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罢免李青云和礼部侍郎职务后,一时间人人自危。
西苑文渊阁里,一堆人排排而坐。
徐阶高拱坐在最顶上两个位置。
“昨晚多亏了孟静,平息了皇上怒火,将我们都拯救于水火之中。”徐阶缓缓说道。
高拱补了一句:“莫要忘了还有李青云一份功劳。”
徐阶:“这时候就不要再争了,多说这些无益,想办法摆平海瑞这件事,再拖几天,大明朝就该垮了。”
六部九卿深以为然。
天下大事还需要他们来处理,像这般被困在内阁算怎么回事。
“咱们给皇上的奏折,老夫和肃卿都过了一遍,不会再有问题,孟静那边也将海瑞审了一遍,确实了此事与我等无关。”
“大家将海瑞的奏折细细看一遍,咱们写出让皇上满意的折子,将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一一反驳,事情大概就差不多了。”
这么庄重的会议,自然是为了嘉靖送来的那道海瑞的奏疏。
没看之前,大家都还不能了解嘉靖这么动怒的原因。
看完之后觉得,嘉靖居然没有当晚立即杀掉海瑞,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好多人心里在咂舌于治安疏中大胆且直击要害的论点。
不给大明留一点情面,也不给皇上留一点情面。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浙江出来的官,怎么都带着一点边关将军的……蛮横。”李春芳说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形容词,一时间心里反复斟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陈以勤反驳道:“此言差矣,没看赵部堂就挺随和的嘛。”
“着急啊,还是太着急了。”
高拱声音压得很小,只有一旁的徐阶才听得到:“是个大才,就算不为了李青云,也得保下来。”
“泥菩萨过江,咱们现在谁也保不了,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辩驳海瑞治安疏的奏折摆在御案上,嘉靖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
“万岁爷不看两眼?”
嘉靖:“看什么?这么多年了,朕都看够了,你还没看过。”
“左右不过是一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他们这些人心肠,就是这样多变。”
“指不定看着奏折,嘴上骂着,心里确实认同的,跟那个畜生一样在心里骂朕。”
陈洪:“万岁爷猜的不对,奴婢派人在文渊阁监督的时候,有好些人看着看着,垂泪不已,声对海瑞的咒骂声一直不断,依奴婢看百官的心思,都在万岁爷这里。”
嘉靖摇头:“既然如此,那你就从这堆奏折里面找出海瑞的罪名,拿这个去抓他好了。”
陈洪有些奇怪地领命,结果翻了几本,尤其是徐阶高拱那几本之后,就再也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了。
奏折里痛斥海瑞的所作所为如何违背君臣之道,但到了关键的论罪之处,全都默契地隐去不写。
“看明白了?”
“奴婢,看明白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了,奴婢这就让他们组织人去审,尽快将海瑞的罪名定下来。”
陈洪顿时明白了,徐阶他们这是想做不粘锅。
如何处置海瑞成了一件烫手山芋一样的事。
不处置,在嘉靖这里过不去,处置了,可能要留骂名于史书之中。
这些文臣最是精明的了。
陈洪带去了嘉靖的旨意,正式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介入此案,司礼监做监督作用。
六部九卿堂官各司其职,庞大而臃肿的大明司法机构重新开始运转。
从接手此案到走完流程,期间竟然过了两月不止。
与司礼监和提刑司处置此案时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
从正月到四月,四个月的时间眨眼过去。
嘉靖似乎是真的熬过来了,只是记性不大好,将李青云忘在了裕王府。
诏狱中,海瑞坐在枯草之上,牢房环境还算整洁。
只有微弱的一缕光,不知天日。
“海老爷,吃饭了。”
海瑞睁开眼:“我只是个犯人,你不必喊我老爷。”
牢外那头:“裕王爷和杨公公都吩咐过了,不能怠慢了海老爷。”
“让你们难做了。”海瑞沉默了片刻,回道。
“不难做,咱们最多也只能做到一点小事,再大的忙也帮不了。”
牢外那人将饭菜一叠叠递进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李老爷还在裕王府里,没能回浙江,抽了个时间,在京城开了几个酒楼,托裕王爷的府,还能小赚一笔。”
“海老爷的妻子就快临盆了,李老爷请了十几个稳婆和医者,目前情况稳得很。”
“李老爷的孩子出生了,可惜了,他没能回去看。”
海瑞也尝出来了。
这个小太监送来的饭菜里,那股味精带来的鲜味,他只有在抱月楼才吃过。
“三司会审的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要开审了。”
说话的声音愈发小了,大概是聊到了敏感的地方。
那人左右望了一下,确保无人偷听,这才说道:“皇上的身体更差了,催的急,各部的老爷们才立了案。”
海瑞眼神突然带着一丝感伤。
嘉靖晾他在牢中半年,不杀他,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一封奏疏有没有起到正本清源的作用。
能不能让皇上回头是岸,致君父以尧舜。
若是让旁人道他是为了博取直名,那还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转眼间到了五月初五,浙江又迎来了端午汛。
海瑞的一道奏疏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万寿宫建起来了,无人去住。
总是嫌弃玉熙宫狭窄的皇帝陛下死活不肯帮,哪怕是内阁群臣几次上谏。
工部的开销不见有少一点,有两个亲王要分开,修缮府邸。
黄河又有几道口子决口。
长城又需要人来修补。
广东的烂仗还在打着。
浙江少了管事的人,今年怕是承担不了广东的军费。
田税盐税茶税丝税的收缴都遇到了相当程度的困难。
新兴的海商势力也不如往年那般愿意掏银子。
大家似乎都在观望着京城里的变化。
间接导致的结果是,大明今年夏粮的征收可能会直接少了两成。
徐阶和赵贞吉一下子梦回嘉靖三十九年,那种紧巴巴过日子的生活。
但他们都不想触嘉靖的霉头,一切都按照往年一般,给宫里的银子不少半点。
此消彼长之下,朝廷的运转显得愈发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