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散场。
经过李妃一阵解释，裕王总算明白了内里的意思。
因着前头裕王有意无意地散发了一点自己对众人的怨气。
贴心的李妃还解释道：“王爷也无需觉得难堪，府中耳目众多，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
“李师傅和张师傅心里想的主意，到嘴边还得斟酌说出，他们又何尝不想坦诚。”
听得此言，裕王心里稍稍平缓，嘴上说着：“爱妃多虑了，本王并没有这份意思。”
李妃：“与旁人不同，臣妾乃是王爷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臣妾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王和王爷终归是不同的，王爷日后若是不喜欢这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等无人束缚时，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们再聪明，终归只是臣子。”
一番输出下来，内心敏感的朱载坖总算放下心里的芥蒂，不由自主地，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产生强烈的渴望。
想到这里，裕王望着李妃说道：“你与李青云在京城里做的生意不要做的太过，现在京城里好多人都在盯着我们。”
这是对李妃和李青云走的太近有意见，认为违背君臣之道。
李妃从容回道：“王爷以为臣妾只是在给家中谋取私利？”
裕王：“我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又何必如此。”
李妃：“那王爷就实在是误会臣妾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王爷还是没弄清李青云的作用，你可知父皇为何独独将李青云禁足在我们府上？”
裕王表情一滞，又来了，他讨厌猜来猜去。
猜了三十多年，好生令人厌倦。
李妃立马接过话：“李青云崛起地太快，没有根底，父皇有意拉进我们与他的关系，让他就像张师傅一样。”
“但李青云与张师傅不同，他为政一方，懂得经商，懂得市井百姓一套。”
“皇上和群臣们吵吵闹闹，这般久，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钱！
皇宫里的银子，国库里的银子，谈钱是俗气了，但没钱是万万不能。
宫里没有吃穿，百官没有俸禄，谁又会真正用心为我朱家做事。
现在李青云这个钱袋子父皇送到了我们府上，臣妾主动拉拢了关系，就是不让王爷难做。”
“王爷将来是君王，不可因着银子落一个与民争利的恶名，但臣妾和臣妾的家人不同，我们的都是王爷。”
李妃这一番诉衷肠的话倒是让裕王变得有些难堪。
“王爷若是还介意，臣妾大不了舍了这三瓜两枣的生意，反正有宫中禄米，也可得活。”
裕王轻咳一声：“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是本王的过错，你接着做便是。”
李妃提及另外一件事：“李青云要从浙江调十万匹棉布，还有一些丝绸，香料上来。”
裕王诧异：“浙江时局已经这般紧张，哪里还能腾出这么多的东西。”
“东西是要给父皇的，也是李青云自己掏腰包出的，海瑞毕竟是他好友，他人立场不明，他总要尽一份力。”
“方才张师傅在时，这些话不便与王爷说，便委托了臣妾事后再告知王爷。”
裕王：“他倒是有心了。”
这些物资，价值怕是不在百万两白银之下了。
李青云要用白银铸造的台阶，给嘉靖下，同时将嘉靖的脸面拾掇起来。
————————
时日很快临近审讯海瑞的那天。
嘉靖的动作很大，指示徐阶，除了三法司外，让翰林院，国子监这些人也都参与了进去。
要用言官杀海瑞的心。
同时，也把一个大麻烦揭开，丢在明面上。
这些言官们，自诩清流，平日里在京城过的最为清苦。
发不出俸禄，他们是被影响最深的人。
去年腊月的时候，李青云承诺明年三月，百官的俸禄都会一次性补齐。
现如今年节已经逼近六月，这笔俸禄还是遥遥无期。
被戏耍了的言官自然好大的怨气。
这份怨气在嘉靖的刻意引导下，直接对向内阁。
也是要借助这个麻烦，拖住徐阶高拱他们的注意，不让他们除了审案之外，保留着其他想法。
他们自身，对海瑞的感觉是爱恨参半。
内心佩服于海瑞的勇敢直抒胸臆，说出了他们这些科道言官都不敢说出的话。
同时心里也埋怨，他害得李青云被一撸到底，没有人管发工资这件事了。
造成京城风云变动的主角此时安静坐在牢房稻草之中。
四周的油灯被多点亮了两盏。
本就是黑暗的情况，海瑞对光线的变化尤为敏感。
过了一会儿，听到了许多脚步声，还有锦衣卫与诏狱守卫交谈的声音。
一道脚步声靠近，传过来一位太监的声音。
“咱家是司礼监秉笔，姓石。”
“石公公到此地有何贵干？”
牢房那头的石公公说道：“咱家来奉旨问你的话。”
海瑞即刻起身，将身上收拾干整，随后正色道：“公公请问。”
石公公：“皇上认你是个清官。”
海瑞脸上表情毫无变换。
清官，清官有什么用处？
“你想做比干，皇上却不是纣王。”
海瑞：“我从未想做比干，皇上也从来不是纣王，大商早亡了。”
石公公吩咐左右：“记录下来。”
“待会儿徐阁老就会伙同三法司，国子监，翰林院，科道官一齐审你，将你奏疏里狗屁不通的话一一辩驳。”
“你可知，该如何回话？”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
石公公突然跺脚生起气来：“你这等人，可知道哪些该回，哪些不该回？”
海瑞：“那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海瑞，你非要搅得大家都不安心才行？你可知因为你一人，对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海瑞沉默下去。
片刻后才回道：“我不明白，在下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户部郎中，五品的小官，在京城之中不下百人都有此职位。”
“我这样的官职，不过是上了一道疏，何以对大明朝的江山社稷造成了影响？”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若一心寻死，买条麻绳吊死在家中便是，何故牵连这般多人。”
“内阁因着你停摆数日，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将精神摆在你身上，本来走马上任东南总督的李青云，因着你被罢官。”
“以致于广东倭患又多持续了半年之久，此中影响，还不足以让你迷途知返？”
听得此言，海瑞干脆闭上了眼睛。
石公公：“咱家今天来这儿，一是讲述个中利害给你，让你心中慢慢掂量，二是希望你一会儿，在都察院大堂，只管认错，莫要再犟。”
“再犟下去，我大明朝的根都让你给动了。”
海瑞：“诸位都太看得起我海瑞了。”
石公公：“你只管认错就是，就说自己读圣人的书没有读明白，说了这些疯话，向皇上请罪。”
“皇上仁厚，对敢于进谏的官员都不会多加追究。”
“你也只是个举人。做官做到郎中这个位置也算是到头了。
只要你认罪，皇上的意思是，不仅不给你降罪，还会破例将你调到国子监去，让你参加贡考。”
“拔贡九卷到都堂，如此一来，科名也就有了，前程也就有了，将来登堂入阁，与皇上成就一段君臣佳话，未必不算一桩美事。”
石公公的眼睛发着光，面带希冀地望着海瑞。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给足了海瑞面子，也给足了里子。
石公公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话都是皇上先前允诺过的，君无戏言，我一个阉人，如何敢假传圣旨。”
海瑞听完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后不可抑制地发笑。
一阵沉默的笑声，让牢房外的石公公看的尴尬起来。
海瑞声音悠悠，在牢房内响起：“请公公转奏皇上，臣海瑞，无话回奏，无罪可认。”
高官前程，用来贿赂海瑞，你们看错人了。
一声叹息响起，后方来了一群人，有一人全身黑袍坐在椅子上。
石公公转身给那人让开了位置。
换人来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