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至后来,这恶贼丧心病狂,不知怎的竟一拳将他那处处对他留手的大哥打成重伤,然后哭哭笑笑的走向一旁的百丈悬崖,口中兀自道:‘什么狗屁的手足情深、一奶同胞,说到底都抵不过一个后生小贼的禁足敕令?说起来,此番折辱简直丢尽了夺命谷的颜面,以后你叫那夺命三判的名号如何在江湖立足?哈哈,一声峥嵘,最后如此,老天,你生我何用?手足何用?’
恶贼说完仰天狂笑,之后突然转身,冲着他那倒地不起的大哥恶狠狠的道:‘你一身贱骨,愿与那小贼卑躬屈膝,自甘下贱,你便自己去啊,何故要拉着我一起?如今老三惨死他手,你这做大哥的不思报仇,却又作了些什么?哈哈,我问天生不是你问海潮,不信他的什么杀无赦,我偏就再入江湖,从新搅他个血雨腥风,看那小贼又能奈我何?’
恶贼说完,他那大哥一声悲呼,仰天倒地,痛不欲生。
我一见此情此景始料未及,心中又起了慈悲,本想从中斡旋几句,却不料突见这恶贼已然退到那悬崖的边缘,若再去一步便会立即坠崖,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我因惊讶,大叫一声,便在此时,诡异一幕便就出现了。”
十三听着假楚侗所言内幕,心绪悠悠,目光落在问天生身上再难离开,直看得问天生深深埋首,不敢抬头。
假楚侗看了看问天生,突然发笑,又看了看十三,满脸鄙弃的道:“你可知那诡异的是是什么?”
十三微微摇头,眉头紧锁,不知所谓。
假楚侗笑罢,双手一拍,道:“猜你也想不到,原来,他这恶贼作恶多端,早遭报应,竟然被······哈哈,被一头猪给拱了。”
十三闻言一怔,道:“什么?被猪给拱了?”
假楚侗肆意大笑,频频点头,道:“没错,就是一头猪——猪头豹身、肋生四翼,奇怪得紧!”
十三大吃一惊,脱口道:“云霄子前辈?”
假楚侗一愣,道:“什么?哪个前辈?”
十三神色立时一怔,道:“你莫管,往下说,后事如何?”
十三说着强行按下自己内心几难抑制的笑意,毕竟,闻名一世的夺命判官竟然在冰天雪地被一头猪给拱了,这若传将出去也真是贻笑大方,千古奇谭了。
假楚侗一见十三来了兴趣,他的兴致亦也随之再次提高,只是苦了一旁的问天生,巴不得赶紧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恶贼站在崖边还欲唠叨,谁料那长了翅膀、会飞的猪突然破空而至,直接将他撞下了百丈悬崖之中,生死未卜。
我与他那大哥尽皆大骇,失声惊呼之时我自奔到了悬崖边缘,就见那崖下黑乎乎的深不见底,酷寒难耐。
待我回头再看那逞凶害人的怪猪,它来的匆匆,去也匆匆,只不过眨眼,已在茫茫白雪深处,最后,余在身后的只有一个人的歌声,那歌声唱的却是:‘大头怪,小乖乖,撞了人,赶紧逃,若迟了,被人逮,杀了你,怎么办,哎呀呀,快快快!’
只不过,那歌声滑稽有趣,我却从未看到他的人影。”
十三听到此处终于忍俊不禁,他突然想起了那猪的主人,继而又想到了他的弟子,情绪里猝然失落,一双虎目里竟然沁出了泪水,若真说起,也不知那是纷落而来的雨水还是内心伤痛的眼泪,总之,他又开始想念了,想念那美好的一切,就在这碎雨纷纷之中,清醒而又热切。
问天生彻底无地自容,他悻悻转身,把脸转向别处,内心煎熬之中竟隐隐泣血,痛苦难当,只是,此时此景,他除了独自舔伤还能如何?谁叫自己落魄如此,羸弱如尘呢。
假楚侗继续道:“恶贼坠崖,凶多吉少。他那大哥更是痛的怒声悲呼,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然一跃跳起,奔在崖边,连声怒吼,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少时,他敛声转身,顿足而去,嘴里呜哩哇啦的也学那空中唱歌的人,只可惜,我一心想着坠崖的恶人,他唱的什么却一句也未听懂。
我见他孤零零的一人远去,心中也是难受,只不过,掌宗执事交代的人物在这恶贼坠崖之后便即陷入僵局,我左右一想,紧忙追随那大哥而去,高声诚邀,岂料,他那大哥猝然止步,回头看我一眼便即吓得我打了退堂鼓,原来那一张温和的脸上却现出了凶神恶煞般的怒容,阴煞森寒,恐怖至极。
事已至此,我无助呆立,眼见那大哥跌撞在风雪之中渐渐没了踪迹,事未办成,无法回复、交代,我心不甘,牙关一咬,寻着山崖一边的平缓处,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下到崖底,打算着,便是将这恶贼的首级取了也算一个收获,毕竟回去能与掌宗执事有个交代。
说来这恶贼也确实命大,运气也好,那么高的悬崖跌落,经那山崖中间的老树拦阻,落在崖底厚厚的落叶与积雪之上竟然不死,被我寻见之时虽然四肢无力,奄奄一息,但那昏沉的死态之下竟还满嘴胡言,断断续续的骂天骂地,说个不休。
看他悲惨如此,我毕竟心慈手软,手中刀举了又落,落了又举,最后一咬牙竟收了那刀,把他负在背上,踏着过膝的积雪,九死一生,逃离那崖底,沿着一条蜿蜒的河道,出了大山,又苦行一日余,终在清河山麓寻到了一户人家。
人家虽然贫苦但总算可以避风挡雪,更况那家的主人婆婆亦是菩萨心肠的个好心人,不光容我二人住下,还赐予茶饭,更令人感动处,那婆婆竟通药石,主动与这恶人医治伤患。
说起来,恶贼伤处也无甚大碍,不过几日便已好转大半,也不知是苍天无眼,还是那婆婆医术高明,总之,恶贼劫后余生,皆大欢喜。”
假楚侗说完眼中闪过几许无奈,目光落在问天生身上甚显复杂。
问天生瞪了一眼假楚侗,愤然将头转向一边,按说假楚侗拼命将他救活,他该感激才是,可不知何故,他却对此人极是恼恨,满脸杀气。
其时,那恼恨倒很好解释,假若不是那场劫难自己死里逃生,便是就那么死了倒也了的干脆,可就是重又活转了,才叫自己承受了人生以来最大屈辱与折磨,而自己对此却束手无策,被迫接受。
因为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作恶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人中判了。
蒙蒙烟雨突然盛了许多,哗哗啦啦的灌满双耳,仿似这喧嚣尘世的阵阵呜咽,猝然令人触景伤怀,心念迟然。
面馆里的掌柜的躲在门柱背后偷偷的窥望着雨中的一切,他心念起转,惴惴不安。,
蓦地。
一支袖箭穿破雨丝,迅疾如电,骇得那掌柜的急忙侧头观瞧,就见雨中寒光一凛,猝然嵌进后脑,他哼也没哼一声,扑身跌入积水之中死于非命。
猝然惊变骇得十三二人魂飞魄散,慌张盯看假楚侗,但见鼓涌鲜血顿时染红了大片的积水,那一枚深嵌一半的袖箭赫然醒目,令人见了心惊胆寒。
十三慌忙收敛惊魂,目光如电,四下寻望,但见烟雨萧萧,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什么人?出手如此凶悍,竟连十三、问天生这样的顶级高手都未曾察觉?
看来,阴雨之下,能有此出手的绝非泛泛,无边凶殆迫在眼前,十三乍然取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问天生脸色冷煞,寻看半晌突然高声道:“哪路朋友,既然来了,可否现身一见?”
四下雨声喧嚣,毫无异样。
猎鹰的鸣啼再次传来,穿破那缠绕小镇的萧萧碎雨,清晰传入人的耳廓。
面馆掌柜的转身进了内堂,慌慌张张,也不知是他怕了这雨中的隐隐杀气还是另有所图,或许,灶上的火都已经熄了也未可知。
十三聆听猎鹰鸣啼,举目环顾。
突的,一声怪笑传来,恍如落地炸雷,四方激荡,久久不歇。
十三机警,辨清方向,猝然动身,恰如一道闪电须臾无踪。
半晌,十三空手而归,一脸失落。
笑声骤然静默,随即又起,仍自四方激荡,笑的人心慌张不安,甚觉恐怖。
突然,问天生似乎所想,一把扯住十三的衣袖,紧紧盯着小镇深处的雨街,急声道:“不好,十三大侠,强敌来了!”
十三费解,刚想问寻,就觉雨中突起异动,骇得他急忙舞开铁剑,但听一声刺耳的金属锐啸,一道寒光随即落地,进入积水前的一霎,十三看得清楚,原来又是一支袖箭,与杀害假楚侗的那支一般无二。
十三怒极,趁着袖箭刚入积水的一霎,猛挥铁剑,粘起住袖箭,裹带积水,猝然甩向袖箭射来的方向。
俄而,一声赞叹自那烟雨迷蒙的深处传来,伴有掌声。
不一刻,一群青衫怪客恍如鬼魅飘飘而至。
问天生一见来人,脸色突变,急声道:“不好,他们是骊山宗迷魂堂的人!”
十三闻言一愣,心中暗忖:真是无聊,刚刚死了一个温玉堂的假堂主,怎么又出了一个迷魂堂?这骊山宗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怎么这么多名堂?看来得空闲暇,真得该去好好拜访一下才是。
青衫怪客到了近前十步远处,纷纷踏在积水之上,悬空静立,目光冷煞,紧紧逼视着十三二人,阴森森的,煞是诡异。
怪客里有个年长的老者伸手托起了十三刚刚打回的那支袖箭,瞄了一眼,笑对着十三,微微颔首,继而温声道:“阁下好功夫!刚刚一招‘驭动乾坤’当真使得漂亮,在下佩服的紧。”说着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在下骊山宗曲弱凌有礼!”
十三见来人自报山门,心中虽恼但仍是抱拳还礼,客气道:“久仰!久仰!在下焚魔城铁剑十三!”
曲弱凌本见十三回击袖箭,出手不凡,已有几分惺惺相惜,此时见面,上下一看,那一身凛然正气、英武不凡的傲然侠气更加令他赞赏有加,赞叹不绝。
蓦地。
曲弱凌将手一抖,一道寒光脱手而去,原是那支袖箭再次射出,瞬间迫到十三眼前。
十三原本拱手执礼,心绪难平,但见曲弱凌突然出手,袖箭迫在眼前不由登时大怒,使出鬼影骤然撤去一丈开外,不等袖箭近前仗剑迎上,但听一声金属锐啸,铁剑阻住袖箭,暗中用力,怒喝一声,随即将其怒帅而回。
同时,十三青影一闪,铁剑已然刺到曲弱凌的前心,间不容发。
曲弱凌连声叫好,眼见袖箭先至,他不躲不闪,当头迎上,随即大口一张,就见那袖箭空中打了个盘旋,倏然落入口中,幻成一道黑光,消失不见。
十三无暇看那袖箭的去处,只顾运足了力道,只求一剑了了这翻脸无情的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