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宁亦棠包下的船很大,总共三层,一层和二层有五间可供休憩房的房间,每间房可媲美半间正屋,但一层算是船底了,第三层只有三间,其余的空间是甲板。

也不知道宁亦棠是从哪找来的画舫,里面的布置也是尽显奢华,不乏用极其珍贵的红宝石、翡翠、芙蓉石做装饰,挂着的红纱也是极好的鲛纱。

寒时腿上不便,选了二层的房间,漵朝选的是寒时的隔壁。

阿罗就守在寒时房前,坐在凳子上温习之前听顾先生讲的字,寒时受伤这几天她又没有去听顾先生讲课了,趁着此时可以温习一番。

云画岫和慕容绮绣都选了第三层的房间。

慕容绮绣躺在柔软的床滚了两圈,想喝水时才记起来还有个小丫头被她扔在马车上了。

那丫头傻得很,她让她带在马车上别乱动,说不定就待在马车上不动。

慕容绮绣跳下床穿了鞋,去找茶烟,路过寒时房前看到阿罗在看笔记,眼角抽了抽。

“二小姐你去哪?”阿罗见慕容绮绣从上面跑下来,放下手中的宣纸,起身问道。

慕容绮绣摆摆手,“我去找茶烟,一会儿就回来,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人已经跑出了画舫。

阿罗坐下继续看手里记的笔记。

跳下画舫,蹬在草地上,慕容绮绣走了没两步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像一块铁板,装的慕容绮绣眼前发昏。

入目是刺目的红。

“疼死我了!”慕容绮绣捂着前额,眼睛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点泪花。

“你不在画舫休息,出来做什么?”宁亦棠也揉了一下自己被撞的地方,不由想,那丫头的头不会是铁块做的吧,怎么撞得人这么疼?

慕容绮绣没好气的道:“你不是也没在里面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道:“你不是唠叨说困了么?怎么还在下面乱晃悠?”

“和你有什么关系。”宁亦棠侧身走上画舫。

“莫名其妙。”慕容绮绣继续向前走,去马车那里找人。

“茶烟?”慕容绮绣一把掀开车帘,看到乖乖坐在边上的青衣侍女。

“二小姐……”茶烟唯唯诺诺的抬起头看着慕容绮绣。

“……你还真的一直都待在马车上了?”慕容绮绣道:“随我来吧,上船。”

茶烟乖乖的跟在慕容绮绣身边。

“……二小姐……”声音细若蚊呐。

茶烟鼓起勇气,轻轻地拉了慕容绮绣的衣袖一下。

慕容绮绣没感觉出来。

茶烟又轻声喊:“二小姐……”

“你在后边嘀嘀咕咕什么呢?”

快到画舫,慕容绮绣忽然转身,却把茶烟吓了一跳,往后猛然退了一步,差点跌倒,眼眶通红,要哭不哭。

慕容绮绣:“……”

“起来!”慕容绮绣伸手。

茶烟飞快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慕容绮绣手指间,被慕容绮绣捏住,拽起来了。

“……你有什么事?”慕容绮绣看着茶烟。

茶烟动了动嘴唇,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慕容绮绣耐着性子看着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你要玩打哑谜吗?你到底说不说?我很困,我要去睡觉了!”

茶烟憋得小脸通红,她给鼓起勇气,拉着慕容绮绣的袖口到一棵柳树边上。

“……那个红衣世子,有问题。”茶烟小声的把她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宁亦棠早就不满意锦州独统十六州,梅州的实力并不比锦州差,凭什么锦州第一,梅州永远只能排第二?与胡大人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被小丫头记住了。

“就这?”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被这傻丫头认为是大事……慕容绮绣扶额,花嬷嬷怎么给她选了这么一个笨丫头。

“大话谁不会说啊?”慕容绮绣撇撇嘴,“你难道还指望梅州的人衷心于锦州?”

“行了,谁都知道他么不安好心。”慕容绮绣往画舫上走,补充道:“那个云画岫也不是好人。”

一小段插曲过后,慕容绮绣回了房间睡觉。

等她醒来时,寒时他们都去了第三层的甲板上赏湖。

在落日的余晖下湖面波光粼粼,刹是好看。湖面偶有成群的野鸭,清风和煦,一派岁月静好。

寒时还是坐在轮椅上,不过挨着左侧的船舷,可以看到船下的湖水。

漵朝披着斗篷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轮椅的手柄。

宁亦棠站在船头,张扬的红比任何颜色都耀眼,墨玉一般的发在风中轻轻的往后飘扬,手里端着一直红釉茶盏。

云画岫靠着船舷坐着,目光涣散的看着远方,身影略有几分孤寂。

甲板上就四人,阿罗不知道去哪了,慕容绮绣挪到寒时边上去。

发觉有人来了,宁亦棠回头,半张被红纱遮挡的脸有种莫名的喜感。

看到是慕容绮绣,少年觉得没意思,又转回去,看着湖面。

到这个时候,湖面上的游船画舫又多了起来,湖面上除了宁亦棠的画舫外,还有其它三座画舫,与五只小船只。

坐画舫的人非富即贵,那女老少皆有。

随意漂泊的小船只上有打着伞的姝影丽人,或是横笛嘴边的玉面公子。

一艘华丽的画舫从岸边驶来,像是要靠近宁亦棠的画舫。

的确是有目的的。

那艘船极精准的停在了红色画舫的旁边。

而后,一道身形略矮的红色身影自船舱中走到甲板上。

慕容绮绣睁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这不是锦瑄的那个讨厌鬼妹妹么?

云鬓高叠,乌黑的发髻上珠环碧绕,让人眼花缭乱,不觉得华美,反倒有些滑稽,脸上的珍珠粉摸得太多,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脸动一下,就会掉下一层粉来。

柳眉朱唇,看到宁亦棠的身后,透过多层的珍珠粉,也能看清她脸颊上染了红霞。

朱砂色的襦裙,裙头裙边都用金丝线绣满了梅花,群面上镶嵌了许多美丽圆润的珍珠,腰带是赤色的,缀了一排闪闪的玉石,别着一条鲜红的鞭子。她步子有些大,走动的时候就露出一点绣花鞋出来,同样艳丽逼人的红,鞋头坠了一颗硕大的东珠。

“表哥~”声音酥麻,故作扭捏,让人不忍听闻……

小美人靠近红色的画舫,站在船边上,动作有些粗鲁的提着裙摆,踩着危拦跳到了宁亦棠跟前。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小美人,目瞪口呆。

五公主靠近宁亦棠,身上传来浓浓的脂粉味让宁亦棠产生浓烈的不适。他才刚喝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呢就……

“噗……”

宁亦棠嘴里的茶水全部喷到小美人的脸上,糊花了小美人一脸的粉。

小美人先是惊呆了,然后伸手往脸上一抹,摸到一只茶叶梗,便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大叫:“啊……”

漵朝握着手柄,把轮椅拉开,免得宁亦棠的烂桃花伤及无辜。

慕容绮绣捂着嘴憋笑,怎么这个公主越活越离谱了。

船上的气氛极其尴尬,云画岫是长辈,他虽然也不怎么待见五公主,但是也不能让人就这么僵持着,毫无颜面。

“五公主擦擦吧。”云画岫递上去一条干净的手帕。

五公主面上的粉几乎全被茶水淋没了,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脸色一阵青白红交错。

五公主觉得屈辱极了,眼眶里泪水不停的打转,但一直盯着宁亦棠看,希望这人安慰安慰她,给她道个歉,不让她下不来台。

宁亦棠隔着蒙面的红纱捂着鼻子,神色难看极了,见自家舅舅理会五公主了,连忙退开几步,拉远与五公主之间的距离。

救命!他快要窒息了!

五公主没接云画岫递来解围的手帕,看到宁亦棠还往后退,根本不想理自己,一时心中火气,欺身上前,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宁亦棠,“宁表哥……”

云画岫见五公主不需要自己的手帕,神色坦然的又把手帕收了回去,转身离开船头回船舱,与宁亦棠对视一眼,露出自求多福的表情。

宁亦棠黑着脸看五公主,想到她受宠,斟酌着道:“……公主不是还在禁足么?怎么出宫了?小心锦州王知道又要怪罪于公主。”

五公主闻言一笑,“就知道表哥关心我,表哥不用担心,我得了我母妃的同意的,表哥,没想到这么巧,在这西郊遇到了你。”

宁亦棠瞪了云画岫一眼,还不是他说西郊湖边的柳树发芽了,来游湖甚好……

“公主就一个人出来吗?很危险的,不如我遣人护送公主回宫吧?”宁亦棠不知不觉的往后退,表情纠结的看着五公主。

五公主娇羞的抬起袖子掩面而笑,她脸上的茶叶梗粘在她脸上尤其搞笑,“多谢表哥关心,我出来时邀请了遥雪和几个姐妹一齐来,她们就在对面的船上。”

对面的甲板上,迎面从船舱之中走出来三个窈窕的身影。

慕容绮绣靠在寒时旁边的栏杆上,见到对面的三人,小声道:“看着都刁蛮的很。”

寒时点点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五公主结交的能有什么良善的人?”

“锦州王室的公主还没有秦姒卿会做人。”慕容绮绣道。

五公主仗着得宠就横冲直撞的,蠢死了。

提到秦姒卿,寒时看了慕容绮绣一眼,犹豫了一瞬,没有将秦姒卿失踪的事告诉她,道:“锦彤只是被宠坏了,我听说锦州的大公主是女中豪杰,做事待人都很值得让人敬佩。”

什么大公主五公主,反正与慕容绮绣没关系,她没看到茶烟,道了句麻烦,与寒时说了一声,进船舱找人去了。

那头宁亦棠不耐烦的与五公主说话,指望着说完就能让她走,或者找个借口溜了,结果五公主没看出来宁亦棠的厌烦,还喜滋滋地朝对面挥挥手,让对面盛装打扮了的三个美人一同过来……

公主下令,哪敢不从,王遥雪矜持的提着裙摆在两个小姐妹的搀扶下到了对面的船上。

“见过世子,郡主。”王遥雪文静的行了一礼,其她两位也跟着行了礼,是之前相处的并不愉快的孙小姐与卢小姐。

宁亦棠想死。

三个人身上都抹了香粉,他真的要被那味道熏死了。

“世子表哥……”五公主又靠近了一步,“我听说,刘管事把当日的赌注交给了你?”

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想要扯宁亦棠的衣袖。

宁亦棠侧身躲开,又退了三步,“的确在本世子这里,不过,”他补充:“我这儿只有我自己下的赌注。”

“那我的项链在哪?”五公主焦急的问道。

那可是云光玉!那么大一块嵌在项链上。乔妃得知五公主把项链拿去做了赌注,还输了的时候,险些一巴掌打死五公主。

五公主从来没见过她母妃这么生气的模样,那么凶狠,和平日的温和有礼判若两人。

“锦彤!你不给我把项链拿回来,就不要再叫我母妃了!”乔妃指着五公主,怒火中烧:“我乔玉芝聪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生性柔和的乔妃第一次砸了一屋子花瓶碎片。

本来五公主被禁足在自己的宫殿是不能出去的,但上午云画岫有事经过那里,她让自己宫里会说话的内侍去打听了一下宁亦棠在哪,却知道了下午他们会邀请霜寒时来西郊游湖,这才求了乔妃,带着小姐妹来西郊堵人了。

寒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亦棠让了让身子,向着寒时那边看了看。

五公主顺着宁亦棠的目光,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寒时。仰着头,目光不善的走过去,在寒时面前站定,伸出手。

“本公主的项链呢?”

寒时:“……”

宁亦棠要给她项链,她本来就没想要的,让花嬷嬷随手收了,若是五公主态度好点向她要,她一定会给,但是现在嘛……求人也不是这种态度。

寒时慢慢的笑了:“项链的确在我这里,我赢了,赌注全是我的,怎么……堂堂的锦州五公主,连一条项链都输不起吗?”

“你……”五公主脸上通红,小心的回头瞥一眼宁亦棠,见他眉角含笑,以为是在嘲笑自己,面子过不去,只得恼羞成怒,大骂:“我是公主,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你与我世子哥哥订婚了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他才不会喜欢你这么无礼粗俗的人!”

拉过一旁柔柔的王遥雪,眉毛快飞天上去了,“看到没有,我世子哥哥就喜欢遥雪姐姐这般温柔和善的女子!你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有什么好傲的?”

王遥雪本来在一旁看戏,没想到火烧到她这边来了,不由暗怪五公主多嘴。她朝寒时福了福,到底是身份高,现自还不好得罪,“郡主恕罪,公主天真不谙世事,莫要怪罪。”

五公主叉着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听到王遥雪出口赔罪,更加愤怒,一把拉起王遥雪,单手指着寒时:“什么赔罪?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你今天必须把我的项链还给我!”

孙妙香和卢丝雨都是同五公主一伙的,此刻也上前来指责寒时。

“将军府是多穷?连五公主的东西都要贪。”孙妙香拿着一条帕子捂着唇笑:“公主今年才多大?”

十一还是十二,但总归比寒时小的,这是在讽刺寒时不仅目中无人,以郡主的身份欺压公主,还暗指她以大欺小,恬不知耻。

卢丝雨原本就嫉恨寒时,她讥讽道:“可不是么,到底是乡长大的,既无礼又爱占小便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矛头都指向寒时,把五公主形容的多么无辜和善良,寒时听了倒还是一派镇定,但偏偏挑起了五公主的邪火。

对,她是公主,寒时低她一等,凭什么拿她东西不还?

五公主心中的邪火烧的她眼睛通红,憋着一口气,非要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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