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名昭着的夺命谷是天下第一恶人谷,里面住着世上最多的恶人、烂人以及妖人。
夺命三判便是那恶人中的恶人,为祸世间已有千年。
独孤显对于夺命谷和三判官的印象还留存在早年行走江湖时的耳闻中。更何况,他一生鲜有江湖游走的经历,再加上堰雪城闭关锁城多年,外界的讯息就像梦境里的碎风,哪里摸得到半点。假若不是今日遭遇,恐怕这一生都将记不起这帮‘恶人’的名号与出处。
夺命三判,一奶同胞,出身不详。
大哥天神判,名叫问海潮,使用兵器斩仙珏,但因唇齿功夫了得,极少使用兵器;二哥问天生,诨号人中判,兵器风云扇,其人阴狠毒辣,杀人如麻;三弟问歌愁,又名鬼吏判,兵器无常笔,性格莽撞,话多心毒。
除此之外,三人还同时练就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夺命丧魂钉,仗着一身本事,他们祸乱人间,鲜有敌手,更何况背后还有夺命谷强大的招牌作为倚仗,一向嚣张跋扈、横行无阻。
只是,花无百日好。
遮莫大限已近,不可一世的夺命三判在近年来的境遇里屡屡受挫,尤其是那架鹰催马的白发汉子甫一出世便成了他兄弟三人夜不能寐的噩梦。
假若不是前几日受那高瘦汉子的吹嘘、蛊惑,起了得道飞升的杂念,恐怕他们都早已遁入山谷,永不出世,哪里还有这苦寒之地抢夺珍宝的事儿。
大哥问海潮倒是一直念念不忘三人与那白发汉子约定的誓言,只是他亦禁受不住至宝一品珠的诱惑,还有那两个心存侥幸的兄弟的怂恿。
为此,他来虽来矣,但与二弟之间的嫌隙还是发生了,心底暗暗的叫着劲。
老三问歌愁的无常笔杀人无数,就连那笔尖的污渍都带着刺鼻的血腥味,他一向秉持的原则是:讲则讲,若不通那便打,打就索命。
故此,讲不通的问歌愁把无常笔丢在空中胡乱画了几道,一阵卷地狂风陡然升起,托着无常笔画出的一颗的骷髅鬼头,裹带一股阴森寒煞的冷风直扑独孤显面门。
独孤显一见骷髅鬼头来的迅猛,纵身向后跃过一桌酒菜,月光剑绽放耀眼紫芒狠劈而下。
独孤显终于出手了。
这是他隐藏实力多年,或者说他有生以来首次真正拼打实力的一次奋战,不为别的,就为这眼前骇世的恶人,为那不该死于恶人之手的可怜羽儿,更为了那想要掠夺自己护送至宝的无耻小人。
月光剑轻松斩落骷髅鬼头,这令独孤显有些意外,而那兀自狞笑的问歌愁又让他感到了事情的蹊跷。
果不然,被剑斩做两瓣的骷髅鬼头再次凭空卷起两股狂风,一道飞向独孤显一道卷向仗剑凝视的其他狐裘客。
独孤显大惊,刚要出言制止却为时已晚。狐裘客们纷纷掷起手中剑,一霎时,剑影绰绰,团团围住骷髅鬼头。
问歌愁狞笑不止,双手同时发力,判官笔悬在半空疯狂描画,片刻之后又有七八个鬼头驭风而出,争抢着咬向那空中呼啸的宝剑。
宝剑终于被那鬼头咬断,就如兔啃萝卜,咔嚓有声,片刻之余,所有宝剑俱被鬼头一一吃下,只余剑柄相继坠落地。
众人见状无不大骇。
独孤显心中更是惶然大惊。
好在,月光剑是世间少有的通灵之物,纵使鬼头再多凶猛也难伤它分毫,再加之独孤显偷偷练下的功力加持,虽不能说人剑合一、驭剑通神,但那火候也算精深了。
月光剑在最后一枚剑柄落地的瞬间突的化作一道匹练,相继穿破三个骷髅鬼头,一道紫芒暴涨蓦地飞回独孤显的手中。独孤显手握剑柄傲然一抖,就见骷髅鬼头纷纷化作尘屑,扑簌落地。
问歌愁见状脸色一变,继而又纵声狂笑,道:“腐草萤光也敢与日月争辉,不知深浅的东西,快来受死吧?”说着,就见剩余鬼头纷纷聚拢,伴着他的一声怒吼,再次扑向独孤显和其他狐裘客,带着瘆人的鬼哭之音,阴森可怖至极。
独孤显斩杀骷髅鬼头心中信心大增,他见鬼头再来,心下已有计较,暗中催力,匹练飞掠,再次刺向鬼头。
或因前车之鉴,骷髅鬼头识相的避开紫光,一路惶惶的躲避匹练的追杀。
独孤显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手中加力,就在他原以为势在必得的刹那,忽闻一阵刺耳哀嚎,侧目看去,就见失剑惊惶的狐裘客们正一动不动的被那骷髅鬼头咬断喉咙,哀鸣着死去。
独孤显大惊,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匹练变回月光剑,紫芒呼啸,凛冽生风。他发了疯似的斩落那面目狰狞的鬼头,只可惜那些跟着自己一路坎坷而来的孩子们,就这样悲惨死去,羸弱而又不堪。
独孤显懊恼不已,他在撕心裂肺之余还深深自责,假若先时出手果断,早早了了这些鬼头,这些孩子又何至丧命于此?
一声喝断九霄的悲鸣,凄惨而又绝望。
他泪眼迷蒙的望着死尸,浑身颤抖。那一张张稚嫩天真的面容,那一些绕膝承欢的未来,如今都成了他独孤优柔无能下的恶鬼,他是罪人,是将无法面对堰雪城父老的千古罪人。
他颓然跪下,伤心到了极致。
问歌愁的笑是得意亦是狂傲,他趁着独孤显悲伤失神之际再次出手,无常笔悄然戳向了他的后脑,那是他‘打就索命’的原则,也是他最后傲娇的自诩。
独孤显明显感受到了脑后不善的恶风,假若他想翻身闪避那一定不是什么难事儿,只可惜,现下的他心如死灰,面对自己失职犯下的错,他只求一死。
一了百了。
“住手!”
一声大喊蓦地响起,紧跟着问歌愁的无常笔被大哥的斩仙珏磕飞到了房梁之上,这一举动吓坏了问歌愁,他一脸惶惑的盯着问海潮,颤声道:“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你竟然对我动了兵器?”
问海潮收回斩仙珏,温声道:“老三,别多想,事出突然,大哥也是着急,不是针对你。”
问歌愁伸手取回无常笔,扛在肩头,冷冷的道:“那又为何?难不成在我杀人之前,你还有什么道理要跟我啰嗦?”
问海潮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老二问天生笑道:“行了,老三,别忙着急躁,刚刚若不是老大暗中助你镇住那几个小贼,还不知道你要与他们缠斗到几时?”
问歌愁一听登时竖起了眉毛,瞪着眼,没好气的道:“怎么了,斗便斗,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再说,三爷我高兴,想斗几时便斗几时,哪个要他插手生事,多此一举了?”
问海潮听罢尴尬一笑,温言道:“好了,老三,刚刚是大哥不好,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问歌愁不依不饶的哼了一声,把嘴撇到一旁,问天生又道:“老三,你这混账货好不知礼,人家老大一片好心,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纠缠个没完?”
问海潮一听豁然黑脸,他对问天生冷声道:“老二,能否闭上你的嘴,不要再给我搅惹是非?”
问天生有些委屈,他摊了摊双手,道:“老大,你这是怎么说话,我可是帮着你们解决矛盾呢?”
问海潮不悦的道:“不需要,你只须管好你的嘴就是。”
问天生也来了脾气,刚想出口反驳就被问歌愁给拦着,道:“算了老二,我算明白了,咱这大哥被那白毛汉子吓破了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神判了。”
问海潮听罢摇头苦笑,他叹息一声到了独孤显面前,道:“独孤城主,事到如今,你仍是不肯交出一品珠吗?”
独孤显嘿嘿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他冷冷的道:“恶贼,别再痴心妄想了,明白告诉你,一品珠就在我身上,可惜你们永远都拿不到,即便让独孤血溅三尺,丢了这条老命,你们也休想拿到,哈哈!”
独孤显的笑声苍凉落寞,充斥着无尽的凄苦更有傲然不屈的倨傲,这倒让一向以理服人的问海潮犯了难,同时,他的愤怒也被慢慢激发出来。
“独孤城主,你最好明白,我问海潮现已有心向善,苦口劝你也是一片赤诚,不过你可别得寸进尺,以为我问某是个好欺之人?”
问海潮的这番话倒是让他的两个兄弟感到有些意外,问天生挥动折扇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臂,语声幽幽的道:“老三,我没听错吧?这老大好像也有脾气了?”
问歌愁一听,立时爆吼一声,挥动无常笔直接戳向独孤显的咽喉,口中兀自大喊,“闲妇啰嗦。”
恰在此时,屋外突的传来一声刺耳的鹰鸣,那声音在大山风雪之中激荡迂回,久久不散。
这一声鹰鸣恍如落地的炸雷,吓落了问歌愁手中的无常笔,吓白了问海潮青黑的面皮,更吓慌了问天生一向不服失败的心,三个人面面相觑,恐慌之色溢于言表。
鹰鸣声逝,再无后续,良久之后,问歌愁才率先醒悟,他俯身拾起无常笔,自我解嘲的道:“原来是一只过境留声的披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