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梓归酒、非凡品

十三在城中一众达官贵人的陪伴下落座,可望着眼前这一张张笑逐颜开的面容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或许是刚刚惊扰心神的恶梦余悸仍在,抑或是那心情本来就难以欢愉起来。

他暗暗叹息,目光越过人丛,无来由的看向了闻达医馆,在那门前一侧里正有几个蓬头稚子埋首嬉闹,玩耍着燃过的爆竹,不亦乐乎。

不知何故,十三突然感到魔格野就藏身在那医馆之中,是以长身离座,木然前去,惹得一桌陪坐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时有几个善言宿老随之起身,连声招呼,只可惜十三于此置若罔闻,步履沉重,穿过一桌桌的酒席,慢慢的近了医馆,略一迟疑刚要举步入内,就听医馆里突起喧哗,紧跟着,奔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通心协力,相继抬出两个大木笼,各罩一块红花蓝底的漂亮锦布,也不知里间藏得是何物事,既显神秘又显华贵。

十三不明所以,闪身避在一旁,紧紧盯着大汉将那笼子摆在街头。

少时,医馆主事凌少懿身着一身华服快步出了医馆,来到街头,冲着满街的百姓一抱拳,朗声道:“诸位,今日达幕城贼凶剪除,人心大快,既是喜庆,我闻达医官也来凑凑热闹,为诸位奉上我凌少懿精心酿制的药酒‘梓归’希望借此能助我达幕城阖城上下百年安泰,永无病恙。”

话音落处,众人尽皆抚掌喝彩,早有那懂行的买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来这药酒梓归在闻达医官里虽然鲜有买卖,可它口感奇绝,祛病禳灾的赫赫大名却早已宣扬在外,令那无数喜赖黄汤之人尽都趋之若鹜,心向往之,梦寐一求。

今日大喜,凌少懿豪阔出手,肯愿搬出如此私藏佳酿,显然也是心感诚诚,意切情真了,所以一众百姓欢呼喝彩,掌声雷动,群起拱之。

恍惚间,大伙竟都似忘了十三先前所付出的辛劳与义举。

快嘴驴坐在别桌,大快朵颐,吃得正酣,一见乡邻如此举动不由眉头紧皱,一把拍落筷箸,刚想起身呵斥,突然灵光一闪,脸色骤变,慌忙起身,穿过众人到了十三身旁,低声道:“恩人?”

十三一怔,道:“你不好好的陪着大伙吃饭饮酒,来寻我何事?”

快嘴驴左右望了望突然道:“恩人呐,您可还记得小的拦您住店时说过的话?”

十三一呆,道:“何话?”

快嘴驴挺了挺腰,道:“前几日,达幕城里来了个举止怪异的老妇人,她硬拉着我到了一边厢,偷偷与我说,达幕城今日将有大事发生,并且还有百年一遇的大好事随之而来,您也知道小人这嘴生来急碎,与她讨要详情,她却卖弄关子,只道天机不可泄露,至于再多追问,她却一个转身便没了影踪,甚为诡异。”

快嘴驴说完,举目望了望街上吃喝正欢的百姓,突然心生几许失落,叹息一声道:“我将此事说与这满城的酒囊饭袋听,可他们却没一人信我,只道我又满嘴胡言乱道,信口开河。”

十三心中烦闷,听了这话,转身便去,毫无兴致,假若此刻他不是一心想着魔格野,还真说不准会给快嘴驴几个嘴巴尝尝,这些烂七八糟的琐事与他何干?他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他胡扯?

“恩人?恩人!您等等,听小的把话说完好吗?”

快嘴驴满脸急切,望着十三身影大声道。

十三无奈止了步子,慢慢回身,道:“鸡毛琐碎,与我何干?”

快嘴驴一看紧忙奔到近前,目光瞥了瞥大汉们搁置一旁的木笼,小声道:“那婆婆说准了您会在今日准时到来,也说准了达幕城发生的大事,可那一件百年难遇的大好事是什么?它何时发生呢?”

十三无奈摇头,看了看快嘴驴,道:“就这事?还有其他吗?”

快嘴驴摇头,一脸费解。

十三回身又去,口中道:“事有碰巧,乱语胡言又岂能轻信?”

快嘴驴一怔,紧忙辩解道:“恩人莫恼,那老妇人并非凡人,绝不会诓我,况她所言种种俱已相继发生,准确无误,想来那大好事也一定不差,所以······”

十三听到此处突然想起了天音语婆婆,不由心中一凛,戛然止步,回头盯着快嘴驴见他一脸慌急,又不由得暗自苦笑,无奈摇头。

快嘴驴一见忙道:“小的刚刚才又想起,那老妇人来时一路絮絮叨叨,念得都是子归二字,也不知说的是否是这药酒梓归?”

快嘴驴说完,目光再次投向两个大木笼,此时早有百姓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向凌少懿讨要着药酒。

凌少懿笑容满面,一边指使大汉安抚众人,排队等候,一边又叫人掀开一个笼上的锦布。

一瞬间,众人惊呼,慌忙后撤。

原来,那木笼里囚着的竟是一条海碗口粗细的花斑大蟒,蛇信吞吐,煞气逼人。

凌少懿一见众人惊惶畏避,紧忙出言安慰道:“诸位,切莫慌张,此蟒乃是家训舍养,不会伤人,我那梓归酒之所以鲜有出售也是因它缘故。”

说着,凌少懿伸手从一个伙计手中接过一个酒樽,递到笼前,就见那蟒蛇蛇头一挺,往前伸递,张口便自喷出一道浅蓝水线,落入酒樽,须臾斟满,然后住嘴、缩头伏了下去,蛇信再次吞吐,已然尽显温顺安静。

凌少懿手举酒樽,高声道:“诸位上眼,这便是我闻达医官秘而不售的药酒梓归,哪位先来品尝?”

话音落处,但见一个身形鄙陋的糙汉率先上前,欢声道:“大官人,这头一杯酒不好喝,莫不如就让在下身先士卒,饮了它吧?”

凌少懿看了一眼来人,知他是达幕城里出了名的酒鬼,略一蹙眉,不无担忧的道:“我这药酒劲道不俗,莫说这一杯不成,便是一口都足以令你醉上三日,你还敢饮吗?”

那人不识深浅,一听这话立时拔高身子,傲然的道:“大官人忒小瞧人,我老鬼醉遍天下,什么样的烈酒没喝过,还怕你这区区的一杯药酒不成?”

话音落地,人声哄杂,群起拱之,此起彼落。

凌少懿一见哈哈大笑,擎着酒樽,高声道:“也罢,既然这位老鬼兄台有意先饮,本大官人便自作主张,将这第一杯酒赠了他吧。”说着,酒樽向前一递,道:“酒性太烈,兄台慎饮!”

那人嘿嘿诡笑,一把抄过酒樽,满脸不屑的放在鼻下嗅了嗅,突然呐喊道:“好酒!果然好酒!”

瞩目围观的众人一见尽皆呼应,呐喊不休,那人一见,竟然伸手推开眼前的一个孩童,大剌剌的扯过那孩子座下的木椅,纵身一跃跳了上去,酒樽高举,怒声道:“诸位,我老鬼不信他大官人的危言耸听,今日便先替大伙饮了此杯。”

话音落处,人群喧哗,一个妇人愤然起身,高声道:“馋老鬼,你爱黄汤,想饮便饮,何故胡乱沾带别人。”

众人一听亦随之呼应相和,那老鬼一见嘿嘿讪笑,道:“吵什么吵,你们这些女人家就只知簇拥附和,蛮缠胡搅,哪里知道这酒里乾坤的奥妙?”

女人们不甘,纷纷抓起桌上的碎屑丢打老鬼,男人们轰然大笑,老鬼趁机捧起酒樽,张口便饮,毫无顾忌。

一口药酒入吼,先时清凉,继而燥热,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鬼擎着酒杯,面红耳赤,此时莫说饮下这一酒樽的药酒,便是再多饮一口怕是都已难上加难。

众人哄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当是这老鬼滑稽,故作一副假态来哄骗大伙。

凌少懿眼见老鬼异样,脸色微变,紧忙催促两个伙计冲了上来,一个夺下老鬼手中渐渐垂下的酒樽,另一个则伸手搀扶着他下了椅子。

凌少懿冲着老鬼微微探了探身,道;“怎么样?此酒烈性如何?可否还能再多饮一口?”

老鬼被人架着,四肢酸软,但听此话还欲嘴硬,却不意腹中翻腾,一个不忍竟将先前所吃所饮尽数吐了出来,俄而,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众人一阵惊呼,哑然瞠目,继而有人交头接耳,喧嚣再起。

好在,凌少懿心有主意,倒不在乎他人口中所说的什么‘是烈酒还是毒药’什么‘赠酒欢庆,居心叵测’等等诸言,只命伙计搀着老鬼进了医馆,才又高举酒樽,大声道:“还有谁来再饮此酒?”

其时更有几个男人心中不服,挺身站起,跃跃欲试,但最终都被自己的妻儿给拦了下来,脸色铁青,意欲难平。

凌少懿再问几次,俱无应和,不由讪讪而笑,慢慢收回酒樽,望着达幕城的一边大声道:“可惜!可惜!天下沧浪无尽客,琼浆美酒无知音。”

话音落处,几分悲凉倏然掩过,他无奈摇头,将那酒樽交与伙计,转身刚要回归医馆,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身后问道:“好心伯伯,你那笼中装的是什么宝贝,可不可以打开给我看看?”

凌少懿一怔,慢慢转身,就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小少爷,你的好奇心可真重,难道真想看看伯伯那笼中的东西吗?”

男孩瞪大眼睛,连连点头,满脸童真。

凌少懿敛了笑容,伸手拿过刚刚塞给伙计的酒樽,目光冷煞,扫视一眼众人,暗暗忖道:缩头老贼,枉负侠义,既然你迟迟不肯现身,那便让我先将这孩子灌醉,看你如何还藏得住?

凌少懿想着,微微诡笑,慢慢蹲在了孩子面前,将那酒樽往前一递,道:“好孩子,饮了这酒,伯伯就让你看那笼中之物,如何?”

男孩一愣,忙又摇头,道:“不可!不可!娘亲说了,小孩子不可饮酒!”

凌少懿失笑,道:“傻小子,谁说这是酒了?你看看,天下酒品哪有这般颜色的?”

男孩面现难色,幽幽的道:“可是······可是刚刚那个伯伯不是都醉了嘛!”

凌少懿摇头,道:“他不是饮了伯伯的酒才醉的,他是······”

男孩一听忙道:“哦,对了!对了!娘亲说,那伯伯是个醉鬼,就是不喝酒都会醉的!”

凌少懿哈哈大笑,这个答案他很满意,所以他顺着男孩的目光看向了他的母亲,就见那一边立在桌旁的女人羞红了脸,慌张的压低了头,不由诡秘一笑,又笑着将男孩揽在怀中,道:“所以啊,伯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药酒,它或许是味道甜美的果汁也说必定呢!”

男孩一听,瞳孔放光,欢声道:“真的吗,我要尝尝!”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刚刚老鬼醉倒的样子恐怖骇人,余悸未消,设若这小小孩童若是饮了这酒,那哪还能有半点活命?

男孩的母亲在众人的惊呼、怂恿下脸色煞白,踉跄奔来,口中疾呼,道:“小宝,不要!”

凌少懿盯着那神色慌张的母亲嘿嘿冷笑,两个大汉一见立时迎了上去,若两堵大墙一般死死阻住了女人的去路,这时更有众人嚣叫呵斥,但凌少懿仍自我行我素的哄骗着男孩,将那酒樽递到了男孩的嘴边,温声道:“好小子,莫听他们吵嚷,来,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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