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的话语声并不大,但是却极为清晰的响在场上众人的耳畔。
“秦墨的...首领?”
有人讷讷出声。
他们或许不认识白止手中的玉佩,但是。
那一柄文气流转的琉璃玉尺,却看的分明。
那是只有墨家三品修士才能凝聚而出的天志。
章台宫外,一片寂静。
就连在王宫之中,透过玉镜看到这一幕的秦王赢则都有些愣神。
眼中尽是惊诧。
“止儿今年,多大?”
赢则扭头,看向身边的赵焕,眼中异彩闪烁。
赵焕低声回道:
“禀往上,白止公子年岁,未及弱冠。”
没错,白止还差几个月,才真正满二十岁。
不及弱冠的三品修士,这代表了什么,赵焕心中清楚,秦王清楚,场上的诸多官员也清楚。
四品修士和三品修士虽然只是一品之隔,但是却仿佛一道天堑。
拦住了世上九成以上的四品修士,一生郁郁不得寸进。
更何况,白止的武夫修为,似乎之前就隐隐踏入了三品境界。
虽然当时白止否认了,但是他一拳轰杀三品武夫的战绩,那是做不得任何虚假的。
不及弱冠,双修三品。
赢则紧紧地盯着玉镜镜面上的白止身影,眼中意味不明。
而此时的赵严,也是愣在了原地。
看着白止手中的琉璃玉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三品墨修,三品啊!
他困顿四品境界已经十余年,却依旧连一丝一毫破入三品的希望都看不见。
而这白止,却已经踏入了三品境界。
有这赵严这种想法的人,很多。
但是诸多墨家修士,例如相里肃,崔胜。
他们注意的点却是白止手中那一枚青绿色的玉佩。
这,的确是秦墨首领的信物,之前一直由昆玉执掌。
而随着昆玉被那个天刑楼的楼主独孤求败斩杀,就连其徒弟相里明都被一剑钉杀在安国君府门前之后。
这玉佩便随着昆玉的身亡一同消失。
如今秦墨内部之所以分歧重重,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群龙无首,势力分化。
两派人马谁也不服谁,没有服众之人,也没有这信物加持。
但是,如今却出现在了白止的手中。
难道是和这白止被虏到天刑楼有关?
白止在天刑楼中有了奇遇,无意间得到了这一枚玉佩?
“说,你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有人低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白止的身上。
白止双眼微眯,看向了出声之人。
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清灰色官服,双目紧紧地盯着白止手中的玉佩。
从身上鼓荡的气息来看,也是一位墨修。
白止嘴角微咧,笑着开口道:
“这玉佩,自然是上一任墨家首领传给我的。
怎么,你想要?”
那个中年男子面色漠然,冷肃开口:
“传给你?
白止公子,你虽然身怀墨家天志,但是此前你与我墨家,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昆玉首领岂会把这玉佩传给你?!”
白止似是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哎,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当时昆玉先生说要把这东西给我,其实我是拒绝的。
但是耐不住他三番五次的恳求,非要说什么我是墨修一脉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我不同意他还非要塞给我。
我也很无奈啊。”
白止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那个中年男子噎住了。
未及4弱冠的三品墨修,说是墨修一脉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丝毫不为过。
但是,总感觉这白止的语气似乎有点嫌弃是怎么回事?
咬了咬牙,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
“不可能!
本官承认白止公子天资绝世,但是昆玉首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把这信物传给你!
这定然是你在天刑楼中无意获得的。
甚至,说不得这就是那天刑楼的人故意把玉佩给你,想要扶持你坐上我秦墨的首领之位!”
中年男子的语气从怀疑到坚定,言之凿凿。
就连其他人,看向白止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白家的白止无辜从天刑楼中出来,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出来之后,就展露了自己三品墨修的修为,还有这一枚秦墨首领的信物。
似乎这个中年男子说的,可能性极大!
这白止说不得已经加入了天刑楼,而这天刑楼就是想借白止之手,来控制秦墨!
赵严也是目光微亮,急声道:
“莫行大人说的是极!
秦墨之中,人才济济。
就算你天资过人,但是昆玉先生也不可能让一位此前与秦墨没有任何联系的人担任这秦墨首领之位。
更不可能像你说的这般!
你,在撒谎!”
赵严语气极为笃定,但是却莫名感觉好几股气势锁定了自己,身子有些发寒。
扭头看去,几位武将凑在了一起,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但是那眼神,有些不对劲。
白止此时却是轻笑出声:
“小子知道自己修行时日尚短,而且九州之中定然也有天资远远高于小子的天才。
但是,秦墨,没有!”
声音很轻,但是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却没法反驳。
就连有些面瘫的崔胜,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这小子真狂。
诸多墨修脸上的神情也凝滞住了。
好气啊,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白止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拢,向前踏出了一步。
身侧文气翻涌,琉璃玉尺豪光大放。
伴随着玉尺轻点,一道道子文流光溢彩,直接向着莫行汹涌而去。
白止的声音缓缓响起:
“子墨子言: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而莫行的身子,却是僵立在原地,惊惧的看着这一幕。
他感觉到自己气海中的文气,此时在汹涌反复,伴随着白止的声音鸣彻。
一道仿若玉石坠地的碎裂声响起。
莫行的面色一片苍白,嘴角鲜血溢出。
他的文胆,碎了。
不仅直接跌落四品,甚至此生都无望在修行一道上,再进寸步。
而白止,其实都没有出手,只是催动了己身天志之上篆刻的圣人之言。
除了莫行,还有数位官员的面色也都是一阵泛白。
眼中既是惊怒,又是恐惧的看向白止。
但是除了他们,也有人面色一片红润。
如崔胜。
在这一道声音响起之后,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要破入三品了。
但是,白止那一枚琉璃玉尺已经缓缓地没入自己的胸中气海。
相里肃看向白止的眼神,既有惊讶,也有不解。
他知道白止刚刚在做什么,那圣音,其实对真正知行合一,严格贯彻自己心中墨家文道的墨修,只有益处绝无坏处。
但是对于那些早已经背离了墨家思想的墨修,却是一次干脆利落的去芜存菁。
莫行的向道之心,不纯。
但是,相里肃自己也是三品修士,他自问无法做到白止这样。
这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也需要对墨修思想的严格贯彻。
能做到这一步的白止,绝对是一个底蕴深厚,极为纯粹的真正墨修!
而且,这种手段,应该只是相里主脉秘传才对,就连昆玉都不知道,这白止,从何处知晓?!
“莫行大人,你,你没事吧?”
赵严迅速上前,搀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莫行,扭头看向白止,面色微怒:
“大胆白止,居然敢在章台宫前,对我秦国上卿出手!
来人!”
并没有人应声。
那些黑甲禁卫,恍若没听到一般,继续守在宫殿各处。
一道魁梧的身影,冷笑着看向赵严,双手抱胸。
那是禁军统领,洛河。
赵严神色难看,盯着洛河,开口道:
“洛河,你身为禁军统领,居然坐视白止在王宫内动手?!
而且还是对我秦国上卿动手!
本官定然要在王上那里,参你一本!
疏忽职守,因为你和白家的关系,放任这白止的行径!”
洛河目光冷冷:
“你想去,那便去~!”
“你!”
赵严一时气急,白止却摊了摊手,微笑道:
“赵严大人,你是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在这章台宫内出手了?
小子只是突然想起了圣人文章,情不自禁的诵读了出来而已。
这对诸位大人,可是有利而无害啊。”
赵严微微一愣,其他人却也都没有反驳,除了那些身上负伤的墨修官员。
但是他们此时也大多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甚至红光满面的模样。
一些武官甚至开始了扩胸运动,舒展腰身,顺带着低声赞叹。
“哎,你别说,老夫还真感觉这腰板子硬了不少,年轻了好几岁!”
“年轻了好几岁,腰板子才硬了起来。
难道你现在腰板子是软的?
怎么,我之前送你的药不管用?”
“......姓陈的,想打架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打就打啊,本将军现在一身的气力,看我不把你腰板子锤正了!
居然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女人怎么了?
女人就比男人差了?
你这是歧视女性!
呔,看拳!”
.......
赵严有点懵逼,看着这一幕,自己似乎也的确感觉身子清爽了不少。
但是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如雪的莫行,还是摇了摇头,厉喝道:
“有利无害?!
那莫行大人如何会身受重伤!
你莫不是当本官的眼睛是瞎的吗?”
白止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拢,瞥了一眼莫行,嗤笑道:
“这,你就要问问莫行大人了。”
莫行神色晦暗,抵着头,没有出声。
圣音震荡,乃是交相利,兼相爱之言,是墨修最基础的信念。
而自己的文胆,却是碎在了这最基础的信念之上。
白止则是向着四周扫视了一圈,朗声开口:
“我想,在座不少大人都对小子的玉佩来历有些好奇。
但是小子可以明言,这的确是昆玉先生亲手所赠。
墨修的所谓首领之位,只是因为这是长者所托,小子才不得不暂且应下。”
白止顿了一下,继续道:
“而且,请恕小子直言,这秦墨的首领之位,我还真不太看的上。
如果不是如今墨修乱象太甚,小子甚至都懒得说出来。
而是找个机会把玉佩给你们送过去算了。”
白止耸了耸肩,随意的抛了一下手中的玉佩。
在场的墨修都是眉头微皱,看向白止的目光有些不善。
但是相里肃的眼光却微微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向前一步,双眸微亮地看向白止,开口道:
“不知白止小友,在接触到昆玉首领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接触过墨修?”
白止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道:
“咸阳墨修这么多,自然接触过。”
相里肃却是摇头,定定地看着白止:
“本官的意思是,白止小友能够踏入墨修三品境界,此前的修为定然打的极为牢靠。
而且对我墨家的思想认知也极为透彻。
这是昆玉首领之故,还是......”
白止恍然道:
“相里大人的意思是是想知道小子的墨修手段,是谁教导的吧?”
相里肃迅速点头,白止似是有些歉意地微笑道:
“小子不喜骗人,也便直说了。
的确不是昆玉先生,而是一位老人。
昆玉先生也曾见到过他,但是他似乎有些厌烦昆玉先生,而且也不喜别人提到墨修和相里一脉。
其他的,小子不便多言。”
相里肃目光骤然大亮,靠近了白止,心中的疑惑骤然解开。
这白止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白止真的是那一位的弟子的话,昆玉还真有可能会求着把玉佩塞给白止、
深吸一口气,相里肃看向白止急切开口道:
“敢问白止小友,那一位老人应该也是复姓相里吧?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白止神情有些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还请相里大人谅解,小子真的不便多言。
如果相里大人真的想知道的话,小子回头可以去询问一下。”
相里肃神情肃穆,躬身道谢:
“那便劳烦白止小友了!”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愣住了,相里肃这是,怎么回事?
白止说的那个老人又是谁?
为什么相里肃这么急切的想要见到他?
将白止引入墨修大门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层层疑惑在众人的心中盘旋,相里肃已经来到了赵严的身边,正色开口:
“劳烦赵大人费心,本官其实并无大碍,崔胜也是无心之失。
这事,本官兵不打算深究,多谢赵大人执言。
至于莫行.....”
相里肃冷冷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莫行,冷哼了一声,直接拂袖离去。
赵严嘴唇微张。
相里肃这是什么意思?!
白止则是笑眯眯地看向赵严,目光隐晦地略过他身后面色不太好看的平阳君。
秦国内部的事情,还是就在今天全部解决了算了。
而此时,谒者的高喝声也响了起来。
朝会,要开始了。