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觉异动、虚假情

羯鼓之上,弃儿抱手守心,盘膝而坐,四面八方频繁来去的光华不断的传送着彼此之间来往的讯息,精准而又快捷。

蓦地。

一阵咆哮之音猝然入而,低沉而又凶戾,骇得弃儿心头一慌,猛然睁眼,但见远天霞光映衬几朵残云,铺陈辐射,光耀万里,仿若一面折扇,一直递到了眼前。

弃儿苦笑,咂了咂嘴,道:“可恶,大难当前竟还想着做梦,真是该打!”说完,不由痴痴窃笑,重又闭上双目,且任那羯鼓旋转不止,努力平复心绪,按着郁苍狸所授的心法渐渐进入冥思,再次看到那排成长龙的百姓正疾行路间,匆匆赶往风凉寺。

人群三三俩俩,成帮结队,他们或搀或扶,或拉货拽,一路更有说不尽的悄悄话,这些在弃儿看来便都是他那心中难舍难离的尘缘幸福。

是以,他悄然欢笑,泪水盈盈。

人群中,突有一个孱弱渺小的身影引起了弃儿的注意,她被一个妇人拉拽着,一不小心跌在了地上,那妇人心急愠怒,甩手将之丢开,骂骂咧咧的随着人流独自去了,幸有随后赶至的一个老妇伸手将她拉起,满面关怀的问了几句,然后将她紧紧的拉在自己身边,蹒跚着,一路向前。

她依旧被人拉拽着,浑若无力的向前走着。

突然,她若有所感的猛一回头,直直看向远不见影的弃儿,那一霎,弃儿竟再也忍耐不住,失声惊呼道:“水儿?水儿?”

水儿没有回应,只顾哽咽抽泣,煞白瘦削的小脸挂满了惶恐与无助,渐渐的,那簌簌而下的泪水竟渐渐的变成了绿色。

弃儿大惊,痛声惊呼,“水儿?水儿?你怎么了?你的眼泪——”

弃儿纵身跳起,眼睛猝然睁开,紧对着的一缕霞光恰巧投在了他的身上,橙红橙红的,煞是漂亮。

弃儿甩头,还以为又是一场梦魇,于是用手掐了掐手臂,只觉那疼痛真真切切,并无异样,刚想再次回味就觉金灯传来讯息,原来百姓已到了风凉寺,直待那寺中的接待便可圆满。

弃儿由悲转喜,紧忙将这讯息传给城头垛口上的郁苍狸。

郁苍狸闻讯大喜,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悠然转身,飘落城头,幽幽的道:“百姓平安便是堰雪城之福!”

无生一脸茫然,站在那垛口之上的瑟瑟寒意几乎冻僵了他的脑袋,但听郁苍狸这话不禁把嘴一撇,悄声道:“臭老头,神神秘秘的,就是个大骗子,都过这么久了,为何还不见魔怪的影子,我最多再等片刻,若是还不见魔怪现身就休怪我对你无理了。”

郁苍狸微微一笑,背对着无生大声道:“小无生,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呢?”

无生一听,紧忙道:“老头,我说,你的耳朵可真灵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郁苍狸慢慢转身,摇摇头,道:“你说错了,我这耳朵就听别人说我坏话听得特别准。”

无生一摆手,尴尬的笑了笑,把头转向城外的莽莽苍苍,道:“骗人,老头,你······你就是一个大骗——诶,那是什么?”

弃儿站在羯鼓之上如释重负,他背手仰面,双目微闭的迎着霞光,脑海之中胡乱的瞎想着,突然又有一阵咆哮入耳,隐有一股地动山摇的威猛气势。

弃儿大惊,慌忙游目四望,但见四周风景如故,并无异样,侧耳在听,那咆哮之音却又骤然无声。

惶惑之下,弃儿又再次以为是自己一夜未眠,起了臆想。

大修山存己洞外的晨光有些刺眼。

留白方显站在那晨光下冷面如霜,思绪跌宕起转,焦灼纷乱,她想到了远去云木山谷的十三和马啸灵,想到了化妆入城的一众心腹,更想到了那几个不成器的门下弟子,最终,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同门,只是,师兄屠谷山林的容貌一经想起便再难挥却。

留白方显举目远眺,悠然长叹,师兄那憨憨痴痴的样子让她感到好笑,可那笑过之后却又是内心里无边的刺痛,若说儿女情长,师兄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厚谊,她又非那不谙事理的榆木疙瘩,对此怎能浑然不觉?

只是,那人可恶,夺了自己的心扉,抢了那纯净缱绻的心田,从此再难入驻他人,看来此生深情枉负,也惟来世才能报答。

留白方显想着想着踱起了碎步,徘徊在那洞口略显慌张,一张阴晴难定的面容上忽冷忽热、忽喜忽悲。

最终,她步子一住,脸色一转,阴煞怨毒的望向了堰雪城,恶狠狠的说道:“留白之境,留白之狱!”

话音未落,两点泪痕已不觉坠落,因那心中积压的愤恨浑身开始变得瑟瑟发抖,谁能想到,她这个平日里一向跋扈嚣张的存己洞主竟也有感性落泪的时候。

当然,这世上一定会有见过留白方显落泪的人。

那人是夜逍遥。

夜逍遥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每次出现都会恰巧遇见留白方显的伤感,当然还有那轻易不落的眼泪。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留白方显的身后,像个鬼魅。

“怎么,又想师兄了?”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着,侧头努力的观察着留白方显的表情。

突然出现的夜逍遥吓了留白方显一跳,但她仍故作淡定的把头扭向一边,硬生生的逼退了眼中刚欲落下的泪水,良久之后才又冷冷的道:“你总是这般鬼鬼祟祟的,能不能大大方方的站到我的面前来?”

夜逍遥嘿嘿一笑,抖了抖宽大的长袍,走到留白方显的身旁随他一同望向美丽的朝霞,道:“好了,莫再伤感了,一切按你谋划,尽在掌握。若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那魔咒便可一一化解,待等禁锢一破,你我兄妹三人便又可重聚一堂,到时——”

留白方显目光冷峻的瞪了一眼夜逍遥,道:“你倒想的美!我穷尽心思,筹谋多年,图的可不仅仅是寻回师兄。”

夜逍遥一听,连连点头,笑着道:“知道!知道!说到底,还是要劝你一句,平复心态,静候佳音。你想想,若是堰雪城一乱,清水变混,那人肯定会趁机现身救子,到时,我们先他一步宰了那魔妖之子,再等少阳果到手,逼他就范,这样下来,你还怕那旧日春光不回来你身边吗?”

夜逍遥说着,脸上闪过几许失落与酸楚,但眉眼间仍故作欢喜的看了看留白方显,心中暗自思忖:你口口声声说不忘师兄的诸般好处,可说到底,心中念念不忘的始终还是那个可恶的家伙,若非你我同门手足,若非我心中向来喜你,不忍见你伤心,早就寻得那人将他碎尸万段了。

留白方显浑不在意夜逍遥的心绪变化,她举目远眺,长叹一声,幽幽的道:“但愿一切能如期进行,平顺无碍,到时若真应了你到说法,免不了我会给你好处!”

夜逍遥一听,纵声大笑,可那笑声里总觉有些悲凉,其时,心中所想更是晦涩,不住的喊着:什么好处能比过你从心中将他忘,多看我两眼来的幸福?

弟子青菱远远的看着留白方显和夜逍遥的背影,踌躇半晌,终于快步到了二人身后,拱手施礼,道:“弟子青菱给师父、师叔请安。”

夜逍遥一听,猛然回身,冲着青菱嘿嘿一笑,道:“你这丫头来的轻飘无声,倒是像极了我的身手,不如跟你师父打个商量,干脆拜倒我的门下,做我的首席大弟子如何?”

青菱一听紧忙屈膝跪倒,以头触底,慌声道:“师叔说笑,弟子青菱一生只求有缘服侍师父终老,绝无半点二心。”

留白方显一听怒而转身,冷声斥道:“你说什么?这是咒我早死吗?”

青菱一听浑身瑟瑟发抖,连忙小鸡啄米似的以头点地,道:“不!不!弟子不敢,弟子是想一生都好好服侍师父,不敢存念半点异心。”

夜逍遥一见,脸色一转,瞬即又露出一脸笑颜,冲着留白方显道:“你这是干嘛,我不就是就跟孩子开个玩笑么,不至于这么严肃,不至于!”说着,他迈步走到青菱面前伸手想要将她搀起,可没有留白方显的话青菱又怎敢轻易起身。

无奈之下,夜逍遥长叹一声,回头冲留白方显道:“师姐,我的好师姐,你快说句话,不然,我这一句玩笑坑了孩子,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你难道是不想让我再回这大修山,进这存己洞了吗?”

留白方显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夜逍遥,然后冷声道:“滚起来!难不成还想让我扶你起来?”

青菱一听紧忙几个叩首,慌乱站起,害的夜逍遥一脸歉意,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眼珠一转,道:“丫头,师叔问你,那两个家伙怎样了?”

青菱一听紧忙垂首,神色恭谨的道:“回禀师叔,女的神色尚好,男的便有些严重了。”

夜逍遥一听刚想说话就听留白方显冷声道:“滚过来!”

青菱一听紧忙跑到近前,头也不抬,神情紧张的恭候着留白方显的吩咐。

留白方显瞪了一眼青菱,伸手取来两粒丹丸,递到她的面前,道:“去,拿给他们服下,无论如何还是要续保他们的狗命,待那二人取回少阳果,伺机一并杀之!”

青菱恭恭敬敬的接过丹丸,口中应了一个‘是’字,倒退着离去。

夜逍遥一直盯着青菱远去,然后轻轻摇头,惹得留白方显冷眼一翻,语声不悦的道:“你摇什么头?”

夜逍遥道:“你这门规不近人情,我看着十分不舒服!”

留白方显怒哼,道:“我的门规如何与你有何干系,用得着你来舒服不舒服?”

夜逍遥一听紧忙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你且消消气,我这便去堰雪城瞧瞧,看看你那惊鸿丫头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留白方显见夜逍遥仓惶欲逃,紧忙不依不饶的道:“站住,话没说完,不准你走!”

夜逍遥嘿嘿大笑,留下一句‘回头再说’便疾疾的折身回了存己洞,身影闪了两闪,便此消失无踪

四肢乏力的摩格野终在无尽困倦之中幽幽醒来,她试图坐起,可试了几次都未成行,最后恰逢绿荷端着早点迈步进屋的刹那,她才将那无助的目光投了过去,惹得绿荷紧忙将那早点放在桌上,快步到了近前,身手将她扶着坐起,道:“漂亮姐姐,你还好吗?”

魔格野背靠床头,气喘吁吁的道:“无碍!谢谢妹妹!”

绿荷微微一笑,紧忙端来一碗稀饭递到魔格野手中,道:“我听老人们常说人是铁饭是钢,姐姐,你趁热赶紧吃两口,补些气力吧?”

魔格野捧着粥碗倍怀感激的一笑,道:“妹妹,你人真好,谢谢你了!”

绿荷忸怩一笑,转身又端来一碟小菜,看着魔格野将那小菜混入稀粥之中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那一霎,魔格野心中百转千回,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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