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芸悦见到圣母,又喜又悲,百感交集,双膝跪地,哽咽道:“圣母……悦儿遭人陷害。”圣母皱起眉头,冷冷的目光缓缓向段煦龙瞟去,问苗芸悦道:“有人说,你带他上峰前,已在外面有过私情。悦儿,你从小都好乖,不会说谎话,告诉圣母,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苗芸悦道:“不是!”圣母道:“你为什么救他,带他来咱别尘峰?只单单因他是龙象辟邪剑的传人,你这才想让我见见的?”苗芸悦道:“是。”圣母厉声道:“龙象辟邪剑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必这么做,现在闹得这个地步,瞧你怎么办?”苗芸悦道:“我……我……”圣母道:“大好青春的丫头,你才二十岁,还这么小,你说,你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苗芸悦几乎从未听圣母对自己如此厉声责问,甚是伤心,流泪抽泣起来。
圣母缓缓向段煦龙逼近,右掌作拈花手势,凝聚气力,忽地举掌过顶,喝道:“你个臭小子。”便要朝段煦龙天灵盖击了下去。
段煦龙并不恐惧,从容说道:“圣母前辈,请慢动手,我有话说。”圣母道:“你辱了我家悦儿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任你花言巧语,休想叫我饶你性命。”掌力平推,打得段煦龙直往后飞出,撞到了石墙上。段煦龙滚落在地,口吐鲜血,挣扎爬起,捂住胸口被击处,咳嗽几声,但神情坚毅,无丝毫怯懦之色。圣母沉声道:“娥峰圣母平生最恨的就是狡猾无情、三心二意、贪花好色之徒,你小子亲口说了已有女朋友,却为何去而复返,回寒水阁来伤害我家姑娘?老婆子当真看错了你。”左掌挥出,使动隔空无形之力,狠狠打了段煦龙一记耳光。
段煦龙向旁侧摔出,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闭眼摇头,大声道:“前……前辈,晚辈和苗姑娘一样,是被人陷害的,此事不是我本意。”圣母怫然道:“谁听你这小子胡扯?”段煦龙双膝跪地,赌咒发誓,昂首道:“皇天后土,人神共鉴,我段煦龙若是对恤心宫心存恶意,对苗芸悦姑娘有不轨邪念,才做出这件事来的话,叫我万剑穿心,天雷轰顶,惨死街市,永世不得超生!”这番话语气颇重,誓意浓深,令人忍不住心中受到同情渲染。
圣母哼道:“你誓发得再毒,又能挽回什么了?这事不是你本意,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段煦龙道:“前辈如若执意不信,唯有一死而已。您出掌杀我好了。”圣母见他这么一副问心无愧、刚烈正直的神情,微微一凛,俨然是当年的“他”与自己离别时的坚决神色,心中一酸,刚要对其动手,又收了回来。
圣母道:“孩子,起来。”段煦龙不知她是指自己还是苗芸悦,不敢贸然起身。圣母喝道:“我叫你们两个起来,没听见吗?”段煦龙一怔,和苗芸悦一同起身。圣母道:“告诉我,你俩为什么做了这种事。初时我便听见宫中关于你们的一些非言非语,我如何也不信,可刚刚有人来报,说你俩正在寒水阁地牢中情深缠绵,柔情蜜意,于是赶紧率人前来,没想到……你们果真如此?”
段煦龙不禁奇怪:“怎么会这样?为何恤心宫中有我和苗姑娘的绯闻?第一天来访乾殿之时,我已当众说了我有女朋友在之江,何以又勾起这许多是非?”转念一想,“是了,正因苗姑娘那天带我回了别尘峰,恤心宫弟子们素来认为世间男子用情不专,娶一好二也不足为奇,这才会有流言蜚语。只是……只是昨晚我和苗姑娘为什么一起被人下了药,下了毒?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谁干的好事?”
苗芸悦身为寒水阁主,有统领经验,较了解人心,她此刻眼泪流动,甚是伤心,倒并不是因为非言非语,败乎了自己的女子名节,而是因为同门姐妹之中,竟有人对自己怀猜忌之心,感情破裂,这才是她真正难过之处,但到底自己哪里错了,什么事做的不好,对不起姐妹们,却从何处想到?
圣母亦觉事情复杂,究竟是段、苗二人真的冤枉受罪,有人蓄意害人,还是他俩果然私底结情,放荡风流,不顾恤心宫的廉洁自律?她一向处事不惊,要想不偏袒哪边,解决事情,可有将计就计和诱敌入彀两种计策,假设段、苗是无辜的,将计就计,便是对段、苗进一步惩罚,瞧瞧他俩是招还是不招,或者有人趁机在旁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但苗芸悦从小在恤心宫长大,一向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怎能忍心对其施行皮肉之苦?
圣母微微一笑,已作出了心策决定,上前对段、苗柔声道:“悦儿,还有煦龙,老婆子言语重,不要见怪,委屈你俩了。”神情和蔼,轻轻抚摸段煦龙身上的淤青伤口,问道:“孩子,你怎么遍体鳞伤,给谁打的?”
段煦龙万没料到圣母态度说变就变,当真心神一触,受宠若惊,说道:“前辈,晚辈终究玷污了苗姑娘,是有罪之人,不配受您慰问。”圣母微笑道:“你这小子太坏,喜欢我家悦儿直说好了,何必使这等手段?当年清朝古代之时,尚有人三妻四妾,此等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悦儿是个好女孩,你要她做小老婆便是,我允许的。”段煦龙一惊,忙道:“不,不,晚辈断然不从,我此生只爱曲叶琦一人,要我再和别的女孩子好,绝不可能……”圣母目光一动,打断了他,转话题道:“你的龙象辟邪使得很好,再这样下去一定有所成就。”
段煦龙心想:“三天前在灵风阁桃林旷地那里,明明伤不到圣母半分,她为什么说我的龙象辟邪剑使得很好?”一愣之下,立即醒悟:“哦,她说的是反话!蕴藏暗意。圣母偏向我和苗姑娘这边,要尝试着引出陷害我们的人。”登时心头一阵感动,向圣母微微点头。同时斜睨了她身后人群一眼,对陷害之人颇有敌意。
苗芸悦从小在恤心宫的庇护下长大,与圣母之间的关系当真熟得不能再熟,胜过其它所有阁部姐妹,适才圣母态度转变之时,已然知晓了她心中计策,内心一阵温暖,当下情绪一宽,准备和段煦龙一起配合。
圣母道:“煦龙,你实说好了,喜不喜欢我家悦儿?”段煦龙心想:“为了顺应前辈的计策,只有说假话了。”谎道:“我……我喜欢苗芸悦姑娘,和我的那个她一样,都是我最爱的人。”圣母转头问苗芸悦道:“悦儿,你喜欢段煦龙吗?”苗芸悦脸一红,轻轻地道:“我喜欢他。”圣母道:“喜欢便好,我同意了,就让你俩在恤心宫结婚好了。”段煦龙和苗芸悦明知这是假事,但听见此话,还是不禁心中起跳,附和道:“多……多谢圣母。”
圣母叹了口气,说道:“早在我师祖那一辈,恤心宫就有收女不收男的规矩,想不到如今却要在我手中破例了……煦龙,你既然要和悦儿结婚,必须从此拜入恤心宫门下,成为我派弟子方可。”段煦龙心下佩服:“这戏演得真像。她是武林前辈,拜一拜是应该的。”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段煦龙自现在开始,拜属别尘峰恤心宫门下,从此视娥峰圣母为掌门,忠心不二,光耀门户。”圣母似乎颇为满意,笑道:“好的,你起来吧。”段煦龙道:“是。”站起了身来。圣母抚摸着段煦龙的头,温言道:“好孩子,你即刻拜我为师。”段煦龙依言拜了几拜,口中称呼圣母为“师父”。
圣母道:“只是按辈分来算,你最多算是第三代弟子,本不适拜我为师,但我有个好办法。”段、苗齐问:“什么好办法?”圣母笑道:“明日上午,我宣布宫令,退位让贤,将恤心宫主一位,让给寒水阁主苗芸悦。如此一来,我位处宫主之下,拜师之事,于我于你,都名正言顺了。你身为恤心宫的丈夫,何乐而不为?”语气十分坚决,显得异常逼真。不光段、苗听见吓了一跳,圣母身后的四五十人,也都惊呼出声。
便在此时,人群之中,匆匆闪出一名四十来岁的金衣女子,她大声道:“圣母,不可!苗芸悦与派外男人私通,不知廉耻,且年纪轻轻,经验浅薄,焉能担当大任?您长命百岁,宫主一位无须着急。”众人循向一瞧,原来是九阁六部统领之一的金燕阁阁主,刘莕。全场心觉奇怪,对金燕、寒水两阁议论纷纷起来。
圣母疑惑道:“莕儿?”
刘莕道:“圣母,您可三思啊。”此刻地牢中还有其他金燕阁的弟子,她们身为刘莕的属下阁徒,对其忠心不二,也都跟着阁主一起向圣母禀道:“圣母三思。”
段煦龙听到刘莕的声音,迷糊想起:“昨天归绥赌场时,我被一群痞子暴打倒地,晕过去前,好像听过此女的声音,似是在说什么‘这个男的有用,带回去’一类的话。”
圣母道:“莕儿,你倒说说看,有何不妥之处?”苗芸悦在一旁轻轻地道:“莕姨……”刘莕环顾周边,见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在自己身上,但她殊无愧疚之色,说道:“论经验,论才能,论武功,九阁六部近万人数的同门姐妹,莕儿敢说,胜过芸悦的,实在大有人在。她不及圣母您的英明神武,如若给她担当大任,能架住整个恤心宫吗?咱们是天下武林第一宫教,便连曹武怜世的联贤魔教也要惧怕三分,此等威望,乃是在圣母您的统领之下,绝不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在手中败坏了呀。”
段煦龙寻思:“这位女侠反应这么大?还有她表面上是希望圣母前辈长命长寿,但口气中似乎对恤心宫主之宝座十分渴求,绝非做事容易善罢之人。我和苗姑娘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
圣母凝视着刘莕,良久不语,隔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十八年前,黟山七贼蛮横霸道,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抢了老百姓多少钱财。莕儿那时刚好在皖境一带游历,一个人杀了黟山七贼,那番大战着实辛苦,背后的刀伤,至今犹在,是不是?”刘莕傲然道:“是。”圣母道:“金燕阁上代阁主是你的师父,我记得她在世之时,你深得真传,她逝世之后,你统领全阁,引导有方,对于全宫,也战绩辉煌。曾与豫州少林寺大师作对的金枪客项摩治,大闹南中的白披风魔唐灭诗等坏蛋,亦是死在你的手下,对不对?”刘莕傲然道:“对啊,圣母,都是我的手笔。”
圣母点了点头,说道:“你武功高强,为武林除过害,乃是大大的功德,我也曾多次表扬过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要明白,真正有德的习武之士,不光对外要惩恶,对内,也要和同门之间坦诚相爱,不可恶意害人。”她对宫内的每个人都了解透彻,不必多猜,就轻易知道正是刘莕下药下毒,令段、苗情伦,目的只是要让苗芸悦出丑,把她拉下台,从此在宫中抬不起头来,恢复自己的功绩威严,将来成为恤心宫的正统继承人。
圣母道:“悦儿和段煦龙毫无私情,你一意乱想,继而使这等手段,既荒谬,又鲁莽。还害了芸悦,你知道吗?同门姐妹,怎可下此毒手?”
刘莕摇头道:“我并未乱想,您听我说。他俩若非如胶似漆,暗送秋波,私下结情,为何这男人天天呆在寒水阁里的那段时间内,悄无动静,神神秘秘的?如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这男人走了之后,芸悦这两天整是茶饭不思,总一个人望着天空呆呆出神?为何我曾去芸悦房间作客,她和我聊天说话时,一直守在池板床上寸步不离?为何前日访乾殿开会之时,芸悦提及这男人的名字后,脸微微一红,偷偷低下了头去?”她每说一句为何怎么怎么,在场人们都不禁纷纷向苗芸悦看去。
刘莕又冷冷地道:“芸悦以前是个多么守身如玉,冷漠如冰,贞节自爱的好女子,可二十岁的年华都过来了,如今却竟在短短一周左右之内,心中千万缕情丝全然系在这男人的身上,怎么也忘不掉了。此事定然奇怪,若没做苟且之事,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姓段男子,对其念念不忘?”最后一句话,语气极为强烈,颇有对苗芸悦责问之意。
段煦龙大是惊讶,望向苗芸悦,只见她满脸通红,神情害羞已极,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反驳,并且毫不敢与自己对视,更是诧然:“这位女侠所言,难道是真的?苗姑娘果然对我暗生情意?这……这……”
眼见四五十双眼睛怀着问疑之色,看向自己,便连本相信自己这边的圣母,也皱起了眉头,苗芸悦强自镇定,最终缓缓地道:“莕姨,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和他之前什么都没有,现在被你一害,也已有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句,这件事,是你错了。”刘莕傲然道:“我没错,明明是你错了。”苗芸悦道:“你错了。”刘莕道:“你错!”
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似有一物闪动,跟着又听刘莕惊噫一声,原来她提在手中,尚未出鞘的铁剑遭人拔出夺走,夺剑之人正是段煦龙。段煦龙将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森然道:“金燕阁的阁主女侠,苗姑娘,圣母前辈,以及其它在场的各位,请大家不要再争论,伤了同门和气。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前后由我一个臭男子引起,不管谁对谁错,我终究是对不起苗芸悦姑娘,更对不起我那个在之江的女朋友。做人如此,进退不得,煞是狼狈,与其引发进一步的麻烦,倒不如这就给你们一个了断,以证我的清白、苗姑娘的无辜。”说完手臂一挥,径往自己脖颈上削去。
众女见此情形,个个上前一步,欲要阻止,只因段煦龙剑法手速甚快,已然来不及相救。苗芸悦惊道:“你不要!”
猛听得“呛啷”一声大响,段煦龙手中的剑遽然碎成了数十片铁屑,纷纷唰唰洒落掉地。这股无形气波来得极快,铁屑尚有余力,段煦龙又光着上身,雪白结实的身子上顿时多了不少处刮伤的血痕,臂力亦遭到封穴,接下来别说自杀,移动一根手指也万万不能。
圣母冷笑道:“懦夫!你的心灵也太脆弱了,遇见这等大不了的小事,便吵着闹着要自杀,可笑。既视自己是大丈夫,就该拿出点大丈夫的气概,如此简单的挫折,不去面对,反而选择逃避,真幼稚,真蠢。”段煦龙瞠目结舌,道:“我……我……”圣母哼道:“段煦龙……段煦龙,煦是温暖、光明的意思,你父母给你起名‘煦龙’,乃是希望你勇敢面对世事,立足地位,做一条问心无愧,光明温暖的中国龙。你割己龙头,消卸光明,无异于自堕黑暗,不仅毁了你自己,还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番苦心。你明不明白?”
段煦龙眼眶湿润,语音哽咽,道:“前辈……前辈……”圣母道:“你家住哪里?”段煦龙道:“我家在陇境。”圣母道:“家里有些什么人?”段煦龙道:“我只有一个师父,实际上算是我的干爹。”圣母道:“你爸妈呢?”段煦龙心中一酸,道:“在我生下来时,爸妈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工厂废地便不管了,给我干爹师父带回陇境抚养长大,名字是他给我起的。”圣母微微点头,道:“哦,你倒是个可怜孩子。”
圣母转头对刘莕道:“莕儿,你见过有谁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出手自杀的人说假话吗?”刘莕一怔,瞧了瞧段煦龙,又斜睨了一眼苗芸悦,低声道:“我……我……”圣母并无半分恼怒之色,仍神色和蔼,温言道:“莕儿,这件事,确实是你错了。”刘莕受到段煦龙适才行为的渲染,自己无有证据,坚持消极想法,此刻方才知晓,脸色灰败,双膝跪地,说道:“是莕儿错了。”
圣母向苗芸悦看去,眼光中的暗意,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原谅你莕姨?”苗芸悦咬着下唇,凝视刘莕片刻,头向段煦龙微微一侧,意思是:“我原谅,不知他怎么想?”段煦龙亦明白圣母和苗芸悦打的暗语,心中思量:“得饶人处且饶人,整件事最受委屈的,实属苗姑娘,但她都没话说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当下使了眼色,意思是:“我不要紧,随你们。”
苗芸悦缓缓近前,将刘莕身子托起,说道:“莕姨,起来吧。”刘莕道:“芸悦,莕姨对你不起……不该以仙翁倒熏你,不该对他下炎冰欢合散。”苗芸悦表情黯然,只摇了摇头。
那叫“仙翁倒”的毒雾迷药,成分古怪,解药极其难配,还好毒性不大,仅令人几个小时之内丧失四肢劲力和武学内力,精神不振,更无其它;至于“炎冰欢合散”,却不是危害人体安全的毒药,乃国内北方一带的武林淫贼,一贯伤害平民妇女,所流行擅用的激引情欲之春药,服食后,随着时间延迟,欲望愈发增加,最终会完全失去理智,逢人便要,药性霸道强烈之极,任凭武功多高,也无有男女能够抵抗,因此命名为“炎冰欢合”,意为水火亦能交融,更别说人类了。
圣母朗声道:“金燕阁主刘莕听着。”刘莕躬身道:“刘莕在。”圣母道:“恤心宫规,有法有令,咱虽上下一心,却还是不可违背了前宫遗法,有功即赏,有罪必罚。同门姐妹,不得出手残害,念在你最终悬崖勒马,愿意主动承认错误,便不逐你出宫,只降你职位,从此更为金燕阁第三代弟子,阁主一位,由你的大徒弟袁凉莉换任,你心服么?”刘莕黯然道:“莕儿有罪,受罚心服。”圣母对众女道:“明日罚令传布全宫,所有弟子,此后不得对受罚之人讥嘲冷眼,她既肯认错,便依然是你们的好姐妹,好同门。可皆记住了吗?”众女纷纷喜道:“记住了,圣母之举甚是。”圣母满意点头,说道:“都退下吧。”
众女陆陆续续地上了石阶,出了二层牢门。苗芸悦和段煦龙却没有走,留在了圣母之旁。
圣母从衫怀中取出一黑色小瓷瓶,倒出了一点淡黄粉末,往段煦龙身上的刮口、淤青等伤处擦敷。段煦龙但觉被敷处清凉舒坦,痛觉瞬间压制,不由得暗暗称赞,此药必是良品。
段煦龙微笑道:“多谢前辈。”圣母道:“我说的话,你听不听?”段煦龙道:“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有言定当遵从,不敢违背。”圣母道:“当真半分不违背?”段煦龙心觉理应如此,道:“不违背。”圣母“嗯”了一声,道:“很好,我现在要你答应两件事情。”
段煦龙道:“但说无妨。”
圣母道:“娥峰圣母平生做事说话,从不后悔,绝不讲假,适才我宫中些许女弟在时,所做的戏,须得成真。我要你答应两件事,第一,自今天而起,你真的拜属别尘峰恤心宫门下,成为我宫弟子;第二,既知对不起我家悦儿,占了她的便宜,那就得负责任,我要你今生需娶苗芸悦为妻,不许违背。”
段煦龙大吃一惊,道:“我……这……我这……”圣母道:“你有个女朋友在之江,是不是?”段煦龙忙道:“是啊,前辈,您得理解我,我在琦龙岛上曾和她定过三生之约,约好这一辈子好好照顾她,绝不负她,若违爱誓,当面自刎给她看。”圣母笑道:“自刎?就像刚才那样?枉你剑法动作潇洒,原来一言不合,除了自杀,其它什么也不会,中看不中用。”段煦龙脸微微一红,没有言语。
圣母又问:“我家悦儿,不够美吗?”段煦龙转头凝视起了苗芸悦,竟见她眼波流动,全是期望之色,不知为何心中一荡,轻声道:“不,她很美。”圣母道:“她跟你那女朋友比起来,谁更漂亮?”段煦龙心想:“自然是叶琦漂亮,你家悦儿虽美,倒在风韵上逊了一筹。唉,其实一个女子再美,终有容颜衰老之日,只有内心的善真,才永远取悦被爱之人。”苦笑道:“半斤八两吧。”圣母道:“谁武功更高?”段煦龙道:“我的那个她,半点不会武功,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圣母道:“如此,只是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罢了,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家悦儿却不同,她贤惠端庄,武功不弱,将来对你的武林大业有很大帮助。同时你拜入恤心宫门下,我还会将宫中的上乘剑术、无上神功尽数传授给你,叫你以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段煦龙寻思:“恤心宫是闻名天下的教派,我能拜入门下,乃是相对整个武林而言,至高的荣誉。但为人不可忘本,段门师父虽是个普通乡下武术家,社会底层人物,究竟对我有莫大的养育之恩,我不该见好弃旧,圣母前辈的第一件事,不能答应。至于苗芸悦姑娘,我对她做了那种事,毁了人家清白,照理说确实应负责任,但……但叶琦又怎么办?”
正难以取决之际,突觉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自己右手,苗芸悦道:“龙哥,你……你答应圣母,好不好?”段煦龙一愣,道:“你说什么?”苗芸悦柔声道:“金燕阁主莕姨,说的事丝毫没错,我确实喜欢上了你。”这句话缓缓道来,低轻平淡,但每字都如利剑挥斩情丝。段煦龙受到一个冷漠如冰、美艳似雪的姑娘直言表白,心头一阵触动,又见她眼目明澈,香泽微闻,忍不住涌起一阵蜜意,转念一想:“不行,不行,叶琦……叶琦……”苗芸悦叹道:“你昨晚什么事都对我做过了,我想这一辈子不嫁你怕是没法的了。你若果真对我无意,决定要回之江去,我也不会怪你,但我仍终生不嫁,一部分是为了你。”段煦龙道:“我有什么了不起,你至于这样吗?”苗芸悦道:“这是顺理成章之事,倘若在钱塘我没有救你回宫,还是一般的后果,我生在恤心宫,自当无悔,你不必为此费心。”
恤心宫徒之中,有的是方当妙龄的少女,有的是失情被弃的妇人。苗芸悦、蓝媚琪、李鸢桐、黄蔻等年轻女子一辈,自幼就受到宫中同门命运的影响,遵行尼姑沙门一类的传统,所学武艺又大多讲究清心寡欲,神静空明,因此她们入宫后立誓,若非因缘际会,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有情男子,则终生不嫁。苗芸悦对段煦龙暗生情意,由于刘莕陷害,完璧之身亦失,倘若他不答应自己,倒也不会责怪记恨,最多仍坚守曾经的誓言而已。
圣母微微一笑,说道:“第二件事暂先不忙,我且问你,入不入我恤心宫门下?”段煦龙正要婉言拒绝,圣母又道:“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不答应的话,也没关系,还有另外两条路。”段煦龙道:“怎样?”圣母道:“你要是能在武学较量上打赢了我,那我自然没脸令你留在恤心宫;如果没有,嘿嘿,你今生休想走下别尘峰半步。”段煦龙皱眉道:“前辈……”圣母道:“第二件事,娶不娶悦儿,那随得你,男女之情,我不会强迫。但第一件事,却完全由我说了算。”
段煦龙皱着眉头,心道:“不肯让我走,不是强留扣人么?这样不好吧。”瞪眼道:“依前辈的说法,那我岂不是永远下不了峰了?前辈的武功旷古绝今,远胜于我,别说打败,便是龙象辟邪剑,也不能伤及您身子半分啊。”
圣母哈哈一笑,道:“还有一种做法。”段煦龙道:“何法?”圣母道:“我亲自来指点你的武功,日渐一日,将你提高到一定水平,只看你能领悟多少了。你若天资聪颖,十年二十年之内,会有所小成,到时我亦一百多岁,年纪太大,估计也要不行了,你胜我一个百岁无力的老太婆子,还不轻而易举吗?”这话说得很是凄凉,令人同情怜悯。
苗芸悦含泪道:“圣母,您不要胡说,您定会长命百岁,永远陪伴着我们的。”
段煦龙也道:“前辈,这话别乱讲。”言一说毕,突然打定了主意:“段煦龙啊段煦龙,你迂腐甚矣。娥峰圣母如此爱贤若渴,欲收你入宫,此等机缘,旁人便跪下磕几十个响头也求不来。武林人士学武,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造福社会,造福世界,令天下人活得开开心心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谁又规定一人仅能拜一师?恤心宫是正派宫教,段门师父知道了我拜入此派,代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我什么?”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如若圣母前辈,以及众女侠不嫌弃,我段煦龙,诚心诚意,从此加入别尘峰恤心宫,正式成为宫中弟子,光大门户,盖过武林群雄,造福天下。”
圣母喜道:“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