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再入水、颓败间

河水之下,依然深不可测,深如大海,月光辐射之下,水光粼粼,湛蓝通亮,如梦似幻。

马啸灵置身深水、目睹眼前光影的一霎,顿然醒悟,原来那日寻找弟弟,不正是通过这片水域到达大修山存己洞的吗?

此念一生,顿时欢喜难抑,手刨脚蹬、不顾一切的向前游去。

少时,高耸挺拔的无妄宫慢慢出现眼前。

马啸灵一见,眼露精光,信心大增,使出全身气力,须臾到了楼阁之下,也不多想,挺身推门,纵身而入。

无妄宫内水迹尽无,惨白胜雪,置身其中,阴风飒飒,诡秘森森。

马啸灵站在惨白之下,四方环顾,但见死寂如海,毫无半点生机。

俄而,无尽压抑、窒闷排山倒海而来,惹得他只想愤声咆哮、呐喊、嘶嚎才能稍觉舒畅,只可惜,他马啸灵生来稳重内敛,不善张扬之事,即便痛苦如此,他都咬牙强自忍耐,阔步前去,浑若迷身梦魇,难以醒转。

蓦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冰寒刺骨,冻得他本能的缩颈藏头,侧身闪避。

待那冷风逝去,重新站稳,就见惨白尽处突然鱼贯飞来无数张印有墨梅、仕女的白色纸张,匆匆驰过眼前,疾疾冲出无妄宫,呼啸着远去。

堰雪城自打穹顶破去随时都有劲风来袭,就如那不止不歇的磨难,接二连三,源源不绝。

此刻,风声又起,劲急凶猛,直吹的全城草木低腰弯首,遍地狼烟。

少时,那纸张破水腾空,鱼贯而出,越过小桥,直扑金色梧桐,恰如无数白色水鸟,争相落在梧桐的枝干与密叶之间。

渐渐,纸张落尽,风声止歇。

当那风起肆虐之时恰逢辗转难眠的十三下床起夜,一眼望见漫天乱卷的尘屑与风声的呼号悲咽,顿时心头一凛,暗道此风不善,必有蹊跷。

是以纵身跃上屋顶,不顾那风来的冰寒,傲然而立,举目环顾,只见夜色萧萧,风号不歇,梧桐树那硕大葱茏的树冠在月色下若隐若现,令人遐思难止。

日间,他见金恩流连树下,神思愁苦,心中多有不解。而当下,他逆风长望,心之辗转又何尝不是如此?

“野儿现下如何?病情可有好转?”

十三低声自问,彷徨不已,就在此时,梧桐树上的纸张突然有了动作,纷纷飞离而去,瞬息又都急速返回,快若钢刀似得争相斩向梧桐枝干。

暗夜里,一声悲鸣猝然入耳,恍若九天炸雷落地,骤然惊醒了所有梦中人。

十三闻声大骇,急忙了望,就见远处迷蒙里,梧桐树的枝干纷落如雨,显已生了不测。须臾,金光又起,映亮了半天的黑暗。

渐渐的,那金光之中隐隐充盈起了丝丝缕缕的赤艳,令人看完心生恐惧。

十三张手取剑,翻身跳下屋顶,沿着司护府墙外的甬道疾奔而去。

便在此时,鹰啼马啸,整个司护府里都喧闹了起来。

梧桐树前,金恩凭空出现,地王神剑倏然一挥,数张白纸应声碎落,暗沁血渍。

十三一到便急挥铁剑,掠空劈砍,谁料那纸张便似有了生命一般,纷纷畏避闪躲,趁机反扑偷袭,十三一个大意,差些被那纸张伤了肩头,至此他才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大意,倏然加了十分小心。

转眼间,梧桐树的大半树冠已被斩落在地,梧桐体内的悲鸣变得渐渐模糊,体内的赤金之光亦也慢慢暗淡,最终消失。

众人赶到时金恩早已变得癫狂,手中剑变作万千剑影,紧紧追杀纸张,相继斩落,凶狠果决,不留半点余地。

人们纷纷出手,各自追杀纸张,便在那一霎,被斩落地的纸张倏然被风一吹,悬地三尺。须臾,一缕黑烟拂过,纸张里再现仕女折梅,聘婷而笑,甚是诡异。

同时,拱桥下的小河突然接连泛起三尺水浪,此起彼伏,而此时身处无妄宫中的马啸灵则在那惨白之中见到了几个模糊、狞笑的身影,他们身似墨染,飘忽如魅,远近疏忽间竟有几分难以捉摸的狡黠。

马啸灵仗剑蓄势,严阵以待。终于,风磨剑一抖,直刺出去,便在那一霎,河畔外的梧桐树突的一声悲鸣,轰然倒地,扬尘四起,动地惊天。

金恩从空翻着筋斗落地,失声悲呼,道:“水儿?水儿?”

河中的水浪轰然崩塌,继而变作一片碧绿。须臾,涟漪荡漾,逐渐扩散出去,紧跟着,整个地下水脉都在金恩的悲呼戚声中猝然变成了绿色,就连无妄宫里的惨白也都随之慢慢披上一层浅绿。

马啸灵剑影翻飞,牢牢困住一道身影,那身影高挑精瘦,容貌模糊,举手抬足竟也利落干脆,不容小觑。

两厢缠斗不解之际,赤焰虎不叫自出,一团火焰猛扑黑影,张口将其咬散。

马啸灵惶然一惊,慌忙撤剑张望,只见眼前墨迹流荡,飘渺如烟。须臾,再聚成形,十余个人影从四方蜂拥而至。

赤焰虎昂首怒哮,团团火焰从体内奔突而起,直骇得那迫来的身影纷纷后撤闪避,甚是畏惧。

马啸灵哑然无语,飘身一闪,静观赤焰虎怒斗人影。

熟料,恰在赤焰虎纵身猛扑的一霎,那一众人影纷纷四散奔逃而去,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凉寒冻人。

马啸灵越加诧异,挺身上前,就见那惨白之中猝然现出一个磨盘大小的窟窿,探身向外望去,竟赫然是片世外桃源的旖旎景致。

马啸灵满脸茫然,扭头看了看怒未消的赤焰虎,就见它纵声怒吼,挺身跳出,骇得他刚要出手制止,赤焰虎早已落在那景致之中,谨慎以待,怒吼声声。

无奈之下,马啸灵收剑、飘身,飞出窟窿,乍一落地,顿觉草木花香,频频入鼻,全身寒意尽皆散去,一阵和暖遍走全身,竟有说不尽的舒适畅然,令他倍觉诧异。

稍作喘息,马啸灵环望四顾,但只见这里草木悠悠,花香遍野,茵茵细草密细如垫,河水淙淙,叮当入耳。

若非初来乍到,不识其中好坏厉害,马啸灵真想躺在那草木之中,畅然失神,什么都不要去想,做个无拘束的逍遥神仙,享受一下那半日的清闲。

远处山河小村半遮半掩在丛林花草之间,隐隐的,还有几只翎羽艳丽的大鸟,出没其间,尽显恬淡祥和,更似一处避世仙境,惹人流连。

马啸灵轻声长叹,猛然回首,却见刚刚跳出的窟窿倏然不见,诡异处竟是那惨白的苍穹里一团火焰徐徐燃烧,慢慢扩展,眨眼间已把那苍穹烧出了一个恐怖、碧绿的大洞,一眼瞠目,蔚为壮观。

十三挽起痛不欲生的金恩,刚要问询详情却见倒地梧桐金光再现,瞬间拂满树干枝叶,耀眼一片。

金恩一见拼命甩拖十三,挣扎向前,一把抱住树干,怒声嘶吼,须臾,梧桐树一声悲呼,化作缕缕金尘,腾空飞去。

众人惶然,静默仰望,满心费解。

伤心欲绝的金恩,呆呆的搂抱着一怀虚空。那虚空里已然变得支离破碎、岌岌可危,少时,一股无边愤怒与怨恨骤然而生。

蓦地。

侵染黑烟的纸张疯狂而动,争相杀向众人,空前威压顿时四起,骇得大伙慌张以对,战乱再起。

金恩慢慢站起,满脸凶恶的挥地王神剑,引来水中碧绿之源,但见无数水晕碧球瞬间而成,渐起风雷之势。

金恩挺身而立,气灌顶梁,眼见两个云翳护卫被纸张斩杀,怒极冲天,一声怒吼,天域灵虚之法已至顶峰。瞬息,水晕碧球急速出击,绕过同仁,纷纷追赶、吞噬纸张。

金恩纵身起在空中,一脸凝重,浑身金光暴涨,声势骇人。

郁苍狸与郁千城一见此状,纷纷招呼众人急速撤离,快速避回到司护府。

十三接连斩落数片纸张,一脸茫然的望着撤去的众人,就见云翳屠烛边走边喊,道:“十三兄弟,快走!此处一个金恩兄弟便足够了,我们多留一个便多一分累赘!”

十三失笑,扭头望了望金恩,还欲踌躇就听郁苍狸高声道:“孩子,快回来,云翳城主说的一点不假,此刻,我们已无法相助于他。”

十三将信将疑,可刚走两步就见旁边的河水光色一闪,惊奇了异动。

他眉头一挑,不顾众人远去的催促声,径直到了河畔,长身一看,就见河水之中白光一敛,隐隐约约的现出了一片山河小村的恬淡风色。

十三心绪一转,又向前靠了靠,没错,便是这怡人的惬意,是他始终如一的向往,也曾是他拥有甜蜜过往的见证。

十三望着望着酣然失笑,悠然忘我。就在此时,金恩突然发力,被困水晕碧球之中的纸张,纷纷爆裂成粉,声势喧嚣,地动山摇。

十三专注凝望,却不想这骤起的爆炸震起了冲天的河水,恰如帘幕,渐成水墙。

此刻,无妄宫内,惨白尽去,烈焰奔突,火蛇乱舞。那些飘忽诡谲的身影急速变小,仓惶退聚于角落里的一条方桌之上。

那方桌老旧破损,古朴无华。方桌上,一条雕工粗劣的人形木刻赫然入目。那木刻雕的是男女携手阔步前行,身后紧随一个身形高挑的精瘦男子。

只是,那男子一脸惆怅、失落,混不如前面二人的欢声笑语,喜乐快活。

身影畏避心急,拥挤、争抢着没入那身后落单的男子体中,不过瞬间,尽皆无影无踪。火焰疯狂的吞噬着惨白尽去、原本古旧破败的无妄宫。

宫门外,碧浪汹涌,不断攻击、冲撞着宫门前隐约筑起的一道琉璃光影。

终于,一声闷响,碧水冲破禁锢,汹涌澎湃的吞噬了烈焰升腾的无妄宫。

水入火海,本可湮灭所有烈焰,可谁知,那火势非但没有削减,反而越燃越旺,不过眨眼,已难再见摇摇欲坠、古旧破败的无妄宫了。

半晌,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猝然响起,那声音悲伤、绝望,满是不甘。

喊声过后,一个男人发了疯似的怒声吼道:“我待你们一腔赤诚,可你们为何都要这般待我?为何?为何?”

话一落地,男人又癫狂大笑,恶狠狠的道:“我命生来低贱,不值在意,老天不公,更是将我弃如敝履。哈哈,只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生死界里虽然舍了残躯,可我依然能够凭着本事自我拯救,牢笼冲破,再回世间,嘿嘿,你们就一个个的等着受死吧!”

男人说完,住了半晌,又道:“贱人,你嫁那村夫,苟且床帏也便罢了,竟然还不知满足,勾引门外野汉,辱我名节,岂能饶你?岂能饶你?哈哈哈!”

此话说完,早已随着堰雪城重生而深埋地下的城中牢狱里,手把牢笼向外张望的祝三媳妇和那相好的男人,相继倒地,咳血而亡。

同时,身处山河小村中的马啸灵正拂花踏草,向着远处的村落走去,但听那男人说话声不由戛然止步,侧耳聆听,失声道:“夜逍遥?你这恶贼,躲在哪里,赶紧出来?”说着急忙四方寻找,那那草木馨香,风景怡然,哪有半点夜逍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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