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怒极,但想动身已然势比登天,便是开口折辨都已难上加难。
其时,更有十数名豪客以及秋茗庄弟子相继殒命,余者已然四下逃散,再无一人敢来叫嚣。
此时此刻,四方拱助而来的江湖豪客尽都仓惶如丧家之犬,全不见了酒席宴前的豪情壮志,铿锵豪迈。
碎夜婆婆收敛目光,再看四去仓惶的众人,微微蹙眉,口中啧啧,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信他有这缘分,酒囊饭袋都是夸赞他们了。”说着,神色复杂的瞄了一眼十三,慢慢露出了几许讥笑,然后又冲诤佞大声道:“乖乖,速速解决这些下贱的杂碎,可别再让他们继续玷污这充满灵气的福地。”
诤佞听完,纵身一跃,起在空中,脖子一伸,长嘶两声,扑棱棱的变作了一只体态巨大的秃顶老鸠,然后伸展一对翎羽稀疏的老翅,凭空抖了几抖,慢慢落在一个正自慌张逃窜的秋茗庄弟子身后,鸟喙一扬,‘咔嚓’一声啄破了他的头颅,用力向里一探,再又摇头,竟然将那惨叫的弟子突然甩在空中,死于非命。
老鸠嘶鸣不歇,连舞双翅,裹起阵阵飓风,吹得逃窜的众人东倒西歪,难以站稳,趁此时机它又东奔西蹿,啄杀数人,竟在眨眼之间又将那奔逃四散的众人重又围堵回来。
碎夜婆婆瞥了一眼惶惶不安的众人,又看了看阳光下隐隐闪着灵光的秋茗庄,突然怒号一声,破声喝道:“我信你有这缘分,好好的灵地,乌烟瘴气,恶小奸邪,肆意妄为,今日,婆婆我便替天行道,誓将尔等尽数清除,片甲不留,哈哈哈!”
阴恻恻的笑声里,飞荡四周的黑烟球体突然飞回背篓,咆哮嘶鸣的老鸠也挥着老翅落在一根挺拔直立的练武桩上,目光冷煞,死死的盯着十三,蓄势待发。
背篓徐徐升空,起在三丈高矮的虚空里悬而不落。
一切暂时归于静寂,恍如往昔安然。
内宅里,秋夫人引着喻秋檬姊妹以及一众侍女下人心际惶惶的徘徊在廊下,不住的向外张望,隐隐间,深深的不安掩上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秋萧萧与喻秋檬数次举步,想要前往查看,俱都被她强行拦下,随即又命几个侍女将她二人架入屋中,不许再出门半步,凛然之色煞有其事亦也鲜少有之。
秋夫人本也是江湖仗剑、嫉恶如仇的热血英侠,可自打她嫁了秋尚桢、生了女儿秋萧萧后便慢慢隐去了身上的所有凶煞戾气,渐渐变得温婉慈爱,贤良淑德。
是以,多年来,她伉俪二人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今日,庄主恶事,上下惶惶,就连一向沉稳的秋尚桢也都乱了分寸。所以,秋夫人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与忧虑,总念着,外宅的事都有郎君打理,自己一个女人,不去添乱,只要好好守住内宅里的平安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秋夫人望着阻隔内、外宅间的大墙心乱如麻,她总盼着有那精灵晓事的弟子会突然奔来与她知会墙外边发生的喜讯或者噩耗,可偏偏的,弟子们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平日里慵懒于墙头之上的那几只狸猫也不知了去处,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遭到了不测,或者——
秋夫人叹息,不敢再继续胡猜乱想。
“夫人?夫人?”
一个侍女突然惊叫,骇得刚刚垂首的秋夫人猛然抬头,满脸慌色。
“您快看,那黑烟,好诡异!”
侍女接着呼喊,用手指着外宅里突然冲天涌起的股股黑烟,瑟瑟发抖,语声惊惶。
秋夫人向前两步,满脸惊讶的望着那墨染的浓烟冲天滚涌,沉吟片刻,道:“不好,前宅失火,来人——”
话音刚落,就见一团黑烟呼啸飞来,落在围墙之上猝然炸裂,伴着一只狸猫的惨叫,整堵墙都轰然塌落,烟尘四起。
紧跟着,更多的黑烟飞来,掩过宅中的草木楼台,瞬间将其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秋夫人一见惊慌失色,大叫一声不好,慌忙催促下人避入屋中,然后独自一人快步奔到院中,聚精会神的盯着业已陷入黑烟、尘土之中的外宅,以期能看到那外间发生的不测。
只可惜,眼前迷蒙混沌,不清不明,只闻声声惨叫不绝于耳,直骇得她脸色煞白,驱步上前,语声急切的呼喊着相公。
蓦地。
一股黑烟从斜侧里猛地飞来,重重的将她撞在一丈开外的大树之上,一声闷哼没于喧嚣,秋夫人跌落在地,挣扎两下,晕厥过去。
倚树跌坐的十三万万没想到,仅在这眨眼之间,碎夜婆婆的背篓里便冒出了如此声势的黑烟,而且,那黑烟无坚不摧,甚是恐怖。
老鸠隐在黑烟之中,嘶鸣不歇,惹得碎夜婆婆哈哈诡笑,阴煞煞的道:“好乖乖,急什么急,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臭虫。你看他先前大义凛然、刚直不阿的样子,啧啧,还真是威风不小。好啊,他不是自恃侠义、丹心铁血吗,那咱就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庄子如何被毁,这人如何被杀,假若他真是条好汉,定然会出手救护,到时你也好与他打杀个痛快。不然,他当个缩头乌龟,只会夸夸其谈,那咱也不必把他当作人看,他更不配当你的食料,到时一把鬼火将他烧成灰烬,也算婆婆我对得起他明月血岛。”
老鸠仍自嘶鸣,振翅乱飞,冲撞在黑烟之中接连又啄杀了几个豪客。
碎夜婆婆说完又自诡笑不止,便在那笑声里,黑烟快速扩散铺陈,不过瞬间,已将整座秋茗庄罩在其中。
黑烟滚涌不止,继续迷漫四方。
河府中,岳霖兄弟带领手下全力处置善后事宜,突有那探信的武士慌里慌张的奔了回来,到了岳霖独意面前,躬身一礼,急声道:“禀大公子,秋茗庄里陡生恶事,十分诡异,恐有大难发生。”
忙在别处的岳霖悠然一听,紧忙奔了过来,急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恶事,快快如实讲来。”
那武士一听紧忙将空中怪手伤人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正当兄弟二人倍感惊诧的一霎,门外又急匆匆的奔回了一个武士,欢声道:“大公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岳霖兄弟一听登时紧张起来,岳霖独意道:“莫慌,慢慢说,哪里大事不好?”
那武士紧忙道:“刚刚接到消息,说秋茗庄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怪人,他们行为诡异,举止乖张,竟生生的把······”
那武士说着突然顿了顿,急的岳霖悠然紧忙道:“快说,竟生生的怎么了?”
那武士长出一口,道:“竟生生的打杀了秋庄主,眼下正要毁庄灭门,看来大难已成,那秋茗庄怕是······”
岳霖悠然一听急忙唤出火麒麟,纵身一跃,跨在背上,双手空中一探,取来梭刀,道:“哥哥,虽然我河府平日与那秋茗庄往来甚少,可先前咱们有难,人家那边可是来了不少人,眼下他方有难,我河府又怎么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莫不如叫我带些人手过去看看,但有需要帮衬也好出些微薄之力,以尽些许邻里之谊。”
岳霖独意听罢点头,道:“悠然,你果然长大不少,所言甚是,只是——”
说话间,又有人惊呼连声,二人虽众人目光望去,就见天地间猝然荡起了滚滚黑烟,蔽日遮天,甚是诡异。
岳霖独意眼望滚滚黑烟,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指着黑烟,道:“可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这时又有武士跑了进来,道:“大公子,秋茗庄里传来消息,说那恶婆婆的背篓甚是诡异,无端喷出股股黑烟,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甚是骇人。”
岳霖独意听完脸色大变,紧忙侧脸盯向跃跃欲试的岳霖悠然,道:“悠然,看来那边事态凶险,祸事不小,你本事未成,去了也是白饶,不如留在府中好好护好家门。”
岳霖独意说完又冲满院忙碌的武士高声道:“都听好了,速速带好兵刃,随我一同前往秋茗庄。”
众武士齐声回应,纷纷寻来兵刃,找来龙颜驹,威风凛凛的跨坐骑上,整装待发。
岳霖悠然见哥哥如此安排,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原本还想与哥哥再争辩几句,可见哥哥踏风而去,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吞了下去,于是回首冲那满脸茫然的下人们道:“快!快!先莫管这院中凌乱,生命要紧,赶紧知会大伙,早早防范黑烟来袭。”
众人应喝,分头散去,眼见着,岳霖独意跨坐龙颜驹一马当先的引着一众武士出了河府,上了山岗,须臾消失不见。
岳霖悠然站在院中,举目远眺,心中暗暗祈祷哥哥与众人此去一切平安,凡事顺遂,可莫再生出什么其他的祸端。
岳霖独意纵马疾驰,引着武士过了山岗,向下没行多远就突见黑烟滚滚,倏然迫至眼前,他紧忙道:“大家小心!”
话音落处,一阵狂风迎面鼓吹,继而眼前一黑,众人尽皆困在黑烟之中。
龙颜驹疾驰的步伐终于慢慢的缓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再难寻见前路,更骇人的是那肌肤灼伤的裂痛越来越明显。
终于,有那体力不支者一声惨叫,顿时化成一团刺眼的烟火,挣扎在那人群之中慢慢被烧炼成灰,随风飞散。
众人骇然,破声惊呼。
少时,又有一个武士胯下的龙颜驹奋蹄长嘶,自那足下燃起团团烈焰,骇得那武士纵身一跃起在空中,眼睁睁的看着它咆哮疾奔,化作一团火焰冲在黑烟深处,消失不见。
惊叫惶恐之中,岳霖独意心惊胆战的迫出了体内的莲花,先时仍是一片雪白,但只见那雪白莲花悬在黑暗之中徐徐升空,越涨越大,最后竟照亮了大片的光明。
时有那脸部灼伤已重的武士站在白光之下突觉炙热骤去,再候半晌,痛感尽除,不由欢呼雀跃,紧忙将这感触喊于同伴。
岳霖独意闻之有些讶异,不过眼前事紧亦也顾不得许多,于是呼喊众人匆匆聚拢,自己则又暗自摧使真力,使那雪白莲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显明亮。
众人痛感稍减,岳霖独意紧忙跨马向前,摧使莲花在前引路,寻准方向,疾疾奔着秋茗庄而来。
不多时,众人终于赶到秋茗庄前。
岳霖独意勒马止步,气喘吁吁,他探头向那庄里望了两眼,纵身跃下龙颜驹,熟料,就在他落地的一霎,紧紧悬于众人头顶的雪白莲花猝然暗淡下来。
直等他再次发力御使,体内飞出的莲花却只有拳头大小,所发之光也不再雪白明亮,而是暗淡灰蓝。
岳霖独意有些疲倦,但眼前事紧,只有咬牙苦捱,他吩咐武士下了龙颜驹,鱼贯着进了宅门,可没去几步就见木立路中的锋独语。
众人不解,直待那灰蓝莲花飞到锋独语头顶,只见他突然浑身一抖,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