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孤胆傲、入狱寒

四人一听慌忙再次跪下,磕头如小鸡啄米,神色甚是紧张。

凌少懿说完负手踱出药亭大堂,举目远眺亭外苍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若有所指的道:“我闻达医馆低调本分,行事严谨,从不招摇生事,但若有人居心叵测,偷偷惦记咱们,故意生乱为祸,我医馆上下必叫他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凌少懿说完目光犀利的望向亭外屋檐垂下的半边衣角,猝然出手,甩出一道流光,飞在空中轰然炸开,瞬间幻作一面水蓝色的琉璃玉网,当空罩下。

魔格野通过陋巷高墙跃上屋顶,无意间到了药亭之上,亲眼目睹伙计们抬货进了大堂,至于那货物如何却没看分明,只听堂内吵嚷喧嚣,说的竟是些商品、入药、发货等等她听不懂的话。

魔格野心中好奇,只念着探个究竟却不意露了马脚,心中骇然,慌忙起身刚要逃离却见空中兜头而下的琉璃玉网蓝光烁烁,来势汹汹,紧忙道了一声‘不好’狼狈疾去。

就在她刚刚逃去两步之余的刹那,玉网轰然落至,禁锢之力骤然而起,冰凉刺骨,窒闷难耐。

魔格野骇然呆立,瞠目张望,正是木然无措之时只觉怀中金网倏然跳动,慌忙伸手入怀,将其取在手中,还不等看清,就见金网随即脱手而去,暴涨如球,瞬间将她护在其中。

金网持续暴涨,不过眨眼便将那冷森寒煞的琉璃玉网嘭的一声,撑得四分五裂,纷落坠地,气势全消。

凌少懿大骇,他快步冲到院落之中,昂首怒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修炼数年的琉璃玉网还未出世争鸣就被人这样随手给毁了,那原本自恃的举世无双、天下无敌亦也在此一霎顿时化作沮丧绝望,继而怒极咆哮,他咬牙发誓,一定要将这毁他信心、坏他宝贝的烂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凌少懿面色瓦灰,张手取来兵器药锄,纵身飞在空中,仔细看处就见金网圆球之中形单影只的立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美貌少女,不由微微蹙眉,怒声道:“何方妖孽,胆大包天,竟敢私闯我闻达医馆,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魔格野金网护身突觉信心大增,但听来人叱问,不由冷冷一笑,挥手收了金网,轻悬虚空,双手倒负,上上下下的打量几眼,不卑不亢的道:“狗头鼠目,安忍残贼,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闻达医馆便是那皇城内院又能如何?本姑奶奶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我看哪个狗贼胆大包天,敢来阻拦?”

魔格野此言非虚,她贵为乌撒国的公主,金枝玉叶,地位尊崇,若想进出哪里,谁会不开眼敢去拦她?

不过,那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旧时光也都仅限于乌撒国中,假若她不是执意独闯江湖,替哥哥太子卜格寻找救命的魔妖之灵,误打误撞的入了这红尘乱世,又怎能体会得到这世间烟火间的喜怒哀愁、五味杂陈,更别说那情深缘浅的裂骨刺痛,落魄失魂。

魔格野猝然失落,眼角无来由的沁出了泪花,莫名的,竟想起了父王母后,哥哥卜格以及那颠倒顽劣的师父云霄子。

凌少懿自然不知魔格野的言下之意,只道她入宅生乱,是个跋扈嚣张,目空一切的贼子小人,这份气恼早已怒灌顶梁,如若不将她打杀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药锄带风,呼啸而至。

魔格野片刻恍惚陡见凶险当前,慌忙纵身跃上屋脊,张手取来洞箫,迎风一甩化作长剑,仗着一腔郁愤,拼力迎去,但听一声刺耳的金属之音鼓破耳膜,剑、锄相抵,火花四溅,震得二人同时倒退出去。

凌少懿颇感诧异,他亦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单薄柔弱的小女子竟有此力道,暗暗赞叹之余心中顿时多了几许戒备,再次挥舞药锄已然使出了八成气力,暗暗忖道:小女子,不知死活,自投罗网,那可就别怪本大官人不怜香惜玉,出手狠辣了。

魔格野紧握长剑,稳下身形,她本意不想再继续缠斗,毕竟心中郁郁之事早已烦乱焦灼,可就在刚刚交手的一霎,她突然转变了主意,是以长剑一挥,傲然冷笑,高声道:“怎么,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丢人现眼,逞凶作恶吗?”

话音落处,长剑再刺,避过药锄锋头,探在斜侧里轻轻一敲药锄,那长剑竟在瞬息之间变作一条船桨般的武器,重逾百斤,登时将药锄磕飞出去。

凌少懿拿握不住,药锄应声脱手,兀自哑然失色之际,魔格野一声冷笑,猝然撤回兵器,顿时变成洞箫,横在掌心,略一迟疑,身后里又飞出一朵金莲,光影一闪,乍然打在凌少懿的胸口,继而化作一团金光消散不见。

这一手飞花秘技不过是魔格野跟云空子随手学来的小把戏罢了,可她万没想到便是这不起眼的小把戏却成了那河府大公子一生追求、修习的至尊绝学。

也正因如此,魔格野才渐渐的重新审视这门绝技,也是时逢她情变神伤,心如死灰,假若不是此法傍身,能够替她多少解去一些情伤的剜心裂痛,那生不如死的晦涩时光哪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与坚强。

今日孤身涉险,纯属随性,失魂落魄的魔格野全然忘了安危生死之事,此时对仗杀斗,愤慨已然,故此无意使出飞花秘技想来也是心之所使,意念为之。

饶是如此,那飞花伤人亦不过是汹汹气势而已,若说能伤人如何,怕来也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的唬人骗术罢了。

纵然如此,飞花出手却也将那满脸绝望、懊恼的凌少懿吓得够呛,满面惊惶、张牙舞爪的跌下空中,落在地上狼狈不已。

魔格野无意伤人却叫凌少懿惨败,见他落地窘态,又想他若是奸邪有此下场也是活该,是以一声轻叹,沉郁许久的心情竟遽然好了许多。

其时,堂内的四个伙计早都奔到了院中,一见官人大败慌忙上前搀扶、照护。

凌少懿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喝退四人,踉跄站起,眉头紧蹙,暗咬牙关,他垂头丧气的寻来药锄,凭空一指,怒声道:“小贱人,休仗邪术唬人,本大官人今日便与你拼了,速速纳命来!”

魔格野手弄洞箫,飘然落地,眼见药锄当面砸下,不由心神一冷,顿时打起精神,晃身闪避锄头,直等药锄落空,手中洞箫已然幻作长剑,裹风带寒的径直的刺到了凌少懿的面前,骇得他惊呼一声,再想躲避已然不及。

长剑抵着咽喉,魔格野面罩寒霜,紧紧逼视着凌少懿,字字铿锵的道:“恶贼,你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今下若再纠缠,一心寻死,本姑娘便一剑将你成全。”

凌少懿纵声狂笑,傲然挺身,怒声道:“贱人邪祟,你若本事,这便杀我试试?”

话音落处,就见十数个彪形大汉各执刀剑,匆匆的奔了过来,那四个伙计一见急声呼喝道:“快!快!速速将这妖女拿下!”

魔格野瞥了一眼众人,绣眉怒挑,手上突然加力,径直将剑向前抵去。

那一霎,凌少懿只觉皮肤刺痛,咽喉窒闷,一股绝望倏然落入心海,只道此生芳华已负,但愿来世峥嵘再取,不枉那一腔的滚滚热血,大好的儿郎。

鲜血沁出的一霎,魔格野突然生了恻隐,手上力量渐渐减去,眼见凌少懿那紧张不甘的脸上滑落两滴热泪,那一双紧闭的双目像极了一只束手待毙的羔羊,想想自己,心中凄苦寒凉,绝望晦暗,难道还不是一只苦苦挣扎于生死边缘的孤雁。

是以,犹疑之下慢慢撤剑,想把那身前的一切都归于无助,亦也还于本真。

蓦地。

一团黑影乍然疾来,重重的打在她的额头之上,猝不及防。

长剑撒手,砰然坠地,顿时化作洞箫,跳了两跳,消失无形。

魔格野仰面跌倒,人事不省,她完全没有看清那撞击自己的物事,她只记得倒地的一霎,她又见到了自己的十三哥哥,那时他正自纵马逐鹰,畅快无比的疾驰在一片苍茫的大草原上。而她,则御龙飞空,盘旋欢歌,紧紧追随,不弃不离。

撞击魔格野的黑影反着弹出数尺,倏然落地,继而化作一个美艳娇媚的蓝袍少妇。

凌少懿死中得活,骤然睁眼,一见来人,顾不上那颈项的疼痛,慌忙倒身跪拜,朗声道:“弟子凌少懿拜谢门主救命洪恩!”

蓝袍少妇理着衣袖,傲然的看了一眼凌少懿,道:“起来吧,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弱女子欺负成这样,也亏你跟我学了那么久的手段,真是丢人现眼。”

凌少懿一听紧忙伏首埋地,直说自己愚笨有负教诲等言,意恳言切,诚惶诚恐。

少妇听得不耐烦了,猛然挥开袍袖,凭空拉起凌少懿,一脸阴冷的道:“废话少说,赶紧将这女人压入地牢,切莫因她扰乱耽误了我的大事。”

凌少懿一听紧忙点头,回首叫来四个伙计,疾疾吩咐下去,临走,那高个伙计若有所想,犹豫返来,冲凌少懿道:“大官人,要不要将这妖女直接宰了入药?”

凌少懿一听抬手便是一巴掌,怒不可遏的道:“你这憨货,难道心里就知道杀人入药吗?”

高个伙计一听捂着脸讪讪而去,满腹委屈却又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闻达医官的地牢里阴冷潮湿,霉气冲天。

魔格野被人抬着丢在了最里间的牢房之中,在它对面关着的正是那赶车人送来的赤发蓝瞳的少女,以及一个畏缩墙角一隅兀自酣然大睡的矮胖老妇。

魔格野倒在冰冷湿凉的地上不知昏迷了多久,直至那一声声姐姐叫的急切,她才悠然醒转,待她强自适应半晌,吃力爬起,将目光投向那呼喊她的人时竟不由得掩嘴惊呼,瞠目结舌。

雨歇后的达幕城重又现出了勃勃的生机,满街的血水与尸体早已打扫干净,一排排的桌椅俱也摆放妥当。

其时,满城妇孺已然往来穿梭,忙碌不停,一些佳肴美味已然陆续上桌,香气渐浓。

快嘴驴早早的到了十三的房间外,隔着窗子清楚的听到了他那匀称的鼻息之声,想来定是斗杀恶人,受累已深,此时酣睡香浓,又怎好将他打扰。

是以,快嘴驴犹犹豫豫,轻轻的踱着步子徘徊于门外,直待多等一时才去将他叫醒。

睡梦里,十三梦见了喻秋檬,她像个美艳动人的仙子不住的冲着自己笑,那笑邪魅妖娆,惹人遐思迷乱,就如那日秋茗庄里的热吻痴缠时一样。

面对那笑,十三仍自会怦然心动,情难自已,可就在他忘我浑然的一霎,喻秋檬猝然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高大恶魔,一口将那正自来寻自己的魔格野吞下,骇得他惊叫一声,浑身冷汗,猝然惊醒。

门外徘徊的快嘴驴被这突然出口的惊呼骇得脸色煞白,半晌喘息,才又稳下心神,竖耳贴门,仔细辨听,才知十三业已下床行走,于是轻轻拍门,连呼恩公,只等十三开门,引着一路到了楼下街头,但听爆竹声声,轰然入耳,恰若年关吉日,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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