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荷去不多时,青菱便捧着丹丸飘然而至,一见魔格野满脸倦态不由得眉头一皱,快步到了床前,把药往前一递,道:“呶,今天的药,快把它服了!”
魔格野看了看青菱,伸手接过丹丸,气息虚弱的道:“谢谢!”说着,便要把丹丸放入口中,青菱一见,心头陡转,慌忙一个趔趄跌在床前,挥手间撞翻了粥碗,打掉了丹丸,骇得魔格野擎着双手,一脸的惶然。
青菱尴尬的站起身,慌忙扫打着泼落在床前的稀粥,满心歉疚的道:“实在对不起,这几日偶染风寒,整个人都是晕晕的,你看看,一不小心打翻了您的碗,还弄掉了今日该吃的药。真是罪该万死,这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责罚我呢!”说着,竟隐隐的抽泣起来。
魔格野一见紧忙拉住她的手,亦觉愧疚的道:“妹妹,没关系的,说来都是我不好,无端染恙,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二人手拉手扯之间,魔格野突觉青菱手中用力,狠抓自己的手腕,目光一闪,引着她看向了落在地上的那粒丹丸,然后眨了眨眼睛,轻轻摇头。
魔格野一愣,但觉一霎间的天旋地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就觉青菱紧握的素手倏然撤力,离开时还不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矮身拾碗,朗声道:“你且先把药吃了,我随后再叫人给你送一份早餐来。”
青菱说着,抬脚重重的踏在那丹丸之上,刚想离开就听门口守护的两个女弟子向里一探头,道:“青菱师姐,发生了什么?可需帮忙?”
青菱一挥手,矮下身,把那踏碎的丹丸一把抓在手里,余下碎末用脚重又撵了撵,道:“没事儿,是我不小心,你们再去取一份早餐来。”
一个弟子应了声,转身跑开,另一个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青菱,眉头紧蹙。
青菱站起身,回头盯了一眼女弟子,冷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些寻个帕子给她擦擦?”
那女子弟子一听木呆呆的点了点头,转身跑开,青菱一见长出一口气,临去前重又回头看了看魔格野,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色。
魔格野轻轻点头,笑而不语,眼睁睁的望着青菱转身离去,那一霎,脑海中的昏沉似乎好了许多,整个人也都精神了起来。
只是,那被踏碎的丹丸的痕迹还在,赫然入目,青菱一跤跌的蹊跷,分明是故意所为,她为何要这样做?
马啸冲的状况很糟糕,自打马啸灵和十三二人离去之后,他便被人强行抬出了药桶,不管不顾的丢在了存己洞的一角,那里脏乱晦暗,常有蛇鼠出现,假若不是留白方显有话交代,暂留狗命,恐怕那一条命无人照管,也早都丢的差不多了。
绿荷本不需亲自送来早点,可她心中总是有所担忧,所以,一离开魔格野的房间便忙不迭的端着早点奔到马啸冲面前,但见那一张俊俏帅气的脸早都不见了本来的模样,不禁心头一酸,只觉那一张脸尽是无边的晦涩与阴煞,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绿荷轻轻放下早点,怯生生的喊了两声公子,正自踌躇要不要上前喂他饮食之时就听青菱快步到了身后,冷声道:“人还活的成么?”
绿荷一惊,猝然转身,盯了盯青菱,道:“我喊了几声,不见回应,看样子怕是活不成了!”
青菱眉头一紧,道:“算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去看看那女的可有好转?”
绿荷大喜,道:“好!你且看看,若是活的成便照顾他喝点米汤也是好的,若是活不成便丢在这里不要再管了便是。”
青菱点头,目送绿荷离去,紧忙奔到马啸冲面前,左左右右的看了半晌,才将他扶着墙壁坐了起来,然后又端来早点稀饭,小心翼翼的向他口中灌去。
只可惜,马啸冲业已病的沉重,牙关紧咬,难启分毫,灌了两口尽都如数淌了下来。无奈之下,青菱环顾左右,见再无二人偷瞧便忙将真气输入马啸冲体内,迫得他牙关倏然张开微许,如此一来,青菱才得以将那稀饭一点点的给他灌下,费了好多时辰。
稀饭吃下,青菱取出留白方显交与她的丹丸,撑在手心看了半晌,突然甩手将它抛向一边的昏暗角落,略作迟疑,伸手入怀,取出一枚偷藏已久的固本还原丹,攥在手心,把马啸冲重又放躺在地,然后把那丹丸抵在马啸冲的唇齿之间,稍运内力将其压成碎末,眼见着从那牙缝出纷落入喉,忙又取了汤水,一口口灌下。
良久之后,马啸冲喉头一动,青菱面现喜色,身手拉住马啸冲那冰凉的右手,低声道:“但愿你能吉人天相,撑过这一劫,等你那好心的哥哥归来时还能与他说上几句体己的话。”
夜逍遥进入洞中胡乱行走之时无意间瞥见了青菱和倒地不醒的马啸冲,他略一沉思阔步到了近前,突然大声道:“丫头,他死了没有?”
青菱大骇,惊叫着跳起,满脸惶恐的盯着夜逍遥,半晌才喘过一口气,道:“师叔,您吓死青菱了!”
夜逍遥抚掌大笑,道:“你这丫头,心思重重,刚刚当着你师父的面我也不便拆穿你,难不成你喜欢上这个半死人了?”
青菱一听,脸色绯红,慌声道:“师叔,您说什么呢?”
夜逍遥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你这丫头,且莫慌张,我这师叔可大大不同于你那冷脸的师父。试问,悠悠人世,不过数载,爱恨情仇皆为风景,设若不懂欣赏,图留心间苦闷,抑郁成伤,到头来,一切还不都是枉然。”说着,他站到马啸冲面前俯身看了看,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一腔爱恨情仇又不由得怆然而伤——原来这世上果真是好话易说事难做,谁又逃脱得了那自我困囿的羁绊,超脱平凡?
夜逍遥轻声哀叹,望着马啸冲他又讪讪的笑了起来,蓦地,马啸冲的手指一动,突然碰倒了一旁的杂物,骇得他猝然惊醒,收了笑容,略带懊悔的道:“你这小子,不识好歹,假若初时捉你,好好的应了我的要求,也不至遭此大罪。现下好了,你到一条小命丢了十之八九,你那憨呆执拗的捕头哥哥还不是要替我卖命前往云木城?”
夜逍遥说着又是连声狞笑,然后扭头看了看青菱,道:“傻丫头,这样的呆汉有什么好的?你若急着想要嫁人,不如师叔到那堰雪城里随便给你抓个囫囵的男人回来,总都要好过他千倍万倍。”
青菱一听,脸色赤红,娇嗔道:“师叔,您净胡说什么?真是羞死人了!”说着,扭头便走,一颗芳心却跳的几欲脱口而出,呼吸都渐渐的困难起来。
夜逍遥直起身,歪头乜了一眼青菱,突然正色的道:“站住!话没说完,不准你走!”
青菱一听戛然止步,就听夜逍遥突然又恢复到自己那浪荡不羁的语调说道:“丫头,这话可是你师父刚刚跟我说的,她没教你吗?”
清凌一怔,满脸委屈的回头看向夜逍遥,只见夜逍遥诡秘一笑,道:“来!师叔问你一句实话,你可是真心喜欢这小子?”
青菱脸色赤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支支吾吾的答道:“他是个好人,不该受此折磨!”
夜逍遥点头,道:“好!明白了!”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放在手心看了看,心中暗道:这世间总有如我这般爱而不得却又松手不下的遗憾,假若我再把这遗憾放回世间,那伤心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多?
于是,夜逍遥凄然苦笑,摇着头把琉璃瓶向青菱一递,道:“来,拿去,这药可救他活命,希望师叔此举能帮你寻得一段美满姻缘,切莫像你师父那般,空白蹉跎了岁月,冷落了自己该有的经年。”
青菱一怔,夜逍遥隔空将那琉璃瓶抛了过去。
夜逍遥舒展长袍,昂首长立,他原以为自己此举会令那憋闷多年的心潮会更加沉郁,可不料,一口长气出过竟是无比的释然。
他重又看了一眼马啸冲,突然点头赞许道:“你这丫头眼光不错,他若活命该是个好的夫君、好的父亲,当然也一定是个不错的好兄弟!”
话音一落,黑影一闪,凭空消失不见,在那晦涩的洞中一角只留下了他离去后的几句话语,“救活你的爱郎乃是禁忌,望你小心谨慎,切莫让你那孤僻的师尊知晓,不然我的耳根再难清净,你的小命亦也难保!”
青菱听罢猝然落泪,冲着夜逍遥消失的方向屈膝跪拜,口中低低的道:“多谢师叔成全,青菱谨记于心,绝不或忘。”
夜逍遥离开大修山,很快便到了堰雪城的城下,举目眺望就见那城头垛口之上站着一个人猿难辨的少年后生,见他迎风傲立,气宇非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傲然气势,不由暗自一呆,悄然思忖:引魔入城,必将引起一场天翻地覆的浩劫,可那终究不是自己所愿,但若此时终止,一切又是万所不能,事到如今,但只求这场浩劫之中能多出几个这样的威武少年,担当出力,虽做不到力挽狂澜,但稍有一些抵抗也总是好的。
于是,夜逍遥掐腰高呼,道:“城头的,清早风凉,可别着了风寒噢?”
话音未落,无生亦也看到了城下的夜逍遥,于是才对郁苍狸说出了那句‘诶,那是什么’。
郁苍狸手把垛口向下望去,但见夜逍遥衣衫肥大,被那晨风吹的猎猎作响,不由得眉头一皱,道:“看样子是个过路的旅客!”
无声一怔,道:“过路的旅客?难道他不是魔妖?”
郁苍狸不敢确认,探身再次向下望去,就见夜逍遥突然一展长袍,像只蝙蝠一般飞在空中,心中暗自一凛,道:“竟然是他?”
无生一看夜逍遥举动异常,不由心中一喜,暗道:管他是不是魔妖,总之能飞能跳就不是寻常百姓,既然他不寻常,那么好耍的就来了,看我不一棒子将他打回城下才怪。
无生想着,手里偷偷取出来玄铁棒,紧紧盯着夜逍遥,全身戒备。
夜逍遥毫无戒备,径直飞到无生面前,原想再仔细看看堰雪城这个突然冒出的人中龙凤,却不料刚一飞至就觉眼前一个恶风不善,刚劲雄浑,骇得他紧忙暗中掐诀,隐身避过。
无声一棒打空,满脸惶然,他木呆呆的盯着虚空踌躇半晌亦未想得明白,为何那一棒瞧准了打去,最后却变得空空如也,难道是自己眼花看走了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