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殿内,他命姬娆拿来贵如黄金的碳火,封上了门窗,拒绝任何人进来,自己也没有出去。
此时,灵霄满身的冰霜已经褪去,碳火的作用还算有效,姬云凛多日没有合眼,终于还是在不久的刚刚闭上了眼。
殿内碳火正浓,暖暖的火热从炭火盆传递到榻上人的身体上,一种无形的力量正贪婪得吸取这周围所有发热的物体。
须臾,那个女子周身转暖,终于睁开了双眼。
模模糊糊,一只细长的手紧紧地牵着她,榻边的男子许是多日未眠正睡得香甜。
魅灵族人皆是肤白貌美,只是这眼前男子的面貌与他人不同,他有着异常浓密的睫毛,一张犹如孩童般天真的面容。
或许从未将他看做普通男子,灵霄头一次有了对男子的好奇,她小心翼翼反握着他的那只手,细腻而有力,细细抚摸手心竟全是汗水。
这才发觉紫金云台四季如夏怎会有火盆,定是眼前人为她着想命人寻来了炭火,如此想着手指轻弹,炭盆瞬间扑灭。
她轻轻从姬云凛手中抽出有些木讷的手指,缓缓起身坐起正欲下榻走走,不愿扰了身旁人便赤脚踩地往窗边走去。
猝然,身后两只手从背后紧紧拥她入怀,温暖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浑身上下不过眨眼间犹如箭弩之弦无一处松弛。
不久,身后人似是睡意未醒,沉沉吐气穿过她的脖颈,酥痒之下,灵霄只觉自己面红耳赤,活了六万年的心从未如此快速的跳动过,她想让自己镇静地脱开身后人的怀抱却被抱的更紧,腰腹上从后而前的两只手轻抚着她,生怕她被勒得难受。
万年初心难自见,梦里昙花一面。
回首梦中灵霄与他表白,之后为他抵挡严寒保住了他的性命,此情此义,从棺冢出来时他看不清,如今十日过去,他守在榻下不曾想过若天界知晓此事定会为难于他,也不想婵儿珑瑞寻他麻烦,满心里想着的只有盼她快快苏醒,平安顺遂,莫要再因他而自身难保。
方才听见榻上有动静便睁眼去看,只见灵霄一袭鹅黄纱裙从眼前划过,他以为灵霄恼他无能,想也没想只要她留下便也不顾身份将她搂入怀中,而不过这一个动作,他清楚的知道,自身难保的不是灵霄而是他的心。
“你还不松开?”,灵霄原以为身后人会说些什么,等的久了竟等到了一声沉默,气也不敢气,只得逼着自己平静了心绪端出二宫主的姿态问道。
姬云凛顿时背后一冷,可是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灵霄也在梦中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还有什么好羞耻的,更何况灵霄身为女子面子总是要薄些的。
好容易等到姬云凛松开了自己,还没往后退去一步又一个怀抱迎面而来。
“姬云凛!”,灵霄再不发威,这开莲小仙人恐要真忘了她这个二宫主了。
姬云凛知怀中女子脾性,可他活了八万余年亦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犹豫着探脸朝着灵霄耳边怼去,轻声说道:“灵霄。”
!!!
霎时间,灵霄面侧的汗毛瞬间竖起,方才他是唤了她的名讳吗?
别说六界,就是天界也只有天主与同位阶宫主可以称她名讳,姬云凛这又是闹哪般?!
未等灵霄心中怒火升起,姬云凛搂着怀中人又涨红着面颊柔声道:“你当日在梦中同我所说……”
灵霄又是汗毛一颤。
什么梦中?什么什么话?假灵霄说的话当然是不可信的,姬云凛在搞什么鬼!
“我能说什么?你想我说了什么?”,灵霄不敢细想眼下姬云凛的所作所为,顿时奋力将眼前人往一旁愤愤推开。
“姬云凛,我救你是因为你母亲是我的恩人,你方才所说的梦不过是昙花一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个灵霄说得每一句话。”
假的?
姬云凛愣愣地盯着灵霄羞红的耳朵还有她发威的面孔,若是假的,她为何如此激动,若是假的,那梦中灵霄为他挡住寒冷,眼前灵霄又怎会被冰霜包裹数十日??
“不,”,姬云凛很是镇定,他坚定地朝着灵霄走了一步,“我都听到了。”
灵霄猝然失色,姬云凛昏迷之时她混乱之下唤了声‘阿慕’,他曾说过这个名字唯有青丘子称呼,若他此时所说是这件事,别说姬云凛误以为她有意,就是她自己亦怀疑自己。
“都是假的。”,情绪越是激动便越是心虚,灵霄克制着自己的慌张,不平不淡地回了句。
“若是假的,二宫主的脸红什么,呼吸又为何如此沉重,难不成是心虚了?”
姬云凛说着又往上一步,两人呼吸交错,气味相传。
灵霄镇定倒还好,姬云凛如此一说,她的面更是红到滴血。
心虚是掩盖不了了,那就打死不认,姬云凛还能逼她不成。
“我……我没有!”,声音喊的洪亮,话倒是说不顺了,灵霄恨得咬牙,堂堂二宫主竟被一个魅灵族给唬住了,简直丢仙脸。
姬云凛朱唇轻挑,含情脉脉注视着只到他下巴般高的女子,方才的趾高气扬好似被人戳了个洞只剩心虚,他静静看着她慌忙而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轻手抚上她的额头。
“灵霄,从今日起唤我阿慕可好?”
他这是在作甚?难不成冻傻了??
灵霄胡思乱想着,眼睛却不敢往上抬一分,避开他的手,急急忙忙往后退了一步。
姬云凛上赶着挨着她。
灵霄险些被身后花几撞到,还好姬云凛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但这也让她吓了一个激灵,大吼:“姬云凛,你放肆!”
觊觎天庭二宫主不仅仅是放肆更是痴心妄想。
“你要我如何解释你才肯听!虚与实,梦与醒,你不是黄毛小儿,还需我教你吗?”
灵霄几乎目中喷火,即便姬云凛的目光不曾否定半分,她也还是硬着头皮字字说出那些骗他的话。
“那二宫主可愿解释自己为何昏睡了十日,又为何满身冰霜了无气息,自棺冢出来我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曾因受不住寒冷而昏厥在长廊之下,当时二宫主与我同在。”
盘问不休,姬云凛并非没有怀疑过灵霄所说,可那声‘阿慕’至今尤在耳畔,所有的一切他愿相信都是真的。
灵霄哑口无言,怔怔看着姬云凛正肃的目光,那对视的瞬间心就像是被风吹起,飘飘然。
姬云凛见灵霄踌躇,又道:“你只需回我,那声阿慕可出于你心?”
所以他还是听到了。
灵霄暗红着脸腹诽道。
忽而垂着目色,灵霄只怕自己一抬眼便将自己这羞红的面容被人窥了个干净,支支吾吾想要拿出二宫主的架子可却只剩下了难掩的羞涩。
“你……往后退些。”
姬云凛见自己着实靠她太近,只隔了一个指头宽的距离,尴尬之下莽莽退了半步。
灵霄从未见某男子对自己表过倾心,姬云凛虽说灵力弱地位不高,可好歹也是魅灵六主,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姬夫人仁心姬云凛又能多差。
犹犹豫豫,灵霄娇红的脸缓缓抬起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睛。是啊,当时她到底出于何心喊出了那两个字,她恍恍惚惚,不知是因担忧姬云凛还是那就是她这么多日来的情感。她凝视着姬云凛炽热的目光,犹豫良久最终微微颔首。
霎时间,姬云凛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灵霄,下一瞬却似若得到了六界至宝一般,急切地抱着灵霄双手,破口而出问道,“当真?”
灵霄以为他戏耍自己刻意装作不知道,甩了对面两只手,恼气横生道:“当然是假的,我灵霄怎会看上你这白痴!”
姬云凛也不气,看得出灵霄故意恼怒,连忙温声细语搂她入怀:“我只是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你别气啊。”
“我当然要气,即便梦中表白之人并非是我,可我却眼睁睁看见你视若无物,多次拒绝,现下又提起梦中的事,谁知晓你是否故意而为。”
灵霄依旧不饶他,撇撇嘴道。
姬云凛心下忐忑,没想到先前所有都被灵霄看了个全,凝思片刻才道:“并非,犹如你所说,你是天庭二宫主,天主最看重的人,而我不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谋得了一个上仙,你我身份悬殊,我若真的在梦中应了你,那才是害了你,可……”
“可什么?”,灵霄问道。
姬云凛忽而蹙眉,郑重其事地牵着灵霄双手,温声道:“可我怕了,怕因为我让你次次赴汤蹈火,上次是弥山万狱,这次是梦中幻境,如果我心里没有你,我只会感到对你亏欠,可这些天,我越来越担心你,生怕你再也睁不开眼,更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灵霄情悸犹如万年冰川般溶解,环着双臂紧紧拥着他。
殿中温情正浓,殿外喧声四起。
神武与主人血脉相连,气息共存,灵霄因寒衣阵受了重创,珑瑞察觉异样之后连忙与青羊携手赶来。
揽秋客曾与珑瑞见过一面,两人刚开始还算客气,不料殿内声声不息,竟被青羊这鬼东西听了个干净,珑瑞得知之后愈想愈气,他的姊姊几万年来未动凡心,眼下因姬氏棺冢出事而灵核有异,还被这姬云凛趁机占了便宜,怎么想他都心里不舒服,恨不得将姬云凛从殿内提溜出来暴揍一顿。
姬娆头次见到珑瑞,看着与她年纪一般大小,没想到竟是个没心眼的,心下一横张开双手拦腰挡在了珑瑞眼前。
“你这臭女娃识相点给老子让开!”
珑瑞心硬,眼里除了灵霄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更何况姬娆与姬云凛乃同姓兄妹。
姬娆亦嘴上不饶人,一边拦着,一边歪着头嘲讽道:“怎么!天上来的了不起?还不是被人收做了神武,略!”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珑瑞性格狂躁,哪里听得了这些,灵霄对他真心可见,他心甘情愿做她的神武,可这丫头随意说出,他就是听不惯别人嘲讽,手指眼前人险些动手。
揽秋客好容易清净了这些年,没想到珑瑞还是这个性子,看着两个年轻人动手骂你挡在中间,干笑着安慰道:“息怒息怒,九太子堂堂男儿怎么可以与小女娃娃动手呢?”
“秋先生,你可听见她方才说的了?”
揽秋客避免两人再生事端,连忙颔首应声道:“是是是,姬娆公主确实言语不当,可九太子乃是君子,心中必当盛海啊。”
姬娆闻声知道揽秋客刻意劝说倒也没再多说,恼气冷哼一声便走到了殿外不远处独自站着。
青羊见珑瑞依旧不饶人亦上前劝说,“好啦听命,二宫主安好即可,你何必对一个女娃娃动火呢?”
珑瑞怒火未减,不过想到姬云凛才是罪魁祸首他便不愿再对姬娆多说什么,这才罢休。
揽秋客好容易耳边清净,这时殿门忽而打开。
“你们在吵什么?”
门后一女子跨门而出。
“姊姊。”,珑瑞见人出来,兴高采烈地奔赴过去。
“珑瑞可是你又闯祸了?”,知道珑瑞性子,灵霄不用想便开口问道。
众人见灵霄走出无不上前问候,珑瑞一脚已经上前不料却见姬云凛紧随着走了出来,脸上的笑意忽然转散,手指着姬云凛公然呵斥道:“姬云凛!你预谋残害天庭二宫主,该当何罪!”
姬云凛暗暗惭愧,默声不语。
姬娆好容易等殿内二人出来,又见自己兄长救活了灵霄方才轻松的心情又被珑瑞拉了回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兄长预谋?”
姬娆奋力扯过珑瑞肩头的衣衫,咬牙狠狠斥道:“你这条蛮不讲理的臭龙!”
“你!”
灵霄已然看不下去,示意青羊将珑瑞拦下。
揽秋客早已看淡,上前问道:“二宫主现下感觉如何?”
自醒来后,灵霄起初觉得与往常并无不同,直到方才踏出这扇门,她切切实实地察觉到自己浑身冒汗,紫金云台随气候湿暖,她按理该当觉得潮热,但现下她不仅不热反而双手双脚冰冷异常。
觉察到灵霄神色有异,揽秋客心下疑虑突升,缓了缓紧张的神色,继而又道:“二宫主,你。。。该不会。。。”
“前辈多虑。”,灵霄急声制止,瞥了眼一旁姬云凛诧异的眼光,连忙挤出一副从容的笑脸,温声回道:“不必担忧,我很好。”
揽秋客活了这么多年,寒衣阵的破解之法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万万没想到灵霄会为了姬云凛会铤而走险,他猝然醒悟,面色一僵,嘴角抽搐着低声回道:“若是这样。。。老夫佩服。”
此事姬云凛并非全不知晓,灵霄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多说,尤其是不愿姬云凛知晓,她思起尚未清醒的姬怜子,突然提起,“前辈,你随阿慕陪我去看看姬怜子吧。”
揽秋客忽而叹了一气,微微颔首。
姬云凛见灵霄精神充沛也没有再多想,只是默默想要牵住她的手安慰,可却被她猝然抽走,视若无物。
姬云凛目色呆滞,心中陡然一冷,可想起眼下多人,她不过是不想如此明目张胆。如此也罢。
珑瑞见灵霄欲离开此处正想跟上,不料灵霄突然回眸,严肃道:“珑瑞,若你是来帮忙的便随青羊一同出宫查探狼族踪迹。”
说罢,直直离开。
珑瑞好容易脱身来到这里关心灵霄,青羊处处阻拦他也罢,灵霄亦给他脸色看,一肚子苦水竟一时间无处发泄。
青羊自是了解他,揽着他的肩头冷一句热一句的说道,“臭小子,主子不给你好脸那都是好的,你倒是委屈了。”
珑瑞气急败坏,可又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撅着个嘴巴,恼气道:“青羊,她为何生我的气啊?我好心来看她,她竟如此冷漠,亏我真心对她,简直热脸贴冷屁股。”
虽然修成人身,珑瑞也不过万年造化,青羊见他不知实务,轻叩他脑门,瞪着一双圆亮亮的大眼睛解释道:“傻子,自己打草惊蛇了还蠢不自知。”
说罢,青羊亦没了好脸,负手往前离去。
姬娆立在一旁看热闹,忍不住嘲笑,“傻小子,打草惊蛇所为你若不动蛇就不动,你若即动,蛇就晓得你在何处何方了,哈哈哈哈,果然蠢不自知。”
说罢也翻了个嘲讽的白眼,挺着小身板随之离去。
只剩下后知后觉的珑瑞拍着脑袋愤恨自嘲,“哪里是蠢不自知,简直蠢如呆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