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好像终于看到李青云，睁开眼睛说道：“李兄弟来了，快坐快坐，咱们这正好煮了元宵圆子，喝上几碗？”
李青云摆手：“杨公公不必客气，方才在抱月楼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就不吃了吗？李兄弟这胃口我记着可不小啊。”杨金水意有所指。
李青云不接话，反而问道：“公公身体不适？”
“让人给气出来的，织造局里一些狗奴婢，这才过了几天，记吃不记打，就已经旧病复发，这灯亮的，晃得我眼睛疼。”
杨果：“儿子这就叫他们熄了灯，教训他们一番。”
“只是教训他们吗？”杨金水喉咙里飘出这么一句话。
杨果听着立马到他身前跪下：“儿子管教无方，请干爹责罚。”
杨金水转头看向李青云：“李兄弟，你说这该怎么责罚？”
李青云：“公公的家事，我怎么好插手。”
“家事，这算哪门子家事，咱们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宫里，”杨金水摇摇头：“李兄弟别客气，这些灯火烧的可都是你辛苦挣来的银子，你当然有资格插手，让这些不知轻重的奴婢们长长教训，当家不是这么简单的。”
李青云心中有些厌烦，喝了酒，夜又深，还要和这杨金水弯弯绕绕地猜谜说话，实在是晦气。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公公不必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操劳，左右不过是一些小钱罢了。”
杨金水：“当然是小事，哪能比得过李兄弟要做的大事。”
终于把他绕出来了，再绕下去，今晚都不用睡了。
李青云：“公公可是觉得我做的不对？”
“李兄弟觉得呢？”
李青云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先让小杨公公起来吧，这元宵节总是跪着，也不像话。”
杨金水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跪着的杨果已经将头贴在地板上，不敢说半句话。
片刻，杨金水才说道：“起来吧，去教训那群莽撞货。”
杨果连忙起身，谢过杨金水，缓缓退去。
堂中只剩杨金水和李青云两人。
两人都不说话，只等着一盏盏灯火熄灭，堂内顿时暗了许多。
这昏暗让杨金水想起半年前那几乎绝望的境况，瞧着李青云，心里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先开了这个口：“皇上让你放开手脚做事，没让你这般大胆，你连奏疏都不上一封，贸然就这么做了，让皇上如何想你？”
“奏疏一事我早有准备，只是这元宵节，百官不理政事，奏疏留中不查，上了皇上也看不见。”
杨金水：“你就别在那装傻，看不看得见你心里门清，叫你一声李兄弟，你可能觉得我杨金水假惺惺，但我是真把你当兄弟看。”
“我们这一号人，没了父母，朋友也不多，对皇上我们要忠，对朋友就要义。”
“沈一石对我义气，我也成全他，把芸娘托付给了一个好人家，让他了了心愿。”
“你李青云救过我，也算是我的兄弟，这件事你擅自去做，我是很不高兴，但还是把杨果给叫过去了，给你撑场面。”
“你就不要跟那群文官一样的做派，有事要做，可以，但是你要和我先通通气，皇上那边不能瞒着，要说得过去。”
李青云听完，心里有些触动。
不论杨金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做法上确实已经在尽量照顾自己。
这件事他还没有探得宫里的态度，但是也依然把杨果叫出来帮自己。
要求就是，你要拿出一个理由，让嘉靖信服的理由。
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人情。
李青云想着怎么回话，杨金水也不着急，叫人上了两碗元宵，拿了一碗给李青云。
“李兄弟慢慢想，先吃碗汤圆。。”
李青云长出一口气，竖起了三根手指：“杭州不会乱，只要杨公公信我，皇上信我。”
“事情若成，明年，皇上可以修三座万寿宫，宫里两座，户部一座。”
杨金水勺汤圆的动作一滞，怔怔望着李青云。
李青云见状，咬咬牙，打算再出点血，杨金水那边脸上直接绽开了笑脸，走到李青云身边，帮他端起这碗汤圆：“李兄弟这话当真？”
李青云接过碗，咬了一口：“君子一言。”
“好，”杨金水拍掌：“这般来说，我在皇上那也有个交代，你还有事可要我相助？”
真是万恶的金钱……
李青云也不客气：“今年和西洋商人的生意，也拜托杨公公了，浙江这么多丝绸作坊，都在等着开工呢。”
杨金水：“好说好说，上次交货对方就挺满意，谈成下一单想必也不成问题。”
“只是今年这丝绸的产量，能有多少？”
李青云大约算了算：“若像去年那般三班倒，一年可产出不下八十万匹。”
“那便妥了，李兄弟身上也还兼这市舶司提举的位子，若是得闲，到时我便叫你一齐来谈。”
杨金水把李青云送到了门前。
看他走后，又把杨果叫到跟前。
“你在抱月楼事情办的怎样？”
杨果一五一十将情况描述出来，提到海瑞的时候，杨金水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话说完，杨果小心问道：“干爹，儿子做的可还对？”
“你还是个机灵的，不枉我在李青云面前给你讨了个人情。”
杨果一听，连忙跪下道谢，眼里都闪着泪花。
“行了，别跪了，那李青云说的对，元宵节跪来跪去做甚，晦气。”
杨果站起身：“干爹为什么也要趟这浑水？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
杨金水：“皇上为什么要怪罪我们，那李青云做的事难道不是合乎大明会典的吗？”
“放在二十多年前，这李青云就是张璁一般的人物，万岁爷宝贝着呢。”
“就算是在今天，他要真做成了，皇上他老人家也只会高兴。”
杨金水没说朝中反扑势力，因为事实就是，嘉靖不会主动去责罚李青云，但是也不会给予帮助，事情能不能成也完全无所谓。
李青云要是失败了，那就削了同知这一职，老老实实给宫里赚钱。
要是成功了……
那这青云直上的天梯就又短上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