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斗结束,诗雁栖失满面愁容的站在战场中静静的望着手下忙碌的打扫着战场,再见那原本凶猛狰狞的蛊怪不知何故都突然委顿下来,面对铁卫宰杀更无半点反抗之心,惶惶之下,所来蛊怪尽数殒没,无一生还。
如此巨变,是何缘故?
诗燕栖苦思冥想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他满心疑虑难解之际,图文有人高呼一声道:“总管大人,不好了,您快看!”
话音落地,又有人接着喊道:“大人,这边也是!”
诗燕栖大惊,慌忙冲到那率先呼喊的铁卫身旁,俯首一看,就见那面目狰狞的蛊怪竟无来由的变作了一个壮汉。
心中正自踌躇费解之时,一众铁卫接连呼喊,惹得诗燕栖满头雾水,怅然环顾,这时更有金行奔了过来,慌声道:“大人,所有蛊怪都变成了普通百姓!”
诗燕栖眉头紧锁,低低的道:“可还有活口?”
金行摇头,诗燕栖悲声长叹,心情沉郁,他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有如此逆转。
与此同时,高山远眺的独孤惊鸿心情沮丧难当,她双眼泛红,恶狠狠的盯着趴伏脚下的巫师和商会领队,又瞅了瞅那业已由绿变红的草蛊幼苗,耳畔再听连连回报的信使和那兀自悠闲弹唱的乐音,突然仰天咆哮,怒不可遏的吼道:“混蛋!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说着,她又张手取来百光索,毫无征兆的打碎了主奏乐师的头颅,愤声咆哮道:“没心没肺的东西!”
夜逍遥有些讶异,他端着酒盏,眼睁睁的看着那主奏乐师的尸体栽倒在了自己的脚前,然后又见那余者乐师丢东抛西,抱头鼠窜,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他待一切渐显平息,慢慢起身,不疾不徐的道:“惊鸿丫头,怎么,一阵挫败便灰心丧气了?”
独孤惊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夜逍遥,愤声道:“师叔,惊鸿苦心筹谋,势在必得,如今天不助我,满盘尽毁,您就莫在一旁说那风凉话了气我了,惊鸿现下心情恶极,再无闲心孝敬,还请您老借步离去,不送!”
独孤惊鸿说完强忍泪水,扭头别望,心头那无尽的晦涩绝望又怎一个‘悲’字所能描画。
夜逍遥见独孤惊鸿说的悲凉绝望,不由微微一笑,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你这丫头,先时还说你性格变好,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就又打回原形了,真是——”
独孤惊鸿一听猛然转身,恶狠狠的瞪着夜逍遥,只看得夜逍遥尴尬一笑,道:“罢罢罢,师叔不说便是,你看你那样子,像极了你的师父,想来还真是我欠你们师徒俩的。”
夜逍遥说着放下酒杯,慢慢踱步到了那山的边缘,一眼长天,乌云笼盖,再见那城中一切安然,摇头苦笑,道:“我便不明白,你那师父爱恨成怨,可以理解,可你这孩子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毁这城池?难道这里不是生你养你的故土?”
独孤惊鸿冷哼一声,道:“师叔明知故问,我做一切皆受师父所命,哪敢有半点私心?”
夜逍遥侧头回望,突然失笑,道:“也是,这便是我那可怜师姐最为失败的地方,当然也是她最成功的地方,真所谓青出一蓝胜于蓝,你终究还是要强过你那师父的。”
独孤惊鸿闻言脸上拂过一丝讶异与窃喜,但瞬息之后又忙冷声道:“师叔说的哪里话,弟子是弟子,师父终究还是师父,穷我一生若能达到大师父造诣之一二便已是天大的福分,又何敢谈强过之说?师叔好意,惊鸿感激,如今事乱纷杂,我确实无心说笑,师叔还请您移步。”
夜逍遥听着骤然转身,脸色一冷,道:“惊鸿丫头,你是真不明白师叔在说什么吗?”
独孤惊鸿摇头,道:“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夜逍遥紧紧盯着独孤惊梦,凝视半晌,突然一声嗟叹,道:“罢了,看来苦海难渡你亦无悔强求,既不愿与你师为戒,那便顺势随行吧,但只愿,你之余生不若我那师姐,做了个冲不破的牢笼,空自悲切怆然。”
独孤惊鸿闻言脸色变得愈加的难看,她试了几试,终将那几欲爆发的怒火强行按了下去,故作平和的道:“师叔好意,惊鸿铭记,还请师叔——”
夜逍遥不等独孤惊鸿说完,右手一挥,转身举目,眺望着堰雪城外渐近的烟尘,语声悲凉的道:“莫说了,惊鸿丫头,你师叔我一生没甚主张,虽心怀锦绣却难做那救世的良人,纵使苦口婆心的劝你移心向善,可怎知我亦浑身罪孽,又怎得回头为岸?”说着又是一声叹息,道:“事到如今,已万事难全,我虽有言不再助你为虐,可身为同门长辈又怎能袖手旁观,见你等门人受苦?说不得,我夜逍遥不求死后福报,但求下了地狱能做个普通无名的红毛小鬼,千万莫再遭这世间纠结难缠的恶人之苦。”
独孤惊鸿听着,偷偷摇头,一双眉头粗紧了烦躁,正自无所适从之际就见夜逍遥双臂一展袍袖,朗声道:“惊鸿丫头,莫烦师叔,你的酒师叔也不会白喝,既然你那精心筹备的蛊怪凶城不得所获,那师叔便在这大风雨来临之前,助你施个小法术,提前热热场子,吵闹吵闹。”
独孤惊鸿闻言一怔,继而心中一喜,但转瞬之后又蓦然蹙起了眉头,追问道:“师叔您说什么?什么是大风雨?”
夜逍遥诡秘一笑,用手一指城外连天的烟尘,道:“你看那,那便是大风雨!”
独孤惊鸿突然忘了自己心中难去的沮丧与晦涩,紧走两步到了夜逍遥身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惶然的道:“大风雨?那究竟是什么?”
夜逍遥摇头,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等它们来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他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一个锦帕包裹的小木匣。
独孤惊鸿一见,满脸茫然,聚精会神的看着夜逍遥将那锦帕拨开,露出里间的木匣,终是难忍好奇,道:“师叔,这是什么?”
夜逍遥将木匣撑在手心,道:“这可是个宝贝,是可以助你屠城杀人的大宝贝?”
独孤惊鸿听完愈加显得茫然,用手指了指木匣,道:“您说这个小木匣便可助我屠城杀人?”
夜逍遥洋洋得意的点点头,就见独孤惊鸿抚掌一笑,面露绝望的一摇头,转身便欲离去,夜逍遥一见紧忙制止道:“站住,你这孩子,脾气火爆,明明身为女子却总是一副男人做派?”
独孤惊鸿满脸不甘的垂下脸,冷冷的瞪着夜逍遥,静默无语。
夜逍遥不以忤,慢慢打开木匣,但见里间现出九个方格,每格搁置有一个琉璃小瓶。
夜逍遥拖着木匣想了又想,终于捏起中间的一个琉璃小瓶,递到独孤惊鸿的眼前,道:“这些年我为你师父的宏愿四方奔走,几似踏遍了全国的山河土地,这其间便有那各类奇趣好玩的东西,这一瓶便是我年前误走万幽塚时捉来的三百八十七个丧荡游魂。噢,对了,这个就更厉害了。”
夜逍遥说着放回琉璃瓶,又捏出了另一个摆在边角的小琉璃瓶,道:“这个是不久前我在止望村候人时顺手掳来的一帮贼匪,他们新近殒命,威力最强,说起来,他们虽为绿林却也都各个热血,假若不是——”
夜逍遥说着突然住声,望着城外的风色失神片刻,心中暗道:假若不是他强行筹谋,我又怎会活活要了这些人的小命?也不知他此刻如何,千万可别被那明眼的人给看穿了。
独孤惊鸿没有理会夜逍遥游荡的心思,她伸手拿过那小琉璃瓶,举在眼前,但见瓶内幽魂荧荧惑惑,好似无数萤火虫,心中疑虑又起,道:“师叔,您说是要助我屠城杀人,可弄来这些游魂亡魄又有什么鬼用?”
夜逍遥突然醒神,伸手夺回琉璃小瓶,拿在手心颠了两颠,然后又将先前取出的琉璃瓶子取出来,木匣收入怀中,寻了一处开阔地,左右看了看,道:“惊鸿丫头,这便是你孤陋寡闻,小看你师叔了。”
夜逍遥说完,相继弹开瓶子的封印,冲着虚空一挥,就见两股流萤自瓶中徐徐飞出,似两道斑斓水线,冲在空中三尺处重又折成弧线溅落在地,铺陈扩散。
半晌,流萤落尽,满地绚烂。
夜逍遥收起空瓶,对着满地萤光挥指作符。须臾,逾千人影纷纷立起,排作两拨,整齐而立。
夜逍遥一见,朗声大笑,拱手作揖,道:“诸位老大,瓶中憋闷,勿怪勿怪。此时出来也便都舒展舒展筋骨,好生放松放松吧?”
话音落地,人影攒动,这时,一个虬髯戟张、身材刚猛的大汉推开眼前的两个人影,拔着身子,大声道:“喂,你这瘦贼,我天齐帮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虚言哄我,取我众家兄弟性命?眼下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老阮又有何颜面再见我的同袍?”
话音一落,那大汉作势欲扑。
夜逍遥一见不疾不徐的念动咒语,但见另一拨中的几道光影突然闪到了大汉的身旁,不由分说,揪扯着把他掳到一边,三下两下便把那大汉撕的四分五裂,不成了样子。
如此一来,大汉一拨人影骚动,纷纷上前理论,说到急处,众人各自撸衣挽袖,紧紧相抵,或是谩骂,或是挑衅,或是指责,或是威胁,一时间乱哄哄的成了一锅粥。
夜逍遥一见急忙大声喝道:“住手!停!诸位且听我说一句。”
哄闹声乱,渐渐平复下来,夜逍遥展了展袍袖,高声道:“夜某知道,诸位生时皆为一世豪杰,胸中天地,激荡寰宇,豪气干云,只可惜,命之一途,尾落平阳。夜某自知那阴间刑法的凶残,是以斗胆半路截取,将各位暂时囿禁在那小瓶之中,话说真诚,实是不忍再见诸位重堕苦海,饱受那煎熬折磨之苦。”
话音甫落,又有人高喊道:“瘦贼,你胡说八道,我天齐帮虽然蹉跎多年,可帮主大哥刚刚死获新生,好日子正当时,你却又叫我们稀里糊涂的成了亡魂,这仇再无更甚,你休在那里乱逞口舌,说什么功德话,别人信你,我等兄弟才不理会。”
话音未落又有人抢着,道:“就是!就是!他哄得我们丢了性命,还将帮主撕成碎片,这仇怎么忍下,弟兄们,咱们莫不如跟他拼了,最差也要索了他的命,让他也跟咱们一样,成个孤魂野鬼,如何?”
人群哄闹,纷纷响应,就连不相识的另一拨亦赞同者多数。
夜逍遥见讨伐之势渐浓,不禁淡然一笑,用手指着天齐帮众,道:“你们这群薄情寡义的家伙,当时是谁低三下四的求我来着?如今,我已应诺,把尔等尽数带入堰雪城,成功在即,你们却要倒打一耙,反倒把我说成了杀生害命的恶人,如此出尔反尔、蛇蝎心肠,着实歹毒龌龊,令人心寒!”
喧哗再盛,异声突起,夜逍遥斜眼睨着众人,心中得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