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德报怨、入坟悲

阿鸿看着喻泰晟,深深蹙眉,将手一挥,卷起一阵寒风,待等风头过后,那锦帛竟又倏然落在喻泰晟的眼前,喜得他紧忙双手抓起,捧在手心,仔细一看,竟是美美的一副山水画,隐隐的,里间竟有他初做父亲时的喜悦身影。

喻泰晟泪水再落,连连点头,道:“鸿姑,你放心,我这就去秋茗庄,这就去!”

阿鸿一笑,道:“莫急,许多事,还是要与你说明白,不然你被蒙在鼓里,总也是一桩心事,难得快乐。”

喻泰晟慌忙收起锦帛,连连点头,道:“鸿姑,你说吧,我这就听着!”

阿鸿道:“这锦帛神奇,堪称至宝,可你知道它是哪来的吗?”

喻泰晟摇头,阿鸿叹息,道:“你可否知道,我们二人有此相逢,又是拜谁所赐?”

喻泰晟继续摇头,阿鸿苦笑,道:“你这憨郎,糊涂至此,竟什么都不知道。”

阿鸿说完仰天喟叹,既显幸福又显哀伤。

半晌,神色一转,眼神热切的盯向着喻泰晟,掷地有声的道:“晟郎,你听好,这一切都要感谢我那凌哥哥。”

“曲弱凌?”

喻泰晟脸色突变,脱口而出。

阿鸿神色凝重的点点头,道:“没错!就是我那可怜的凌哥哥!”

喻泰晟脸色突然变冷,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他岂有这等好心?”

阿鸿一看,突然拔高声音,道:“喻泰晟?!”

喻泰晟闻听紧忙抬头观望阿鸿,满脸凄苦,将信将疑。

阿鸿随即缓下声音,但仍旧面色凝重的道:“晟郎,你听好了,我那凌哥哥举止言行坦坦荡荡,所做之事赤诚肝胆,铁血丹心,他从未负你,亦未负我,更未负这世间一切所有。”

喻泰晟听着脸色铁青,慢慢向后退去,隐隐的,竟又对这阿鸿起了戒备,满脸的痛苦也渐渐的变作了愤怒。

阿鸿盯着喻泰晟眉头紧皱,半晌惶惑,倏然摇头冷笑,语声落寞的道:“晟郎,原来你到底还是不肯信我?亏我一知你还阳重生便立刻想尽办法赶来见你,可你······可你······一个生来就冷血无情、薄情寡义之徒,我该早就醒悟,何要与他再动真情,巴巴而来,自讨其辱,自甘下贱?”

阿鸿说完,甩袖转身,扬长而去。

喻泰晟一见紧忙挥袖抹泪,向前追去道:“鸿姑······等等!”

阿鸿猝然转身,满脸怒色,道:“你还想如何?生时,你不明所以,整日浑噩,道听途说,对我乱加污蔑、轻视也便罢了,如今阴阳两隔,彼此更无瓜葛,今日我来见你是我自甘轻贱,怪不得别人。自此,愿你好自为之,永无再见。”

“鸿姑!”

喻泰晟一声痛哭,撕心裂肺,双膝一软,跪倒下去。

十三被吓了一跳,心情立时紧张了起来,紧忙扒着眼前的枝叶聚神细看。

阿鸿盯着痛哭流涕的喻泰晟心念踌躇,最终心中不忍,上前示意他起身,道:“你这是做什么?”

喻泰晟摇头,面色痛苦,道:“鸿姑,我······我难受!”

鸿姑闻言甚是动情,再次伸手触摸他的脸颊,只可惜,二人终究隔岸两望,再难聚首,那痛、那苦又有几人能够理解、体会。

“好了!晟郎,不管你是否信我所言,有些话还需你谨记:生时,我负凌哥哥太多,你与父亲以及骊山宗负他及他的家族之处更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许多事,我不说,你自然全都知道。

自从父亲将骊山宗大权交到你手后你便变得任性跋扈,刚愎自用,身旁鲜有得力之人,每每遇事还不都是凌哥哥替你出头解决。

且不说那些年他为你得罪下的一众败类,便说逆贼一党篡权,将你囚禁之后,这堂堂的骊山宗上下,可还有一人替你思量生死?”

阿鸿落泪,目移别处,又道:“还不是我那凌哥哥,他孤身一人,忍辱负重,四处筹谋,最后才有了你和父亲今日的重见光明,死而复生?便是到了最后,他都不顾自己名节,为了你和你的父亲所做的诸般恶事身负骂名,到底以死殉职,也不枉了他那一堂之主的殊荣。”

阿鸿说着说着动了情,她突然面目狰狞的瞪向喻泰晟,道:“你身为一宗的少宗主,倒是拍着良心说说看,那迷魂堂到底是什么?它在你父子眼中连那乞丐碗中的一粒糙米都还不如。难道只就因为我的原因,你们父子便就如此狠心的待他?”

喻泰晟脸色一变,刚要辩解,阿鸿昂首冷笑,道:“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对牛弹琴,寡义薄情,真是亏了我那凌哥哥的一腔热血,诚诚恳恳的一生执守。”

阿鸿说完,冷看一眼喻泰晟,伤心而去,意欲果决,片刻未留。

“鸿姑?鸿姑?”

喻泰晟拼力追赶,只可惜,那步子奔的再急亦不过是在原地挣扎而已。

不过片刻,一切俱都消逝无踪,只余那静夜幽深的冷寒与诡秘遍布四周。

喻泰晟怒声咆哮,声嘶力竭。

阿鸿一去再未出现,连同那一座诡秘的院落。

十三躲在远处,偷偷祭出一品珠,盈盈紫光瞬间照亮大片天地,同时也悄然润养了这一片受伤不浅的天地。

喻泰晟伤心欲绝,对这头顶突然绽放的紫光浑然不觉,他涕泗横流,自言自语,纵然十三竖起了耳朵亦也未能听懂他所言何意。

蓦地。

喻泰晟止了悲戚,住了言语,惶惶的俯首盯看地上,就见那枯叶残枝间竟赫然倒着一具尸体。

十三与他同时惊呼,道:“曲弱凌?”

喻泰晟惊慌之后,慢慢拉起曲弱凌,背在肩上,失神半晌,慢步向丛林之外走去。

十三不解,只好驱着一品珠,偷偷藏身林木之中为他照明去路。

二人夤夜去了两炷香的光景,终于到了一片平整、空阔的山地之中,那里建有一座坟茔,十三借助紫光一看,赫然竟是阿鸿之墓。

喻泰晟失魂落魄的放下曲弱凌的尸体,盯着墓碑呆望半晌,突然一声苦笑,道:“鸿姑,如你所愿,我将你的凌哥哥带来了,但只愿自此之后,你们得意比翼双飞,莫再像阳世这般离乱,蹉跎了一腔深情。”说着,他两眼含泪的看了看曲弱凌的尸体,继续伤心的道:“至于我,你们两个放心,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不管多难,都会活的好好的!”

喻泰晟说完,扶起曲弱凌,转过墓碑,慢慢打开墓门,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稍后,墓门随即关闭,一切尽入平静。

十三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他没想到喻秋檬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竟会如此曲折、晦涩。他分不清这一场情事里的赢家是谁。

隐隐的,他似是明白了这所有一切的幕后推手是谁,可是,他所做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

一切难以预料又顺理成章,十三喟叹,久久不去,而那紧闭的墓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也不知。

此时夜寒料峭,隐带喧嚣。

他挺身走向那平台的一边,举目远望,虽然那漆黑墨染的尽处有点星光,可谁又能将那下面的世界看得清楚。

墓门终于打开,喻泰晟满脸倦态的走了出来。

彼时,东方鱼肚,风寒更甚。

“少宗主,您还好吗?”

一直守在这里的十三不光没了睡意,身体里似乎都没了暖意,他一见喻泰晟出来,满怀喜悦,快步迎了上去。

“恩公,您怎会在这里?”

喻泰晟大为惊异,尚未从那悲伤之中醒来。

“噢,我夜里无眠,随便出来走走,不想偶遇您往这里赶快来,所以便冒昧的尾随而至。”

十三尴尬苦笑,慌忙解释。

喻泰晟倒没有因为十三的不约而至感到生气,他失魂落魄,木然半晌,突然想起,才又冲十三慌忙抱拳,满怀歉意的道:“恩公一直候在这里,可是冻坏了?”

十三摇头,佯装无恙。

喻泰晟唉声叹息,远眺东方鱼肚,幽幽的道:“恩公心中一定在偷偷笑话喻某!”

十三骤闻此言心头一慌,道:“少宗主何出此言?”

喻泰晟苦笑,摇头,突然双臂一展,神色释然,道:“没事儿,喻某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世不堪,满眼蹉跎,纵在别人眼中成了笑话,那又如何?我之痛苦,闭眼寥寥,谁若欢喜,尽管拿去说笑,喻某真情,自有斟酌。”

喻泰晟说完,转身向山下走去,口中继续道:“山间晨风料峭凶寒,恩公还请早些归回,可别染了病恙!”

十三随口应承,木然望着晨曦渐起之下的那道身影,落寞而又孤独,倔强而又执拗。

崭新的晨曦落在骊山宗的每一处角落都显得生机盎然,当然那早早就起来悬红挂彩的门人弟子每人的脸上都绽放出了久违不见的笑容。

老宗主死而复生,少宗主平安归来,更有各家堂主驱逐逆贼,重新归位,这喜事,百年难遇,骊山宗里若是不折腾出点儿花样来又怎对得起这山宗早起的沧桑。

走在热闹的人群之中,十三心情依旧莫名伤感,他一眼就望见了远处屋檐下抱臂静观的岳霖悠然。

“大哥哥?”

岳霖悠然一看见十三紧忙欢呼,蹦蹦跳跳的迎了过来,道:“一夜未归,您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带上我?”

十三一怔,道:“你怎知我一夜未归?”

岳霖悠然左右环顾,见无人注意,紧忙拉着他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大哥哥,这不重要,先说要紧的,您有没有发现这骊山宗里诡事连发,甚不太平,依我之见,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寻个由头,早些去了吧?”

十三见岳霖悠然说的煞有其事,心想其间必有隐情,于是紧忙扳住他的双肩,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快点说明白些?”

岳霖悠然面露苦色,道:“昨日夜深,我做了一个噩梦,心中惊惶,久久难去,所以睡意全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难入寐,想着到您屋中寻个伙伴,以去惊惶,所以偷偷下床,出了屋子·····”

岳霖悠然说着用手一指旁侧里的一间屋舍,道:“刚一出屋,我就看见那屋舍里灯火仍亮,人影绰绰,似有几分热闹,所以一时好奇便偷偷摸了上去,谁料······谁料······”

岳霖悠然说到此处,神色一凛,突然住口不言,十三脸色一变,道:“究竟何事,能否不要吞吞吐吐,快点说个痛快?”

岳霖悠然点头,神色不安的重又望了一眼屋舍,道:“谁料我看到可怕一幕。”

十三满面焦急,道:“真是急人,快说,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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