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剑罕敌,阁思忘

如此,段煦龙便留在别尘峰巅,拜入恤心宫中,不归属任何阁部,为娥峰圣母的记名弟子,听教闻训,遵守宫令,尽了一名弟子该做的事。只因多年来始终未收过女弟子,段煦龙是全宫唯一的男性,初时多有不便,与众女关系冰冷,很少聊天深交,一见到那个男人,往往都会拉着身旁姐妹立马离开。这般不习惯的日子,段煦龙泰然而受,不但并不气恼,反而一直为自己曾欺负过苗芸悦一事感到非常愧疚,冷言冷语亦从不还口。

段煦龙留在宫中,正务不为其他,仅是精进武学修为。圣母下过广令,他可以自行去九阁六部任何地方,参阅秘籍,与人探讨。虽是这样说,但各阁各部,平时大多数都会分散在中国各省分座巡查,留在宫内的其实连一半人数也没有,所以参阅秘籍最多,与人探讨倒是很少。一开始众女老大不愿,教授段煦龙剑法招式和内功心法时,有所保留,心怀戒备,生怕他继苗芸悦姐姐之后,又来侵犯自己,可到得最后,突然发现这男的为人并不是多么可怕,反而刚强正直,浩气凛然,众女渐渐再无防心,与之关系逐熟,有说有笑了起来,更听从圣母的招呼,将些许武功尽力相授。

一周后,圣母又在访乾殿集众女弟子开大会,朗声道:“段煦龙出来。”

段煦龙自班中依言走出,躬身道:“圣母,弟子在。”圣母道:“直至今日,你总共学会了恤心宫多少武学?”段煦龙回顾身后人群一眼,微笑道:“承蒙多位师姐师妹悉心教导,煦龙受益匪浅,所学之功,多得数不过来。”圣母道:“最近新学的《太白剑法》,也熟了吗?”段煦龙点头道:“学熟了。”圣母朗声道:“灵风阁主桐儿出来,太白剑法是本宫的精华剑技,你也学会了的,眼下我将考查你们,相互过几招我看。”李鸢桐从班中走出,应道:“是。”转头对段煦龙道:“太白剑法,来走几招。”

段煦龙“嗯”了一声,接过灵风阁一名弟子的花纹佩剑,拔剑在手,金鸡独立,左手捏剑诀,右手拿剑缓缓递前,姿态娴俊,又有似醉非醉之灵意。李鸢桐亦持剑与他对阵,二话不说,一招“长风破浪”直刺过去,招数飘逸灵动,虽指向要害,但动作却如舞蹈一般。段煦龙转身上步,剑尖上指,截掉了李鸢桐的直刺,乃“太白剑法”中的一招“直挂云帆”,如今他得授恤心宫多门剑术,光是施展这“太白剑法”,亦是情绪冷静,神情微笑,再无当初的咬牙切齿、狰狞张口、喊死喊活地要跟人家拼命的蛮汉样。

段煦龙再次以一招“飞流千尺”当头劈砍,剑锋犹似闪出光影,攻速奇快,将要劈中之时,忽又顺使一招“银河九天”,径砍李鸢桐小腹。李鸢桐分别以“连峰去天”、“枯松倒挂”化解了这两招。段、李二人剑意连绵不绝,风度翩翩,越使越敏捷,两剑“呛啷啷”的碰击连响,脚下步伐的移动,委实瞧得眼花缭乱,赏心悦目。全殿弟子中一些资历浅薄的,今日有幸看见本宫着名剑术“太白剑法”的精髓招数,忍不住喝彩出声,甚是崇拜。

段、李堪堪将九九八十一招“太白剑法”尽皆使完,因武功相同,恰到好处,故此打了个难分难解,各自后退一步,示完武礼,转身面向坐在殿头的圣母。

圣母道:“花架子很少,段煦龙的太白剑法剑意灵柔,但咱还是主要得以杀人取命为主,刚才的‘庚巳献酒’、‘停杯投箸’、‘四顾芒然’、‘抽刀断水’、‘举杯消愁’五招,本是一气呵成,你却使得微微松散,并且注重招式,取敌要穴这一点倒疏忽了许多,须得注意,下次不准再犯。”段煦龙唯诺道:“是。”

圣母又喊道:“兰清部代妹子,你也以你的‘蟠龙枪法’,来会一会段煦龙的‘七雨剑法’。”

兰清部主代无悔是个六十几岁的婆婆,但见她应了一声,身轻如燕,几个起落,闪至访乾殿侧,取了一杆虎牙枪,飘然行近段煦龙面前。

段煦龙向代无悔微微一笑,他常私下和这位婆婆探讨,所受之益着实不少,倒转剑柄,恭敬抱拳道:“代婆婆,煦龙今天又向你讨教了。”代无悔蔼声道:“嗯,将七雨剑法使得好点,别在小师妹们面前出丑,让圣母失望。看枪!”手中虎牙枪“呼”的一声,拨转枪身,枪头径往段煦龙胸口戳去。

那七雨剑法虽只有短短七式,但每式都蕴含极高的真义,它与太白剑法有同也有异,两门剑法都注重速度,在最短时间内刺入敌害,取得胜利。太白剑法偏讲究于一路接一路的固定招式,只需了解招数顺序,即可施以截击破解,娥峰圣母扬长补短,于剑意和攻速上大增文章,这才形成了恤心宫一流剑法新风格的创生。

而七雨剑法,却是将七式散练散学,没有固定顺序,要旨便是十个字:“剑在手中使,招从心中发。”剑速施展得快了,若亦将七式活学活用,比如第一式“和风细雨”使在中途,突然换成了第五式“狂风暴雨”,第三式“春风化雨”正愈发得心应手之际,忽又变为第七式“征风召雨”,类似于至高剑法武学境界“无招胜有招”,叫对手反应不过来,更无暇去琢磨破解之法,那便是“七雨剑法”的真正厉害之处。

果然,段煦龙手腕抖动,“雨过天晴”、“风雨同舟”、“春风化雨”、“呼风唤雨”,四招颠倒而使,层层叠叠,不断连刺连削。代无悔的虎牙枪远比他手里的剑长得多,“蟠龙枪法”亦将这杆虎牙枪舞得犹如檀木色的飞龙,却难以占到上风。剑、枪互拼了十余招,最终代无悔脚步不稳,惊慌之下,胸口门户大开,段煦龙不愿让这位平素多加指点自己的婆婆当众下不来台,假装粗心,故意去砍她的枪头,而不刺向她的胸口要害。“嚓”的一声轻响,二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段煦龙笑道:“平手,平手。多谢婆婆复又赐教一次。”代无悔叹道:“短短一周,你剑法竟精湛至斯,年轻人便是学得快,练得好。但在外面对付敌人,绝不可心慈手软,你要明白。”段煦龙道:“是。”

圣母坐在殿头椅上,此间过程看得分明,凝视段煦龙,满意点了点头,叫所有人各回本位,开始说起正题,接连几个小时,一直在处理其它宫中要务。

大会结束之后,段煦龙和众弟子陆续退出访乾殿,独自一人走在一道长廊之间,一会儿沉思武学,一会儿回忆过去,不知不觉,进入一处院庭,深处有座飘溢芬香、姹紫嫣红的缤彩花园,附近没什么人。段煦龙站立青砖地良久,怔怔地望着一朵紫色玫瑰,空中微微有花瓣飘荡,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却出神越发厉害,闭目冥想,浑不知此刻到底是身处花园,还是静伫天堂。

突听身后有个女子声音喊道:“龙哥。”段煦龙回过头去,见是苗芸悦,道:“原来是你啊。”苗芸悦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你又在宫中住了一周,今天也有兴致来此处赏花,却很少去寒水阁看看啊,我若不自己来找你,你保不齐哪天会忘记我了。”段煦龙皱眉摇头,道:“我哪能再去寒水阁找你?上回那起事情,害得你难以面对同门姐妹,现在过了这些天,没什么重提,好不容易才风平浪静,怎可重掀波澜?”苗芸悦道:“嗯,原来你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段煦龙道:“因为我的出现,你生活得这么累,叫我真的过意不去。”苗芸悦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反正从今天起,宫中没什么人,我们便在恤心宫随意走走,到处散心好了。”

段煦龙奇道:“没什么人?啥意思?”

苗芸悦刮了刮脸,笑道:“刚才访乾殿大会你没听到圣母说吗?你定是不认真听讲,走神了。”段煦龙哈哈一笑,道:“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二人说话之间,已出了花园,在长廊间缓缓并肩步行。苗芸悦道:“龙哥,你以前上过学没有?”段煦龙道:“上过,但只高中学历,大学没上,因为家穷。”苗芸悦道:“我从小在恤心宫长大,反正是没上过学,如果不是有圣母抚养,我恐怕连字都不会识。”段煦龙道:“你父母呢?”苗芸悦道:“我爸爸妈妈为了家庭,都去国外打工了,没闲暇照顾我,才两三岁时,他们就将我送到了恤心宫来,在这里读书学习,修炼武功,是我打小生长的地方。”段煦龙道:“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出国,去看望看望你的爸妈呢?”苗芸悦黯然道:“这么多年,我都没瞧到过他们的样子,即使见面,也必定场面冷淡,感情极少,不如不见。”段煦龙心中一动,忽尔发觉到这位姑娘与自己的身世待遇有些许相像之处,不知为何,顿时对其涌起了一阵同病相怜、心通投契之意。

苗芸悦抿着嘴唇,轻轻地道:“一周前,我俩那件事,你还记得吧?”段煦龙道:“记……记得,怎么了?”苗芸悦道:“金燕阁的莕姨,她明白你我无辜受累,心中过意不去,要带人去之江,帮忙找找你的女朋友,那个叫曲叶琦的女孩。”段煦龙一怔,随即脸色暗淡下来,低头道:“是吗?嗯,叶琦……”苗芸悦道:“虽说现今金燕阁主一职是袁凉莉姐姐接任,但她尊师重道,仍是和以往一样,十分听从莕姨的指挥,师徒意见统一,所以商议之后,整个金燕阁的姐妹,已然全体下峰,往之江去了,就在三天前,差不多该到了,正在帮你找。”

段煦龙道:“别尘峰离之江那么远,她们怎么过去的?坐车吗?可坐车也花不到两三天的时间啊。”苗芸悦笑道:“你别小看了金燕阁的轻功,她们的奔跃之能,绝不亚于梦霄部黄蔻姐姐那边呢。”段煦龙微微一笑,稍一回思,直至今日,整个九阁六部,自己刻下都已认识了大半,唯独其中有一阁不怎么熟悉,阁主亦没怎么见过,于是问苗芸悦道:“芸悦,你们的九宫阁阁主是谁?前几天我曾去九宫阁那儿逛过,但只学会了一套九宫阵图的艺能,却没见过她们的阁主。弟子们跟我说阁主目前不在宫里,正在外面游历,是不是?”

苗芸悦“嗯”了一声,道:“是的。”段煦龙道:“这位女侠肯定也是武功很厉害,见识经验异常丰富吧?那有机会我一定得三顾茅庐、虚心求教,请她多加指点才行。”苗芸悦捂嘴咯咯娇笑。段煦龙奇道:“你笑什么?”苗芸悦道:“她的本事不如你,向她求教多属不必啦。我们的九宫阁主蓝媚琪妹子,打小便最为顽皮,只要有她在,我们片刻都不得安宁,她现在不在峰上,恨不得谢菩萨呢,简直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谁要是能降伏她,叫她乖乖听话,那可真是大本事了……至于武功,她学习得还不错,但年纪尚小,功力火候欠佳,有待多练。”段煦龙道:“哈,原来如此,那她多大了?”苗芸悦微笑道:“十八岁,说小也不算太小,就是喜欢贪玩,练功不勤奋。”

段煦龙笑道:“你只比她大两岁,何以武功如此高强?”苗芸悦道:“脑袋瓜子不笨,还有就是不懒呗,而且圣母私底下教过我不少玄妙精奥的神功,不然我实在无法跟其它阁主姐姐们抗衡,更加不会令莕姨嫉妒……”段煦龙静语半晌,问道:“你一开始说自今天开始,宫里将没什么人,是怎么回事?抱歉,刚才大会时,我确实走神了没注意听。”苗芸悦道:“那是恤心宫三年一次的活动。每过三年的七八月份,宫中阁部弟子纷纷下峰,去向国内各地,尽量寻找珍稀宝贝回来,鋳炼兵器,用以携身,再集合后宫山演武台,举行‘易器演武会’。今年要办,时刻也快到了。”

段煦龙道:“易器演武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苗芸悦道:“恤心宫这里地域算属蒙古族,第一是欲应和民俗风情,在后宫山的辽阔牧区草原上骑马演武,吃羊肉,喝马奶酒,图个全宫弟子的开心;第二是为同宫名之意,我们门派叫做恤心宫,这是天下武林皆知的,恤心宫的‘恤心’,是‘续新’的谐音,姐妹们去国内各地收集来珍稀宝贝之后,请峰下城里做刀打铁的匠人老师铸造兵器,剑、刀、鞭、枪等等,让众弟子换掉手中旧兵器,改使新兵器,延续‘持新武器,练好武功’的传统规矩。”段煦龙拍了一下脑壳,苦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竟走神了没听到。那被换掉的旧兵器,该怎么回收呢?总不能说丢便丢吧,那多浪费资源,并且上面积攒了你们的辛苦汗水,说舍不得也是应该的。”苗芸悦道:“这你就不必烦神了,自然会有人要,而且买者若德行不够,用途方向不正,恤心宫自不会搭理他们。姐妹们很看得开,倒也没怎么舍不得。”

段煦龙点了点头,道:“大家现在都是要准备下峰,出去找宝贝物事回来吗?”苗芸悦道:“是啊。”段煦龙道:“那你呢?你也走吗?”苗芸悦道:“我不走。圣母叫我留在宫里,有事情要做,而且她还让我私下转告你,说你也不许走。”段煦龙一愣,道:“那为什么?”苗芸悦道:“谁知道呢,她老人家既这么吩咐,我俩便这样好了。”段煦龙“嗯”了一声,道:“圣母刚开完大会,精力受耗,该让她休息休息。我突然想去你的寒水阁瞧瞧,一起去吧,怎么样?”苗芸悦微笑道:“好啊。”二人改走方向,往寒水阁而去。路上苗芸悦忽道:“你着不着急,早点见到你那女朋友?”段煦龙道:“还行吧。”苗芸悦道:“我寒水阁的众弟子此刻应还没下峰,要不要我再调遣她们,和金燕阁姐妹们一起找找?这样找到概率会更大一点。”段煦龙道:“太麻烦你们,还是不必了,金燕阁姑娘们本事挺大,交给她们足够了。”刚一说完,登时脸色一变,心头一震:“怎么我会说这些话?难道对她感情淡了吗?”

但见冷风凛凛,寒气逼人,无光阴森,寒水阁依旧是那片暗楼暗院之景。

段煦龙行在一座石桥上时,曾望着远处的一泊冰湖,心中寻思:“下雪后会结冰,冰化了会成水,水干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为何我来到恤心宫后,心态静谧,极为平和,以往的日子犹似是做过一场梦,就跟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到底是我自己变了,还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无情安排,强行要我换一种日子,换一处天地?”眼下正值暑季,他身处寒水阁这等凉快寒冷的奇妙之地,心思愈加复杂,有些事情不愿忘,他却一天天地越发似忘。

二人上了一栋古楼,茫然行走,突然他俩都不由自主身子一震,原来无意间一齐来到了苗芸悦的房间门外,段煦龙曾养伤住过的地方。二人相顾苦笑,苗芸悦将房门打开,进去后,与当初景物相同,水流之声仍是未变,木板床还是在水池水面上漂移不停。

段煦龙微微一笑,道:“我原以为出了这个房间,再也不会回来了,想不到……”苗芸悦笑道:“还觉得我房里的水声闹人,气温底下,冻牙冻脸吗?”段煦龙道:“不再觉得了,曾在这儿住过几日,不但习惯了,还感觉甚为亲切。”苗芸悦叹了口气,笑道:“哪有你这样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对一个姑娘家的房间念念不忘。”段煦龙脸上一红,道:“也是,我只住了几天,哪能比得上你住了二十年,现在踏足此间,倒显得无礼了,咱们这就去别处吧。”

正要出房门时,苗芸悦突然拉住了他手,身子贴上他臂膀,说道:“我跟你讲笑的,不必当真,你愿待在我房里,我很开心呢。”语气温柔,颇具情意。段煦龙心中一动,但硬起心肠,轻轻推开了她,道:“男女有别,别这样,不好。”苗芸悦被他推开,红晕上脸,心如被泼冷水,叹道:“男女有别……可你明明已对我做了事,现在整宫都知道你我之间不清不白,你背叛了女朋友,我失去了身子,何必还对我见外?我心中已把你当作了我的人,可你却依然视我……视我如生人。”段煦龙皱眉道:“我俩本来是很好的朋友,上回是遭人陷害,性质不一样的。此刻你没中毒,我没被下药,头脑清醒,哪能复度荒唐?凶手早已认错,得到惩罚,大家亦都不再追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苗芸悦道:“但是我喜欢你。”段煦龙凄然道:“你喜欢我干什么?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苗芸悦道:“你真的那么爱她?”段煦龙道:“爱。”苗芸悦不再言语,隔了一会儿,轻轻地道:“好,我知道了。”背过了身去。

便在此时,段煦龙但觉眼前忽有一物无声无息地飞打过来,速度迅极,出其不意,当即精神一紧,急忙避开,侧目瞧得清楚,原来攻来之物是条白绸带,乃从苗芸悦的白袍袖子里飞出而攻击自己。段煦龙大是疑惑,正待询问,苗芸悦又一句话不说,双脚离地,飞空欺来,悄无声息,如似幽灵。她飘在半空中时,两只衣袖里的白绸带舞动如龙,横竖交错,不停甩打自己上下周身要害。

苗芸悦的柔物之招无声无息,段煦龙只能靠视觉来防避攻击,眼神转来转去,脚下步伐移动,一味躲闪和防御,始终未进过一招。白绸带的攻势杀机愈加沉重,到得最后,竟已有性命之虞,段煦龙心中一凛,再不敢怠慢,眼明手快,双掌探出,同时抓住了两条白绸带,与苗芸悦相较拔河起来,叫道:“别闹了,你搞什么啊?”苗芸悦道:“我要杀了你。”双掌一沉,两条白绸带忽尔“嘶、嘶”轻响,从中断裂,继而身子凝空而上,双手寒冰指力分别点向段煦龙的眉心与太阳穴。段煦龙脸部受到冷风吹刮,隐隐生疼,心道:“好厉害的寒气!”

苗芸悦的身形步伐和出指速度委实太快,几乎超出了段煦龙对她的记忆想象,危急之际,不容其它,咬紧牙关,施出自己那老武功“龙象辟邪剑”的招式来,将阳刚灼热之力集中于两手食中二指,齐向前点出,迎击了苗芸悦的寒冰之力。嗤嗤声连响,四股冷热力量互冲,冒起了两团蒸汽白雾,飘于空中。

段煦龙连连摇手,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说给我听啊。”

苗芸悦道:“你没得罪我,我只苦我自己,你不死,我这辈子再也难过。”斜刺里突进,右掌掩盖左拳,运驭起一股冷冰冰的奇力,犹似无形气剑,割向段煦龙的喉咙。段煦龙无奈,复又运起龙象功力,五指并拢,劲力锋利,似刀似剑,并且热量十足,甚是刚猛,径向苗芸悦的右掌砍去。苗芸悦一惊,知道被砍中后果不堪设想,立即将寒冰气力转移了方向,过来迎击这一招。又是一阵“嗤”的大响,白气冒腾。

段煦龙瞧她神情一往如旧,表情丝毫未变,更无憎恨之色,武功却使得厉害之极,动上真格,眼见她仍不罢休,还欲继续动招,正准备还手时,心念一转:“她一向温柔善良,这时却突然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如此凶狠,我必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才惹恼了她。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算有还手之力,也不该还手了,她要杀我,让她杀好了。”于是放下双手,闭上了双眼。

苗芸悦刚要使“五阴绵掌”功夫拍向他胸口,突见他不再防御,像是任凭自己宰割,心头登时一阵难过,眼泪汪汪,流于面颊之上。内力渐松,掌力全息。

段煦龙道:“姑娘!”忽生怜意,跑过去将她搂在了怀里,问道:“你怎么了,干嘛哭了?”苗芸悦不答,抽抽噎噎,伏在他怀中,哽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要取你性命吗?”段煦龙道:“不知道,你出手这么狠,又说打就打,还真差点给你打死了。”苗芸悦凄然道:“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动过真情的男子,等到金燕阁姐妹们找到你的那个她,你俩在一起后,我……我不能再烦你,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今生难以复见到你,这实在是比叫我死还难受。我如果把你打伤,便可让你多待宫里几天,我来悉心照顾你;倘若将你打死,你死在我手里,总好过你回去找你的女朋友,令我心痛欲绝得好。”

段煦龙一愕,低头俯看怀中的苗芸悦,眼眸明澈,泪珠如水如波,红唇雪貌,黑发飘柔,甚是美丽漂亮,心神荡漾已极,心想:“我已对不起过她,如若再浑,有违和叶琦之间的誓约。唉,可是早在一周前,就发生过了,尽管不是出于我本心,终究还是做了。苗姑娘本是个多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一生的幸福直是毁在了我手中,我拒绝她便是伤害她,令她为我思念难忘。”言念及此,登时爱念一转,作了决定,伸出手掌,轻轻抚摸苗芸悦的脸颊,柔声道:“别傻了,万事好商量,我留在恤心宫里,永远陪着你便是。”苗芸悦眼光一亮,道:“那你的曲叶琦怎么办?”段煦龙黯然道:“我无颜面再去见她,与其如此,不如不见。自今之后,我跟你在一起。”苗芸悦道:“龙哥……”话一言毕,二人唇口相吻,结情寒房,再也不知天上人间。

段煦龙本非移情忘情之人,他心中有结,一向不肯做对不起旁人的事,却还是对不起了曲叶琦。他受到程无相剑刺心脏,一周前亦有两次想要自杀,都由特殊原因相阻,导致共三次未死,他曾在琦龙岛上和曲叶琦定过婚姻之约,发誓将来结为夫妻,永不分离,离岛之后,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直至钱塘,经过三次生死的大起大落,仿佛过去的段煦龙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忘情负义,遭人陷害,侮辱人家姑娘清白的混蛋而已。苗芸悦直言不讳,对自己吐露感情,深爱自己,他觉得如不答应她,那么下一个将对不起的人定是此女,害得她为自己相思情缠,郁郁寡欢,于心不忍。同时苗芸悦和娥峰圣母救过自己的性命,此刻答应苗芸悦,决定和她在一起,“报恩”亦占了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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