什么有些时候越努力,反倒离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远。
她从前明明没有这样多期盼,没有这样多努力,说好听些叫随遇而安,难听些便是随波逐流,只看命运为她安排的前路。
遇到张伯啸时,扶柳从没有这样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路在何处,那条路上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她不必再被其他事情所影响,只需奋力向前,就能得到美好的结局。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前路上那抹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轮月,他不过是恰好出现在她面前罢了。
月有阴晴圆缺,她也应该继续摸黑前行。
脑中两个小人再次吵了起来,扶柳让它们闭嘴,只说出一句话来搪塞:“有缘无份罢了。”
是啊,她和他之间,始终少了些缘分,能有这些回忆,她便能了然度过余生。
扶柳的脚步快了许多,她要登船离开这里,这辈子也不会再踏入汴京半步。
赶到渡口时,扶柳想坐的快船已经离开,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小船,不过小船去到平江府显然不现实,扶柳打算先走一段时间,到时候去陈留县再换也行,那处多有经商人家,到时候自然有去江南的船只。
小船船夫收了钱并没有马上走,因为他还要再多拉些人,这样一趟也能多赚些。扶柳对此很是熟悉,转身去买了些吃食,她还没有用饭,此时饿得有些头晕,等她用完饭回到渡口之时,却发现船夫还没拉到客人,不过也不耽误扶柳,毕竟她给了钱。
船行到水中没多久,扶柳正昏昏欲睡之时,忽然感觉船有些颠簸,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听到船夫说话:“娘子,实在抱歉,您能不能出来帮我瞧着。”
撞了暗礁吗?扶柳起初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可在弯腰出现在船舱外的时候,她看到了船夫腰间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一个船夫,家无恒产,为何会有刀具在身?扶柳心中一凛,哪里还敢上前,却又担心露出把柄,不敢匆匆转身。
可扶柳的犹豫被那人看在眼里。船夫乃是宫中宦官,自小在宫中长大,小心谨慎早已融入骨血,见扶柳没有动作,船夫再也不遮掩来意,挺直了身子道:“既然娘子发现了,我就不做无用功了。”他挥舞着利刃,眼神冰冷。
扶柳四处张望,原来小船不知去到了何处,根本不是去陈留县的水路,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你是何人?”扶柳想要缓下心神,她明明不认识这人,而且这人的声音也太过奇怪。
谁料船夫根本不想和扶柳多嘴,不等扶柳的话说完便冲了过来,好在扶柳身手灵活,侥幸躲过一刀。船夫见状模样越发冷酷,手中动作越发激烈,扶柳难免受伤,瘫倒在地。
此时,船夫终于多了些说话心思,他讽刺一笑:“好叫娘子知道,你我二人其实并不认识。”
“不认识?”扶柳紧紧捂住被刺流血的胳膊,她面色苍白道:“那你为何对我下此杀手?”
船夫转着手中染血的利刃,神色平静:“我不过奉命行事。”这样的事,他做过许多次,或许第一次杀人时还会手抖或是做噩梦,可现在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冬日的江水之上,好冷。
“娘子不必挣扎,我下手很快,娘子不会痛多久的。”此时的扶柳在船夫眼中不过是个死人罢了,自从为官家做事以来,他还没有失手过。
来之前,船夫便调查过扶柳的身份,平平无奇,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不过官家口谕,他从来都不会违背罢了。
船夫看着扶柳,有些可怜这个女子。
不是可怜她即将死去,而是可怜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张伯啸和扶柳的情意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当她的出现使得上位者的布置难以实现时,那便是死罪。
扶柳以为自己离开就能保得张伯啸的荣华富贵?
呵,天真。
官家贵为天下之主,难道这位置便是由着他人拱手相让而来的吗?
他们才是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皇室中人向来做事做绝。
能影响事情的人怎么会活着离开,终归是个祸患,只有死人才能任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