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夜婆婆盯着眼前随烟飞荡的齑粉傲然狞笑,朗声道:“不会秃驴,人既然到了,为何还不赶紧现身?我信你有这缘分,数载不见,你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一个出家人不好好诵经礼佛,学什么敲锣打鼓、唱歌养兽,真是丢尽了你释门弟子的脸面。噢,不对!不对!一定是你那佛祖彼岸不正经,清修久了,耐不得寂寞,领着你们这一众小贼秃一起载歌载舞,逍遥快活了。哈哈!”
碎夜婆婆说完,昂首仰望,诡笑连声,道:“老贼秃,如此说,我碎夜得好好恭喜恭喜你和你的彼岸,看来你的正果也不过如此,还敢说什么教化顿悟,佛法无边吗?”
伴着碎夜婆婆质问,不会大师高诵一声佛号,驱着佛灯,携手郁苍狸双双降落在碎夜婆婆的眼前。
佛灯高空旋转,金光四溢,瞬间映亮了大片的天地,只见那浓烟墨染之中混混沌沌,左右前后尽都难辨物事。
幸好,落地远处的岳霖独意已然踉跄站起,一身蓝光闪烁,远远呼应,竟也映亮了大片的空地。
玉貂一见郁苍狸现身,突然一声嘶鸣,纵身跃上他的肩头,用头触着他的脸颊,磨蹭两下,拱头钻进他的怀里。
郁苍狸死死盯着碎夜婆婆,慢慢举起羯鼓,轻轻一敲,鼓声震耳,黑烟钢刀乱卷。
碎夜婆婆一见,怒声道:“原来刚刚敲鼓唱歌的是你这骚汉?”
郁苍狸一听脸色愠怒,道:“没错,你这丑乞婆,眼睛没瞎,算你还有点见识。”说着,羯鼓连敲,还要开口唱歌,就见碎夜婆婆紧忙挥手怒斥道:“住手!你这骚汉,人丑言粗,再敢嚣闹,必定叫你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郁苍狸一听满脸愤懑,怒目横眉的刚要辩驳就见不会大师冲他微微摇头,随即双手合十,冲碎夜婆婆颂了声佛号,道:“碎夜施主,多年不见,老衲这里问讯了!”
碎夜婆婆鄙夷的乜了一眼郁苍狸,又十分倨傲的盯着不会大师上下看了两眼,撇嘴冷笑,刚要开口,就听郁苍狸咳嗦一声,抢先道:“不会大师,这可奇怪了,你一个出家人常年久居风凉寺,怕是连那堰雪城里都很少涉足,怎么会与这嘴臭言脏、面目鄙陋的刁钻老妪多年不见?难不成,你们······”
不会大师一听紧忙道:“施主切莫多想,我与碎夜施主原是······”
碎夜婆婆不等大师把话说完便怒声阻止道:“老贼秃,你我关系,何必说与这个骚汉听,他算什么东西?又有何资格?”
郁苍狸一听愤怒又盛,这时就听烟煴之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不由眉头一皱,扭头看向不会大师,二人不约而同的喊道:“是十三?”
郁苍狸说完飘身而去,不会大师刚要动身,就听碎夜婆婆怒声阻止道:“老贼秃,你给我站住,咱们话未说清,结果未定,你要到哪里去?”
不会大师略一沉吟,道:“碎夜施主,老衲未去,还有何话,尽请说来?”说着,目光斜睨又自看向了十三呻吟的方向,一缕忧念拂过脸庞,瞬间又去。
碎夜婆婆盯着不会大师望了半晌,突然苦笑,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光阴经年,物是人非,我老太婆如今孤影孑孓,旧事难依,还有什么好与你这老贼秃理论的?”
碎夜婆婆说完强忍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怆然长笑,那笑声里再也没了先前的邪祟冷傲,更多的却是言不尽的悲凉与绝望。
不会大师诵声佛号,沉声道:“碎夜施主,苦海悠悠,自封无相,无涯彼岸,回首皆空。”
碎夜婆婆听罢突然敛起心神,怒哼一声,道:“臭贼秃,少再啰唆,你我多年不往,鲜有瓜葛,咱们旧事不提,只问今日,你可是打算狗拿耗子,坏我好事么?”
不会大师闻言微微一笑,道:“碎夜施主所言甚是,老衲顽固,一心劝善,此番既遇,自然责无旁贷。”
碎夜婆婆突然狞笑,恶狠狠的道:“好啊,老贼秃,既然如此说,你我再无好话,来来来,我信你有这缘分,快快拿出你的看家本事让我碎夜看看,这些年过去,你的青灯古佛是否已经让你变得超凡入圣,冠绝寰宇了?”
不会大师无奈道:“碎夜施主,冤冤相报,自囿其神,一入苦海万千苦渡,您这般执着又是何苦呢?”
碎夜婆婆一听登时大怒,厉声叱道:“臭贼秃,闭上你的臭嘴,唠唠叨叨的净是废话,动不动手,说句痛快话,你可别跟我说,你怕了我老太婆?”
话音未落,就见刚去不远的郁苍狸突然止步,回眸看时就见碎夜婆婆御起黑烟钢刀对着不会大师蓄势待发,不由怒发冲冠,纵身一跃到了近前,大声道:“不会大师且请回避,这个丑乞婆我已忍他很久,万难再容她放肆嚣张。”
碎夜婆婆一见纵声狞笑,道:“不知死活的骚汉,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会大师一见郁苍狸高举羯鼓,紧忙道:“施主小心,此人心狠手辣,手段非凡,切不可小心大意。”
郁苍狸将手一挥,哈哈大笑,道:“大师不必多虑,小小一个丑乞婆,她能有多大本事,我还真是把她当个人物了。”说着,羯鼓一敲,又道:“老乞婆,看什么看,还不动手?我信了你的邪,这举天之下还真敢叫你如此嚣张!”
碎夜婆婆脸色一冷,再不答话,纵身起在空中,黑烟里,那背篓倏然飞出,悬落在她的身后,轰隆一声喷出一团黑烟,分作两边飞到眼前,就见她双手一伸,凭空紧握,那两道黑烟遽然入手,瞬间变作刀剑之状,冷森森的透着诡异。
魔格野出了秋茗庄一路狂奔,伤心欲绝。
她想不通,十三哥哥为何会为了一个坏女人这样对待自己,她更想不通,自己全心投入的爱恋到了这里为何是如此裂痛。
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般的不堪?
魔格野呐喊咆哮,癫狂疾奔,就在那曲折迂回的路间慌慌张张,没多时就到了村庄之外的旷野之中,伴着她压抑许久的一声呐喊,金龙翼月一道金光现出龙形,引颈长空,怒啸苍穹,随即卷起一阵怒燥的狂风,载着魔格野飞了高空。
紧紧追赶而来的马啸灵本就一脸忧色,他本想开口劝慰几句,可那十三的言行举止也却是不值恭维,莫说魔格野气恼,便是自己一个局外的大男人见了亦也愤然于胸,多有鄙弃。
是以多想劝慰的话到了嘴边迟疑了片刻便又都咽了回去,唉声叹间只求魔格野能平安无事,可别出了什么乱子。
“野儿?野儿!”
金龙掠空,魔格野倏然远去,马啸灵大惊失色,高声怒喊,同时唤出赤焰虎,忙不迭的跨虎疾追。
却怎料,那金龙毕竟神通,接连两声龙吟,早已摇首剪尾的去得无影无踪,只急的马啸灵跨虎飞空,束手无策。
偏偏的,赤焰虎也来了脾气,趁着马啸灵拢嘴呼喊之际猛然一个跟斗折了下来,落在地上,一声咆哮,埋头便往一旁的灌木丛林冲去。
马啸灵惊慌失色,疾疾喝止,可是那赤焰虎就如发疯般的一路疾奔狂飙,浑不顾那灌木草石的阻碍,转眼消失于莽莽之中。
金龙载着魔格野遨游云海,疾飞如风。
只是,此时魔格野的心里焦如油煎,哪还有半点心思玩赏云海。
无可抑制的泪水鼓涌如泉,衣衫已湿,那颗风雨飘摇的心更如乱刀齐斩,痛不欲生。
慢慢的,脑海里涌起一片昏沉,不多时,只闻她一声轻呼,猝然闭眼,一个跟头栽下龙背,像个陀螺似的疾速坠空。
金龙长吟,摇首转身,拼命救护,就在她刚一挽住魔格野的瞬间已然龙爪触地,瞬间化作人形。
荒野中,浑沉醒转的魔格野挺身离开金龙翼月的怀抱,茫然失神的向前走去,不知何谓,不知何往。
“野儿?”
翼月焦切呼喊,起身尾随。
魔格野无动于衷,依旧骨故我的向前走着,木呆呆的落魄失魂。
“野儿?”
翼月猝然止步,厉声怒喝。
魔格野仍自木然向前,任由那齐腰深的灌木枝草割破了她的手臂,任那鲜血肆意的流了下来。
翼月眼望魔格野的背影目露寒光,凝视半晌终于怒吼一声,纵身化成金龙,破空而去。
秋茗庄前,翼月目睹了十三与喻秋檬的缱绻痴缠,她怒声咆哮,撞翻二人,捉着喻秋檬掠空而去。
原本,她想连那可恶的负心人一同捉了,丢在深海里让他们一起自生自灭,可左右心思,她还是只捉了喻秋檬一人,毕竟,所有过错都在这贱人,若是没她,野儿与那负心人又怎会有此一劫。
翼月捉着喻秋檬穿云破雾,掠至千丈苍穹处,本想将她一抛,重摔致死,岂料,那喻秋檬悬在空中不升不落,诡笑不止。
少时,声音一敛,突的冷声道:“可恶孽龙,平白捉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原来就这点道行,看来,你的死期算是到了。”
翼月一怔,立时化作人形,假他虚空,愤声道:“贱人,少说废话,今日你伤我野儿,我翼月发誓,定将你碎尸万段,投海喂鱼不可。”
喻秋檬哈哈大笑,道:“臭泥鳅,本事不大,口气不小。”说着,突的纵身一跃,化作一缕黑烟狠狠冲着翼月撞击而来。
翼月一见大惊,慌忙闪避,怎奈那黑烟去势甚急,瞬间便到,但听翼月一声惨叫,化作龙形坠空急落。
半晌仓惶,翻滚风云的翼月才慢慢稳下身形,待她再看那黑烟疾疾追来竟有几分驯龙鞭的影子,因为心中忌惮,是以全身一冷,紧忙择路逃去。
如此破雾穿云,苦苦飞行,去了多时才在那荒野之中望见了魔格野的身影,心中急慌猝然一转,龙啸连声,径直坠落在魔格野的眼前。。
丧荡失魂的魔格野被眼前骤起的烟尘杂屑吓得浑身一抖,待仔细看清满面痛苦的翼月时突然心智一醒,慌忙上前,急切的道:“翼月,你这是怎么了?”
翼月被魔格搀扶着吃力站起,昂首仰望苍穹,恶狠狠的道:“贱人!狗男女!只怪我翼月心地仁善,手段低劣,不然······不然······”
魔格野一听茫然不解,痴痴然的道:“翼月,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话音未落,泪水又自涌出眼眶,直急的翼月紧忙替她擦拭,慌乱的道:“诶呀,我的好野儿,怎么又哭起来了?”
魔格野楚楚可怜的望着翼月道:“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快啊?”
翼月无奈,才又简略说起经过,只把十三二人在院中痴缠一事悄然隐去,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更何况魔格野此时心碎如焚,又怎能再给她的伤疤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