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杭州府改田一事是一锅夹生饭,办起来无处下嘴。
但茅家的猪队友给了这么一个突破口,李青云自然不能放过。
大明驿站中养的马匹,专门供应紧急消息传递的宝马,在官道上疾驰。
只消半天,夜幕降临之时,李青云一众人马便到了钱塘茅府。
“去臬司衙门,巡抚衙门调兵,就说发生了命案,牵扯人物关系非同小可,速速来茅府支援。”
“大柱,你带人把这里所有能出入的地方都堵住,不管那茅三爷在不在这里,都不要让他们随意出入。”
月亮被乌云遮挡,官吏手中的火把被秋风刮乱,惹得人影幢幢。
这般动静自然引起了茅府奴仆的注意,急忙就去通报茅以焕。
进来报信的是茅府多年的心腹:“大爷,二爷已经安置好了,一下午的时候就从后门走了。”
茅以焕定下心,整理好衣物:“把内宅看好,不要让那群下人乱嚼舌根。”
说完,他出门迎接李青云。
一连串打着灯笼的下人拥簇着他,将周围照得通明。
隔着老远看到马背上的李青云。
见正主出现,李青云下马赶了上去。
茅以焕:“与李同知见面不过两次,没成想这第二次就是如此场景。”
“李同知光临本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带着这么多人马,寒舍怕是无法招待。”
李青云:“本官今晚没心思和你耍太极,所为何事,你心里清楚。”
茅以焕沉默少许:“怕是要让李同知失望了,那草菅人命的畜生没有回这儿。”
李青云闻言冷笑:“那这就奇怪了,他还能去哪呢?莫非是要逃到海外去,投靠倭寇?”
茅以焕脸色一变,这好大一顶帽子,如何能戴:“李同知慎言,如此罪过,我们茅家可承受不起,谁人不知,我茅氏一族乃是诗书传家,一地良善,你若是胡乱诽谤,行那莫须有的罪名,我立即到京城参你。”
我就随口提了一嘴,这么大反应干嘛,只不过区区抄家灭族的通倭罪而已……
“茅以贞犯下杀人死罪,且系关杏花村七千余亩良田,事关重大,有些事需要茅老爷配合。”
茅以焕:“此人犯下如此穷凶极恶之事,我已将之逐出家谱,不入宗祠,他所行恶事,俱与我等无关。”
李青云拍掌:“好快的反应,茅老爷大是大非居然识得如此清楚,当真令人佩服。”
“黄津。”
后方马队里跑出一人,凑到两人跟前。
“方才这位茅老爷的话都听着了吧?”
黄津:“都听着呢。”
“那就记下来,茅老爷不愧是二甲进士出身,满肚子的仁义道德,这大义灭亲的事迹要让全杭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好。”
意思是在夸人,但怎么听怎么刺耳。
黄津点头:“同知放心,我今晚就把事说给书吏们听,明天小报就能传遍整个杭州。”
“下去吧。”
茅以焕脸色铁青。
李青云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茅老爷莫非以为我昼夜奔驰,就是为了抓那茅以贞?”
“他已经跑掉了吧?”
茅以焕皱起了眉,不知这李青云想要说什么。
“李同知,我说过了,他并未来过茅府。”
李青云摇头:“不重要,他在哪不重要,从他逃了马那一刻开始,这个案子都不重要了。”
这番话听得茅以焕一滞。
他发觉自己似乎没看清李青云。
他认为李青云就是那些话本看多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自家的二弟也曾经是这种人,一身正气,直到被官场同化。
李青云如此一言,让他有些恍惚。
“好多人啊,”李青云望着那一排打着灯笼的仆役感叹,随即转身:“命犯茅以贞杀人欺民,侵占田产,通敌叛国,将茅府围起来,此案未完结之时,茅府上下不可擅动。”
“凡有不配合者,以通倭同罪论处。”
茅以焕厉声大喝:“李青云,你怎敢如此?”
这种人就算不是君子,也不该是这种小人。
自家三弟通倭?
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这李青云分明是借题发挥,圈禁他们,所为目的,还是度田。
“李同知,事情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茅以焕叫住要走的李青云:“这官场上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按着规矩来,你要清丈田亩,也要按着规矩来,你几次三番用下三滥的手段,若是人人这样做,岂不是乱了套。”
“做人和做官,都得留一线。”
李青云嗤笑,不理会他,上马就要走。
那边臬司衙门的兵已经围了过来。
人数还不如打着灯笼的仆役多,但那头却不敢有任何异动。
茅以焕最后的话是提醒也是威胁,他们双方都还没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用了通倭这样的莫须有罪名,就相当于将事态升级,争斗也都会变得不择手段。
带着臬司衙门兵马前来的是谭纶。
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着两府的动静,一见有事发生立马就带着人马来了。
“玄卿,”谭纶脸上带着责怪:“你太急躁了,通倭之事非同小可,茅家朝里有个吏部左侍郎,你这样得罪了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李青云摇了摇头:“度田之事不是请客吃饭,和和气气,动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还谈什么留一线,他茅以焕若是真懂留一线,就不会百般阻挠改田一事,我也不是要他家破人亡,只是他一直不舍得家里那些个盆盆罐罐。”
谭纶:“你这样就彻底没了退路。”
李青云:“事情做好了,我就不需要退路。”
“说得好”,谭纶身旁一人插嘴,夜色中定睛一看,竟是巡按御史庞尚鹏:“我见过太多人,无论做什么都想着退路,失了一往无前的锐气。”
“做大事,就应该是坚刚不可夺其志,百折不可撼其心。”
“我观李同知此举,甚是精妙,所行所举,皆符合国家法度,如何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