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煦龙道:“只可惜我道行不够,那夜的败阵耻辱,对我还行,于那位前辈,却是……嗯,却是丢脸。”苗芸悦微笑道:“你已经够可以的了。”
圣母嘿嘿一笑,道:“他?还差得远呢。凭他这点道行,打不过魔教坛主,未必有何奇怪之处。”苗芸悦奇道:“您的意思是?”圣母摇摇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言下之意,是说段煦龙的剑术本事不行,与当年那位前辈相比,简直天差地远,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段煦龙苦练龙象辟邪剑已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心中刚强好胜,嫉恶如仇,遇见奸恶之徒,总会出剑惩戒。只因龙象辟邪剑摧枯拉朽,威力极强,除了打斗联贤教三坛主粗心败阵外,从未在这门剑法上输过,终究年轻气盛,听了圣母的话,不禁微微不服,说道:“依前辈所见,我该当如何才能达到一定标准?”
圣母笑道:“你想达到吗?”段煦龙从小和段门师父学习中国武术剑术,十分勤奋,自昔至今,确实热衷于武学,他见圣母脸蕴笑容,口气温和,还笑道:“我想的,前辈你有法子么?”圣母道:“当年他创龙象辟邪剑之前,曾汲取了百家剑术之长,精华丰富,非寻常剑招可比。你这不过是强运内力的蛮打招术罢了,没什么稀奇,只消是个内力精厚的高手,再普通的剑招,亦能给他化腐朽为神奇。”苗芸悦道:“但是圣母,他刚才所使的剑招,确实挺精妙的,说快算快,力道也强。”圣母点了点头,道:“这小子能学会那么多旧招,也算聪明,但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他却不懂真正的奥义,其实并非在死的剑法上,而在于活的剑意。”
段煦龙心头一震,缓缓地道:“剑意?”
圣母道:“你使这剑法时,心中想的什么?欲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毫不相让,不把对方杀了,便绝不罢休,是不是?”这话不仅说对了段煦龙平素对敌的心态,还间接道出了他刚毅好胜的性子。段煦龙一愕,道:“好像是的。”圣母眉头微皱,道:“别说什么好像,就答是与不是。”段煦龙附和道:“是!”圣母道:“是就对了,心浮气躁,不过是犯了过招的大忌而已。首先,须得放松心态,别动不动就喊死喊活地要跟人家拼命,习武之人,内心应该平静如水,当你觉得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心融为一汪水了,自然会浇灭你的性火,新的雏芽,便在脚下生根。而非一意欲胜,物极必反,最终败了自己。”
段煦龙若有所悟,喃喃道:“习武之人,心静如水?”
圣母道:“你记住了吗?”段煦龙肃然道:“多谢前辈赐教,我懂了。”圣母手一挥,道:“很好,你走吧,离开恤心宫。”段煦龙正低头沉思,听到了圣母的话,猛地一怔,抬头问道:“啊?”圣母道:“我要问你的事,便是想知道你的龙象辟邪剑领悟到了什么程度,现下我已知悉,你可以去了。”苗芸悦眉头微挺,微笑道:“你现在伤好了,可以回之江去找你的女孩了,恭喜。”段煦龙凝视圣母和苗芸悦,心想自己有幸得救性命,武学受教,全蒙这两位恩人,此刻要令自己立即离去,竟有些不舍,转念想到叶琦,只好告辞。他记得圣母不喜别人向她言谢,于是对苗芸悦拱手抱拳道:“苗姑娘,我段煦龙谢谢你。”苗芸悦点了点头,作以示意。
段煦龙按原路回到灵风阁,在殿堂见到了李鸢桐,跟她简单打了招呼后,沿途问明弟子,穿过多处阁部宫庭,走出恤心宫,下了莽苍峻野、山高水长的别尘峰。
段煦龙在归绥境内行走,身无分文,他是一名青年剑客,却没剑傍身,着实落魄,如若施展轻功,从当地跑到之江,此等远路,同样谁也受不了,无奈之下,只有暂且行逛,瞧瞧情况。一心想见到叶琦,又苦于没有脚力,煞是郁闷。恤心宫拒绝男子,她们对自己不讲情面,一句客气挽留的话也没说,只因有救助之恩,才并不气恼,反而心中感激。
第三天下午,来到归绥市的一家赌场,他因为没钱,所以无法购食,下别尘峰前,曾在山中采了许多水果,用来充饥,但撑不了多久,走了这三天的茫路,终究又累又饿。这家赌场坐落于一处农庄,篱笆之内,另伫立着好几栋瓦房,场中赌博玩法乃推牌九,许多青年或中年男子,吆三喝六地喧闹呼喊着。段煦龙神智迷糊,心中只想:“叶琦在哪儿?叶琦在哪儿?”浑噩之下,脚步蹒跚地推开篱笆,进了其中一栋瓦房,有个瘦小汉子走上前来,笑问:“小先生也来玩两把吗?”
段煦龙下峰后饥于腹胃,又牵挂曲叶琦,旁人言语始终不去注意,此刻并没听清这瘦小汉子的招呼,口中仅喃喃重复他的话道:“玩两把……玩两把……”那汉子大喜,他见这位修长小伙白净俊雅,高贵大气,料想定是囊怀重金,才会来此,忙道:“快请进,快请进,唉,这可来了大客户了。”托着段煦龙,将他拉入了房中场子,大声道:“来了个好小子。”
众人一停,转头向段煦龙看去,随即又来了两三个人,将段煦龙拉近了赌桌旁,问他道:“小先生是作庄,还是跟人对赌啊?”段煦龙不答,满脑子想的尽是要和叶琦相见,路途遥距,她远在之江,又想起她被关居钰救走,此人对叶琦喜欢之极,若长时不去寻找,她没准会被关居钰感动,忘己移情,不禁担惊受怕、沮丧不振。赌场里的人一再对他说话,他始终不理,自管自地呆呆出神。
有个汉子道:“老弟,干什么不说话?你到底玩不玩?”那瘦小汉子笑道:“咱这赌场可是出了名的地儿,他身上要是没几个钱,好意思来咱这吗?”另一人道:“不错,小先生,该出手时就出手,快来吧。”
段煦龙这才回过神来,怔道:“你们说什么?”一位瘦脸男子道:“我说叫你来玩。”段煦龙道:“玩什么?”那男子脾气不好,脸色一沉,不耐烦道:“你自己来这地方,还跟老子装蒜,你说玩什么?”段煦龙环顾周边,这才知道自己魂不守舍之下,走错了地方,道:“不好意思,我不会赌钱,也不想赌钱,打扰了,即刻就走。”说着举步欲离。
那瘦小汉子拦住了他,说道:“瞧你这副行头,定是哪家的有钱少爷,有时候随意涉涉,还是不错的。你不会?那我来教你,牌九非常简单,一定很快学会。”段煦龙道:“我不想学,而且我身上也没钱。”那瘦小汉子原本要再三劝他,可听他第二句说“我身上没钱”,登时心头一恼,怒道:“没钱来什么赌场,闹呢?”段煦龙苦笑摇头,起步欲走。便在这时,忽又听一个声音尖锐的汉子冷冷地道:“没钱可以把身上衣服脱光卖了,再不然把他老婆卖了也行,一定更赚钱。这样便有资本了,否则俺们这儿岂能让公子哥般的人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段煦龙眉头一扬,转头怒道:“这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那人缩在人群之中,他本是口出玩笑戏言,却没想到段煦龙说发火便发火,立时呆住了。
段煦龙推开旁人,快步抢到那人面前,一把将他拉出,抓住他衣领,正要挥拳击去,强自克制:“胡打不会武功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旁人不知我此刻的心情,何必和人家一般见识?”言念及此,拳头松开,放了下去。
突然之间,一根铁棍似的东西向自己后脑勺疾抡而来,段煦龙心神恍惚,竟没反应过来,“嘭”的一声,正中头颅。他内功精湛,未受重伤,但毕竟疼痛无比,一行鲜血很快从他的头发间淌淌流下。
持棍打人的正是那脾气不好的瘦脸汉子,他冷然道:“他妈的,哪来的贼小子,竟到这儿来撒野?还想打我们老大?弟兄们,上!”这一出声,整个赌场竟有一小半的汉子抄起周边物事,扬眉怒目,齐向段煦龙攻去,拳打脚踢,棍凳乱砸,霎时间一片吼声和受击声。这些汉子全是五大三粗的粗犷邪男,打架拳拳到肉,狠毒异常。段煦龙并不还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泰然承受这些浑人痞子的暴力手段。
一名小弟走到适才被段煦龙抓住衣领的人的身旁,似是想讨好他,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神色亲热,温言道:“老大,这小子敢冒犯您老,兄弟们正在要他好看,您放心好了。”那老大哼了一声,表情傲然,尖声尖气地道:“敢惹我……给老子狠狠地打。”围殴段煦龙的人共有十四个,听到老大命令,便下手更狠了。几个赌场的伙计劝道:“算了算了,汤先生,这小子还年轻,再打可别出人命了……”那老大道:“不行!敢抓老子衣领,天底下还没这么狂的人,兄弟们,更用点力,把他身子打废了,再往他身上浇点圣水,看他以后还老不老实,犯不犯贱了。”那群小弟哈哈大笑,正要拉开裤子,向段煦龙身上撒尿时,突听庄子外面传来一阵铁哨声,连绵不绝,尖锐刺耳。
那老大惊道:“管事的来了,兄弟们住手,该跑路了!”仅瞬息之间,他带领小弟尽数自赌场后门离开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气焰全然无遗,如鼠见猫般逃窜而去,其它的赌客们亦是一样的应法。这家赌场的赌博,钱额数目巨大,并非生活娱乐,严重构成了赌博犯罪。庄子外面传来铁哨声,他们以为是有人举报,使得警察来至此地,实行正义拘捕,故而一听此音,一个个逃了个没影没踪,只留下满身伤痕、头破血流的段煦龙晕倒在房内当地。
一阵轻风从门外飘进,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徐徐而入,金黄色盈衫,眼光冰冷,下巴尖削,五官秀雅,身边携着两个十六七岁少女,缓缓走近晕倒在地的段煦龙跟前。原来这金衣女子是真正作为者,一位武林中人,而非城市警察,她进房前,在庄子外运起内力,吹出口哨,口技优秀,听起来便像是警哨声一般,令赌场中的所有人误会,走了个一干二净。
其中一个少女道:“阁主,就是这个男的,被寒水阁苗芸悦姐姐救上咱别尘峰的。”金衣女子道:“这个男人有用,把他带回去。”剩下的那少女道:“阁主……”
段煦龙被打得遍体鳞伤,神情痛苦,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究竟是谁在说,说些什么,却无法理会,半死不活的模样,只一个劲地咳嗽,咳了一阵,又晕将过去。金衣女子进步上前,运劲出指,点击了他前身的七处大穴,段煦龙再无知觉,不省人事,深度晕去了。这女子功力也算深厚独到,段煦龙无七八个小时是没法醒转了的。
她阴恻恻地哼了几声,说道:“圣母只对苗芸悦偏心,平素暗地里偷传武艺,胜我也罢了,将来恤心宫主的宝座本是归我所有的,可这小妮子长大后,越来越得到圣母的青睐关心,最终取代了我。昨天圣母在殿上亲口宣布,说她长命百岁之后,宫主一位便由苗芸悦接任。”旁侧少女道:“阁主,芸悦姐姐武功高强,虽然年轻,将来却肯定会盖过咱所有九阁六部,扶摇直上呀。别说圣母长命百岁,纵然芸悦姐姐接任了宫主一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为宫争光。”这小女孩年纪轻轻,却见识非凡,说话声音亦挺清脆好听。
金衣女子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苗芸悦何德何能,既无领导才能,又心机狡猾。寒水阁的一干弟子,尽皆平庸之极,她自己暗地里得到圣母不少益传,功夫有点水平,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我别尘峰有不让俗人男子进峰的规矩,这小妮子却擅自带个臭男人进了恤心宫,那是违背门派之规,对圣母花言巧语,竟令其留在宫中养伤,学习《逐邪明心诀》,是个大大的无耻女子。”
那声音清脆的少女道:“怎么……怎么无耻了?”
剩下的那少女脸有愠色,说道:“姜师妹,你太笨了,你说怎么无耻了?多半是苗芸悦姐姐早就认识了这个臭男人,私底下有了暗交,生米煮成熟饭,圣母又很喜欢苗芸悦姐姐,才不得已让他留宫养伤,学习心诀,图个对她的安慰。否则别尘峰何以对此男破例?何以他这些天每日都睡在寒水阁苗芸悦姐姐的房间里?说没苟且之事,怕也没人信吧,只是这事不便对全宫姐妹明言,因此隐瞒了下来,以免落人话柄,掩人耳目,尽快让这男人下了别尘峰。”
那清脆音少女道:“芸悦姐姐一向不是这样的啊,她温柔贤淑,坦诚待友,从未欺骗过人,师姐、阁主,你们可别诬赖了好人。”那少女道:“人心隔肚皮,姜师妹,我们年纪还小,怎会深懂心机姐姐们的阴谋?你到底是向着寒水阁多一点,还是向着我们多一些?”
金衣女子似乎颇为满意,摸了摸这少女的头,说道:“很对,很对。一个私底下和男人欢好放荡的不节女人,不配做我们恤心宫的宫主。我既当不了,苗芸悦也别想当。她和圣母叫这男的下峰,我就偏要把他再带回去,捉到苗芸悦和这男人的奸情,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对全宫姐妹,怎么当圣母之后的下一代恤心宫主。”
这神秘金衣女子也是恤心宫九阁六部十五位统领之一,在宫中素与苗芸悦表面说笑,无有深交,羡慕她卓越超群的武功,嫉妒她得宠有为的地位。
苗芸悦尚在两三岁,还未懂事时,这女子是九阁六部中众望所归的阁主,不光其阁弟子对其崇拜,便连其它阁部亦是向她竖个大拇指,视她为十五统领之佼佼者,且在武林中的丰功伟绩数不胜数,圣母也曾多次表扬过她。可在十七八年后,苗芸悦长大艺成,有了惊人的绩业,仅仅二十岁,就在武学方面犹胜于己,一开始身为同门姐妹,自是代她高兴,但时间一长,却在不知不觉间受嫉妒、不平之心蒙蔽,颇为不快,倒像是有她的出现,自己的存在感与昔年的辉煌便被她覆盖过去一般,说不定最终还会被人遗忘。
段煦龙下峰后的第二天,即昨日,全宫弟子和圣母尽数聚集,在访乾殿内开了个会,其中复又称扬了苗芸悦近几年的成绩,武功更胜一层楼,还在之江钱塘一口气连败魔教程无相和倪本儒两位风、土坛主,以后的恤心宫主宝座,后继有人了。苗芸悦连口谦逊,并实话实说,她胜倪本儒确凭自己,败程无相却主要由段煦龙相助,而且自己将来的修习之路还很长,宫主一位,自己不配。这金衣女阁主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将她的谦逊之语全理解成了假口假义、装腔作势,甚至连段煦龙也一起怀疑,觉得他俩之间怕是有什么勾结,苗芸悦这才愿意带他上别尘峰,还在大会上柔声柔气,蜜言蜜语,特意提起他的名字。
便是如此,同门之情,生了疑妒,想法鲁莽冲动,带了两名其阁弟子,下别尘峰,追至归绥,寻到段煦龙,欲要把他带回,逮破她和苗芸悦的“不干不净”之事,叫她将来不但当不了恤心宫主,还名节败失,继而重新树立自己在宫中的威望。初时这金衣女子还对段煦龙的剑法武功有所顾忌,却没想到他傻不愣登的,此刻在这家赌场里推牌九赌钱,反被痞子流氓一顿痛打,昏晕过去,如此容易就手到擒来。
……
段煦龙内功深湛,皮肉疤口、淤青伤处虽未完全痊愈,但被那神秘金衣阁主点过的七处大穴,却早已自行冲解了开。他眼睛一睁,视线一清,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地窖般的地方,周围黑黢黢的,光线阴暗,墙壁由岩石砌成,阵阵凉风从缝隙处吹来,说不出的凉快。只是这凉快感觉有些奇异,低头俯看自己身子,不禁惊呼出声,自己现在正一丝不挂,光条条的,一件衣服也没穿!他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睛,斜眼瞧见脚边不远处,地上有自己的裤子,忙持起穿上,系紧了腰带,嗬嗬喘气,静不下心来。
段煦龙满心惊惶,脑子里只想:“我……我不是在一家赌场被一群痞子揍打的吗?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这是什么地方?”环顾周边,微移几步,突然鼻中闻到一股香气,此香绝非花香,亦非麝香,像是发自一名女子身体上的幽香,更奇怪的是这香味自己似曾闻过,偏偏想不起来。他循着香味过去,定睛一看,这一惊当真更非同小可,原来地上躺着一位女子,此女浑身雪白,长发艳丽,白袍衣衫不整,蜷缩一团,昏睡不醒,她不是别人,正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恤心宫寒水阁的阁主姑娘,苗芸悦!
此事太过可怕、不可思议,却又毫无印象记忆,段煦龙瞧了瞧自己身子,又看了看苗芸悦,脑中一片混乱,委实不敢相信,立足不稳,坐倒在地,脸色惶惧,心脏一个劲地猛跳,浑身僵直麻木,犹似血液凝固,身处地狱。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什么也发生,自己和苗姑娘仅是被脱衣服,或衣衫不整,被人搁置这地窖里而已。
忽见苗芸悦身子微微颤动不停,口中轻轻呻吟,两行清泪从她雪白美丽的脸颊上横淌下来,继而睁开眼睛,不住哭出声来。她转头看向段煦龙,目光中尽是怨意,神情咬牙切齿,全是怀恨之色。
段煦龙一时说不出来,他的双眼中亦有泪光闪烁,隔了良久,才问道:“苗……苗……我为什么了?你又怎么了?”他混乱之下,口气不知所云起来。苗芸悦哭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段煦龙皱眉道:“发生什么了,我完全不知道啊。”苗芸悦流泪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在钱塘是谁救你的命?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已下地狱了!为什么把我关这里,对我……对我……”说着掩面大哭。
段煦龙听她哭声凄楚,脸色惨白,心想:“我有没有对她做过浑事,苗姑娘自己最知道,看来真的发生了……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把心一横,正色道:“苗姑娘,段煦龙是畜牲,是淫贼,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女朋友。这便给你们一个了结。”说完拿头用力往石墙上径撞而去,想要自杀,心觉只有死亡,才能摆脱痛苦,以证清白。但听得“嘭”的一声,段煦龙撞墙后头破血流,晕倒过去。过了很久,悠悠醒转,见苗芸悦仍缩在那儿凝视着自己,他恨恨地道:“我为何自杀不死?”
苗芸悦冷冷地道:“你学会了佛家内功,又修习了我们恤心宫的逐邪明心功,两大内功护体,区区撞墙,岂会要了命?”段煦龙捶胸道:“那你杀了我!你快杀我。”苗芸悦见他一意求死,疑惑不解,说道:“先别急着寻死,我问你,你昨晚为何迷晕了我,将我关在这里?”段煦龙怒道:“我迷晕你干什么?我何时关过你?连为什么身处此处,我都不明白。这里是哪儿?”苗芸悦道:“这里是恤心宫,我寒水阁的地牢之中。”段煦龙奇道:“恤心宫?地牢?”苗芸悦点了点头,道:“对犯了错误,或违了派规的寒水阁弟子施行关押反省的地方。”段煦龙抓着头发,摸不着半分头脑,道:“我本来是在归绥的,怎么又会回到恤心宫来?”
苗芸悦抬头见了段煦龙身体上结实的肌肉,以白袍遮住身体露处,仍对他有畏惧之意,昔日的阁主英气,尽皆无留,脸上微现红晕,俨然是个害羞姑娘的模样,娇美不可名状。段煦龙毫不为她美丽所动,反而愈加痛恨自己的所为,但到底为何会发生这些事,谁背后干的,却半点记不起头脑,如堕云中雾里。
段煦龙目光正直,森然道:“我段煦龙行的正,坐的直。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敢对你有侵犯之念,这起事情,我亦是受害者,如果头脑清醒,便杀了我的头,也断不会欺负你,希望你能够相信我。”苗芸悦听他语气斩钉截铁,问道:“当……当真?”段煦龙道:“当真!”苗芸悦咬着下唇,回忆道:“昨晚我本在房间池板床上睡觉,可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等到反应过来已然中毒,四肢麻痹,不听使唤。醒转之后,就身处在这间地牢中了。”段煦龙道:“然后呢?”
苗芸悦道:“然后你也在这里,除了我们两个,更无第三个人。”
段煦龙道:“那个时候,我便在这里了?”
苗芸悦道:“对的,我很奇怪,你明明下别尘峰去了,可又为什么会回宫来,还出现在我寒水阁的地牢中?我出口询问,你却不理我,扭头看见我,立即坐起身来,乱撕上衣,燥热不堪,眼光……嗯,眼光贪婪。寒水阁弟子不会对我这么做,只道是你潜回宫,关我进来,将牢门反锁的。”段煦龙喃喃道:“乱撕上衣,燥热不堪,欲望贪婪。”他此刻情绪冷静,已在认真思考,沉吟片刻,又道:“姑娘,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反抗我?”苗芸悦红晕上脸,低下头去,说道:“昨晚你力大无穷,肌力和内力都强得寻常,我又中了毒,浑身酸软无力,实是反抗不了。”段煦龙道:“嗯,原来还功力大增了……我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你中毒?那现在好多了么?”苗芸悦活动了一下双手双腿,道:“有力气了,看来毒性是暂时性的,只几个小时,即可自行化解掉。”
段、苗相顾而视,刻下都已知道这事确实不是出自对方本心,反倒是可能被人陷害,才落得这般,皆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可怜对方之意。
段煦龙伸手过去,将苗芸悦的衣服微微整理了一下,温言道:“说到底,我还是玷污了姑娘的清白,叫我怎么……怎么……”话犹未毕,突然举起手掌,左右开弓,连打自己耳光,劲力十足,仅打了十余掌,脸颊便红肿得厉害。苗芸悦抓住了他两个手掌,目光柔情,嘴角一笑,道:“别打了……我不怪你。我只恨背后害我们的人。”段煦龙道:“你相信我吗?”苗芸悦道:“我若不信你,那便是视你为奸恶之徒,当初我就不会救你,让你死在钱塘,一了百了。”段煦龙心中一慰,道:“谢谢你。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寻觅线索,找到那个陷害我们的人。那人将我带回恤心宫,给我灌下春药,还以毒药迷晕了你,令我们一塌糊涂……哼,誓要找到他算账才行。”苗芸悦不再理他,心中琢磨,认为陷害者十有八九是恤心宫内的人,但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段、苗正准备理好衣服时,却忽听得“砰”的一声,石阶二层的牢门轰然打了开来,跟着脚步声嗒嗒不停,仅片刻之间,总共下来了四五十人。这些女子衣服颜色鲜艳,风韵各有千秋,另有些年纪轻轻的后辈弟子随同前来。她们陆续下得石阶,缓缓走近段煦龙和苗芸悦的面前,个个脸现惊讶、鄙夷、愤怒、失望之色,却又一言不发,气氛甚是紧张冷漠。
所有人站定脚步,场面安静之后,又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二层牢门慢慢踱步而下,穿过人群,来到两方之间,双目如电,瞪视着段煦龙和苗芸悦。此人身穿龙凤薄衫,黑发姿艳,美貌之余,眉宇间不怒自威,正是恤心宫主娥峰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