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冉原本出身在青都北郡的一座小镇之中,来南郡任职已有三年余,只因家有七十老母为人尖酸刻薄,极难容人,罗世冉又是一个仁人孝子,以为照拂,一直孤身未娶,与之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本来,这老夫人脾气虽然差是差了些,可她身体还算硬朗,总念着儿子的前程,不敢予以拖累。可不知怎的,最近几日,她总觉头晕眼花,常感不适,为免儿子担心,连吼带吓的叱令下人、丫鬟封嘴禁言,强行把这消息给压了下来。
罗世冉也是一心烦恼公门之事,对此浑然不觉,直到昨日他无意听见下人议论,才惊闻此事,心中着慌,本想明言问询,但见老母佯装无事,一切照常如故,那到了嘴边的话便也咽了下去,本想今日寻个郎中好好予以检查诊治,可谁料,一升堂便接到金梁府的命案,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马虎不得。
是以,一番忙碌他竟把寻找郎中一事给忘了,直至此刻,老妇人病重他才猝然惊醒,步履急慌,急匆匆的到了老夫人的房间,就见几个丫鬟围在床榻之前,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的喊着老夫人。
罗世冉踉跄着奔到床前,急声道:“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此时已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某处,一动不动,像个僵尸。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罗世冉猝然落泪,慌忙拉紧老夫人的双手,但觉触之冰凉,一探鼻息尚有喘息,只是甚是微弱。
“唤郎中!快唤郎中!”
罗世冉侧身咆哮,几个丫鬟骇得慌忙应是,匆忙离去。
“母亲?母亲!”
罗世冉拉着老妇人的手,不断的呼唤,泪水扑簌如雨,心急如焚,满是无措。
“对不起,都是孩儿不好,平日一心忙于公事,疏于对您的照护,但有一丝孝心,也不至叫您害病如此,母亲,都是孩儿不孝,都是孩儿不孝啊!”
罗世冉说的怆然,哭的悲戚,心中只盼母亲能平安无事。
郎中迟迟不来,罗世冉大为光火,一见老夫人一直那么直挺挺的、呆呆的望着某处,毫无半点反应,不由怒声喝喊,道:“郎中来了没有?”
几个下人守在门外战战兢兢,有人壮着胆子,道:“回老爷,还未见来!”
罗世冉急的直用拳捶打床沿,语声狂怒的道:“没用的东西,快去催啊?快去寻啊?”
终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郎中在童儿的搀扶下冒雨而来,罗世冉一见紧忙起身相迎,客气、恳求之语自不必说,可谁料,那老郎中诊治良久终是摇头叹息,起身站到罗世冉面前,满脸歉意的道:“知县老爷,老夫人所得之病虚化若无,诡秘难测,老朽无能,没法医治,还请老爷另请高明吧!”
老郎中说完,回头再看几眼老夫人,接连数声叹息,摇头晃脑的扶着童儿落寞离去,想来必是他行医一生从未遇过如此蹊跷病患,该是他那‘妙手回春’的一世英名就此毁掉,也不知自此之后他还会不会继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毕竟,年岁如此,还有几年值得峥嵘。
罗世冉木然的立在当地,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老郎中所说的虚化若无,诡秘难测,他不明白,世间之症本来就是药石医理,有什么不可医治的。
送走老郎中,丫鬟和下人都小心翼翼的扒着门框向里张望,就见罗世冉脸色风云变幻,阴晴难定,终于,一声怒吼,声泪俱下,再次癫狂咆哮,道:“再去寻找郎中,快!把这南郡的所有郎中通统给我召来,一个都不许遗漏。”
下人一听慌张应是,转身推搡着离去。
有那精明的下人快步奔到衙门外堂,寻着陆遂兴等人所在的房间大步而入,急声道:“大捕头,不好了,老夫人病重,老爷下令,速速召集南郡地界的所有郎中都来府衙,一同医治老夫人。”
陆遂兴一听脸色大变,挺身跳起,急声道:“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现在如何?”
那下人一听紧忙摇头,道:“诶呀,我的大捕头,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先莫问这些了,赶紧寻找郎中为要!赶紧寻找郎中为要!”
陆遂兴一想也是,紧忙召集手下捕快,吩咐令下,那捕快心中所有不悦但也不敢违逆,重新打理心绪,相继出门寻找郎中。
“马义士?”
“马大哥?”
“······”
出门的捕快刚好遇见驱车赶来的马啸灵与十三,纷纷与之招呼,正欲离去却见那马车上的赫然醒目的囚笼不由纷纷驻足,有人冲着屋内的陆遂兴道:“大捕头,您快出来看看,马大哥带来了什么?”
耳听嘈杂,陆遂兴本就烦躁,本想怒斥两声,可一听马啸灵回来,登时心中一喜,紧忙快步出门,一见那马车不由脸色一变,紧忙奔了上来道:“兄长,您这是······”
马啸灵将缰绳交到一个捕快手中,微微一笑,道:“兄弟,凶手落网,孩童遗失案可以结案了!”
陆遂兴和众捕快一听尽皆愕然,不过再看那笼中神色惊惶的老者以及这辆奇怪的马车又都顿时醒悟,早有捕快上前打落锁头,拉开囚笼,凶神恶煞般的拉出老者,随即连踢带踹的将他摁在雨水之中,愤怒不已。
陆遂兴一见,大声道:“速速将他压入死牢,等候老爷发落。”
两个捕快一听大声应是,用力提起老者,骂骂咧咧、连拖带拽的将他押往死牢。
陆遂兴说完不及感谢马啸灵,紧忙又催余下捕快,道:“兄弟们受累,赶快去寻郎中,不得有误。”
马啸灵一怔,道:“兄弟,好端端的寻什么郎中?”
陆遂兴摇头叹息,才又说起老夫人患病一事,马啸灵微微点头,刚想寻问具体,就听十三冲着已然离去的众捕快道:“诸位先莫急去!”
马啸灵一愣,回身看了一眼十三,才想起自己还未与之介绍,是以拉住十三与陆遂兴一番认真介绍,几句寒暄,彼此就如老友重逢,甚觉欢喜。
寒暄过后,十三道:“陆兄可否带我前去探视探视老夫人,说不好,这病我能替她医治。”
陆遂兴一听眉头大展,喜从中来,连道:“好!好!好!”
马啸灵不解,一扯十三衣袖,道:“十三兄弟,你几时学会医病救人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开不得玩笑。”
十三淡然一笑,道:“马兄无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一切还等见了老夫人便有结果可瞧。”
马啸灵仍自一脸犹疑,十三摇头,又道:“好了,马兄,你便不信我有这本事,也该信我有这宝贝。”说着,暗动神思,就见头顶光华一闪,现出怪钟,蓝光荧惑,瞬间映亮整座院落,伴与风雨,甚是梦幻。
陆遂兴与众捕快一见如此异相尽皆骇然,不过转瞬又都抚掌喝彩,无来由的相信十三定能将老夫人的病症祛除。
十三见马啸灵仍自迟疑不绝,不由心生几许不快,但嘴上却道:“好了,马兄,既然我们到了此地,作为礼节也该前去探视探视老夫人,你说是吧?”
陆遂兴一见忙道:“没错!没错!我家老夫人与老爷都是好客之人,至于能否医好老夫人的病症都属其次,若叫老爷知道我慢待了贵客,可就麻烦大了。仁兄,您也不希望我被老爷责罚吧?”
马啸灵闻言苦笑,微微颔首,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十三的怀疑与戒备越来越盛,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伤害了魔格野?
陆遂兴一见马啸灵应允,紧忙在前引路。
十三乜了一眼马啸灵,淡然一笑,拉着小鹀紧紧随着陆遂兴七拐八转的到了老夫人的房前,就听罗世冉在屋中怒声咆哮道:“没用的东西,医者无医,生来何用?”
陆遂兴一听尴尬一笑,急忙奔到屋门之前,躬身施礼,道:“禀老爷,医病的先生来了!”
罗世冉一听猝然住嘴,略作喘息,慌忙正襟理袍,神色恭谨的道:“还愣着作甚,赶快有请!”
陆遂兴一听紧忙点头,转身刚要引请十三进屋,就见他眉头紧蹙的环视着房屋的四周,那悬头三寸之上的怪钟突然疾转生风,钟体之上的蓝色字符亦也随之快速疾转,蓝光爆盛。
“先生在哪儿?为何还不进来?”
罗世冉等了片刻不见郎中身影,心中登时怒极,大声喝道,快步出了屋子,一见空中此景,不由木然一呆。
马啸灵紧忙走了过来,抱拳当胸,打了问讯,罗世冉一见随即还礼,口中寒暄,却目光戒备的打量着十三以及空中疾转的怪钟。
陆遂兴见罗世冉满脸费解,紧忙走到身旁,低声耳语道:“老爷,您看这位持钟做法的义士英武不凡,定非凡人,他说能医治好老夫人的病症,定然不会有差,您就放心吧!”
罗世冉满脸阴沉的瞪了一眼陆遂兴,双唇嚅喏,却未发一言,只是双目如炬,紧紧盯视十三,戒备不去。
十三之所以敢贸然托底说能医治老夫人的病患,实因他一进衙门,那怪钟便起了反应,经神思探查,原来此地竟有极大的秽气与邪祟之物隐藏,是以暗中施力,戒备已生。直到进了这老夫人所住的内院,所有一切竟然更盛。
怪钟疾转,终有数道蓝色光柱接连射出,落在房屋四周、院落的边边角角,化成一道道触须一般的光影,重又纷纷聚向怪钟。
众人不知奥妙,纷纷抱头避让,就连马啸灵与陆遂兴等人亦也着慌,慢慢退向了屋中。其中尤是那知县老爷罗世冉,他满面惊惶的看着四下飞落的光柱,刚想叱责十三住手,就见一道光柱轰然落到脚前,骇得他惊呼一声,转身便逃。
谁料,那脚被光柱化作的蓝色光影缠绕,竟如生在了地上一般,再难移动分毫,惊惶一霎,他大叫一声,回首惊望,就见蓝色光影在这院落、房屋的四周猝然拉起一团团灰黑蒸腾的氤氲烟雾,急速飞向怪钟。
少时,怪钟里传来一阵阵尖锐、刺耳的怪叫。
十三站在怪钟之下,神色渐喜,如此半晌,终听怪钟啾啾一声,收敛所有光芒,一切戛然而止,再转两圈,倏然消失不见。
小鹀一见,慌忙击掌欢呼,跳到十三面前,欢声道:“少领主哥哥,太棒了,您这本事可真是太厉害!”
十三微笑,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道:“小鹀,你就别夸少领主哥哥了,这算什么本事?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老夫人她有没有好转吧!”
小鹀一听,连连点头。
惊慌失色的罗世冉呆然失神,直到陆遂兴提醒才浑浑噩噩的冲着十三抱拳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冲进屋中,少时便传来一声欢呼,道:“母亲,您可算醒了!”
此话一出,门外众人顿时长出一口气,尽展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